一道瓷器碎裂的聲音在殿中炸響。
皇後茶杯的碎片飛到了我的腳邊,她斷喝一聲:「玉妃,你放肆!」
我垂眼看著地面,李德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玉妃不慌不忙地轉向皇後,輕笑道:「明昭容自己要跪,娘娘也要攔著嗎?」
皇後重重地咳嗽起來,或許玉妃說得沒錯,那把鳳椅,她確實已經坐不穩了。
但是……
「皇後娘娘,」我抬起頭,甚至還淡淡地笑了笑:「臣妾沒有要跪。」
玉妃臉色一沉。
她嘴上說著我不足為懼,心裏卻知道我是她最大的威脅。
——因為我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盯著我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聲:
「怎麼,你和我來自一樣的地方,現在卻成了皇後的狗?」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有人扯著嗓子飛快地喊了一聲:「皇上駕到!」
玉妃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然而進來的隻有李德全,他徑直走向我,說:「皇上說奴才請不動娘娘,隻有親自來了。」
!救星來了!
Advertisement
皇帝爸爸永遠滴神!
有了靠山,我不再搭理玉妃,屁顛屁顛跟著李德全飛出了大殿。皇上在外邊冷著一張臉,一副天神下凡藐視眾生的表情。
我用眼神給了他一個愛的抱抱。
他轉身就走。
我顛顛兒跟上去,用眼神給他一個愛的親親。
走了一路,等我坐下來喝了一口粥,他才面色稍霽,冷冷道:「別人罵你,你就給她罵?」
我咬了一口包子,美滋滋地去拉他的手:「皇上,那你去打她。」
「朕為何要打她?」他推開我的手,「一手的油。」
「她罵你的寶貝櫻櫻。」我再伸手扒拉他。
他推開。
我扒拉。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拉住我的手,語氣還是冷冷的:「朕和她兩小無猜的情誼,你不是爭不得嗎?」
?不是,你特麼到底聽到多少了?
我趕緊用油爪子捏捏他的手,又哄他:「那是騙她的!我爭我爭我肯定爭!皇上這麼好!我想不爭都忍不住!」
……像極了跟我媽保證要爭當年級第一時的自己。
他輕輕咳了一聲,才說:「……朕餓了。」
嘿嘿,害羞了。
我用充滿愛意的溫暖目光目送著一碗粥被皇上慢慢喝掉,心裏卻在琢磨著玉妃的威脅。
emmmm,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說玉妃的臺詞,讓玉妃無話可說。
「皇上吃完了嗎?」我眨巴眨巴眼。
他看我一眼,嗯了一聲。
我把擦過嘴的……不是,擦嘴的手巾遞給他,他接了過去,擦了擦嘴。
……等等,那好像就是擦過嘴的手巾。
草,算了,不管了。
「皇上,我說個事兒。」
他把手上剛剛被我抹上油的地方擦了擦,又把手巾遞給我,說:「擦手。」
我一邊擦手,一邊在心裏組織語言。
「皇上……」
「擦完手再說。」
我隻好低下頭繼續擦手,等差不多要擦掉一層皮了,才放下手巾。
他看了我一會兒,問我:「是你自己想說,還是不得不說了?」
我怔了半天,低下頭:「不得不說了。」
「不想說就不用說,」他淡淡道,「你欺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沒有不想說,」我聲音超小,「我隻是還沒想好怎麼說。」
「那就想好了再說,你沒什麼可怕的。」他起身離開,說:「朕去批摺子了。」
我拉住他的袖子,聲音發顫:「可是不得不說了,我不說皇上也會知道的。」
他隻輕輕丟下一句:「你不說,朕就不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臘月。方兮月生完了孩子胖了一大圈,每天抱著孩子在她的小院子裏曬太陽,像極了招財貓。
皇後的位置還是搖搖欲墜,不過她倒悠閑,一天天吃的好睡得香,養得白白嫩嫩。還隔三差五喊我去聊聊天,然後從頭睡到尾。
玉妃的盒飯快得我猝不及防。
臘月二十五的時候,皇上說我為皇後侍疾有功,晉為昭儀。
玉妃坐不住了,跑來找我。要不說她不配當皇後,皇後每次找我都是命人傳召叫我過去,就她屁顛屁顛坐個大轎子過來,還覺得自己多威風呢,笑死。
一進門,她就冷哼著對我說:「明昭儀,你倒是坐得住。」
我點點頭,讓人給她上茶。她咕嘟一口喝掉,然後得意地說道:「茶裏沒有毒,最後一個讓我閉嘴的機會,你已經錯過了。」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她。
她惱羞成怒:「你真的不怕?」
我點頭如搗蒜,道:「臣妾不知道娘娘說的是什麼事,臣妾老家那兒祖傳一個偏方,名為忘憂花,專治娘娘的煩惱之癥。」
她白了我一眼:「你我是同一個老家,我咋沒聽說過什麼忘憂草,你別在這故弄玄虛。」
「娘娘,忘憂草是忘憂草,俗名黃花菜,娘娘一定吃過。而忘憂花與忘憂草不同,俗名奧利給,甚是符合娘娘服用。」
她一愣,隨即咬牙切齒:「你有病吧?」
邊上的一堆宮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為啥發這麼大的火。
我繼續侃侃而談:「這忘憂花很難尋得,臣妾曾在一處峽谷偶然得見,那峽谷名叫王者峽谷,臣妾正準備為娘娘採那忘憂花,卻從邊上的石縫裏鉆出一隻守護此神花的大章魚,臣妾心系娘娘不忍放棄神花,當即求助於中路法師,那法師對戰大章魚毫不遜色,一擊致命。」
「為什麼不求助射手?是射手不好看嗎?」她用我熟悉的句式抬起槓來。
我早料到她有此一問,神秘一笑,道:「因為法師克制章魚,簡稱——法克魷。」
她氣得臉都白了。
「我到娘娘家裏找到娘娘,趕緊拿出奧利給給娘娘炒了一碗藥膳。娘娘不小心掉了一點到衣服上,那布料不好,一下子洇開一大片,我真為娘娘感到惋惜,吃這麼好的菜,卻穿著這麼破舊的布料。」
她目眥欲裂地瞪著我,不說話。
我隻好自顧自解釋道:「因為娘娘您這菜比布行啊。」
「明昭儀你不想活了嗎?」她站起來瞪著我。
我趕緊說:「哪裡敢,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娘娘那件衣服好得很,叫……稠紗碧鯉飾碧池裙,對叭?」
百花渡蝶穿膩了,貼心的小櫻櫻來給你換個鯉飾碧池裙。
她氣極反笑,聲音發抖:「好,好,你給本宮等著,本宮去找太後!」
我笑瞇瞇道:「姐姐慢走!」
等玉妃搖搖晃晃的身影遠出了我的視線,我才臥槽一聲:
「完球了她要去找太後這特麼可咋整清霜驚鵲救命救命快找皇上去救場!」
皇上從門外冒了出來:「闖禍了才知道找朕?」
我管不得他聽了多少,哭喪著臉把他往外推:「沒空說這些了嗚嗚你快去找太後,千萬不能讓玉妃說啥不該說的嗚嗚嗚嗚嗚。」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第一次被妃子從宮裏往外趕。
「……哦。」
我推了推清霜和驚鵲:「你倆跟著去瞅瞅,萬一皇上臨陣倒戈要搞我,趕緊回來報個信兒。」
半個時辰後,我從溜回來的清霜嘴裏聽到了絕世大瓜:壓根沒要皇上出手,玉妃就把自己作進了冷宮。
據說,她當著太後的面大放厥詞,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這波操作真是把我給整樂了,幾個菜啊喝成這樣,擱這給皇上上語文課呢?笑死,費勁巴拉穿個越就為了給皇上上課,這是人幹的事?
結果,皇上一句話沒說,倒是太後作為她的親姑媽被她氣得臉色發白。她還當著一堆宮女的面義正嚴詞地問太後是不是女人,難道不想一夫一妻嗎。
我覺得她真的該吃點忘憂花清醒清醒,感情基礎都沒有擱這作啥呢?我覺得吧,比起她來,還是我比較適合跟小皇帝一生一世一雙人。
然後玉妃就被太後親口下旨打入了冷宮。
當天夜裏,冷宮裏的玉妃派人給太後送了一封信,再三懇求一定要親手送到太後手裏,千萬不能讓別人看到。
然而太後不識字。於是,太後就請了她最信任的皇上給她讀這封信。
據說太後聽了那封信後大為感動,皇上念完後就帶著信去了冷宮。然而到了那裏,玉妃已經飲下劇毒後點火自焚,那封信也與她一同化為了灰燼。
然而這隻是眾人口口相傳的版本。
皇上在那封信裏究竟看到了什麼,玉妃到底是不是自盡,那火又是怎麼燒起來的,這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那件事過後的幾天就是除夕,宮裏掛起了紅色的燈籠。玉妃的死就像一陣輕煙,隨隨便便地散去了。
皇上陪我吃完早飯,像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那封信寫的是你,不過朕什麼也沒看。」
我鼻子酸了酸,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嗯?」他拉住我的手,輕輕說:「想好怎麼說了?」
我低著頭說:「其實,玉妃和臣妾一樣,是……另一個地方來的人。」
他愣了愣,臉上寫著兩個字:「就這?」
我擺了擺手:「不是另一個地方,是,呃,另一個時空。
就比如說,我和她是幾千年後的人,到了這裏來。」
他點了點頭。
「?皇上你不覺得吃驚嗎?」
「朕知道她不是從前的玉茹,」他說,「三年前玉茹給朕寫過一封信,說她覺得身體裏住著另一個人,正在一點一點控制她的身體,奪取她的記憶。朕想過幫她,可是她堅持不願意見朕,也不願意傷害身體裏的那個人。」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玉妃說她和我不一樣。因為她慢慢吞噬了玉茹的意識,所以她是有記憶的,不像我,跟個白癡一樣傻不愣登地穿到死人殼子裏。
我說:「那她後來呢?」
「後來玉茹應該就徹底消失了,她不可能願意入宮的,」皇上低下頭,眼底有一絲惋惜,「她最喜歡自由。」
「那……那你一開始就知道是玉妃害了以前的玉茹?」
「嗯,不過朕想,她被迫寄居在別人的軀殼,想要獨佔也情有可原。朕殺她,是因為她。」
我抿著嘴點了點頭。
皇上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所以你不必自責。」
……?草,剛剛他這是在委婉地安慰我?這也太委婉了點。
我趕緊搖頭:「我跟她不一樣!我穿來的時候沈二花已經死翹翹了!」
他一怔,然後笑著說:「噢。」
我揪了他一下:「你笑什麼?」
「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事。」
「對呀,是不是很慘。」
他低頭笑了笑:「你當時想知道朕怎麼看出你年齡的,是因為這個?」
我臉一紅:「嗯,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沈二花?」
他說:「沒有。」
「我還以為你以前就喜歡她。」我低著頭小聲逼逼。
「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