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顧碩明那裡得知了顧工沒勞改之前,是T大建築系德高望重的教授,名聲很大,他寫的推薦信靠譜。
這些日子趙蘭香除了收揀自己的行李之外,還頻頻關注吳庸這個案件的進度。
然而賀松柏那天是真的把人打慘了,吳庸雖然留住了命,但一度重症昏迷不醒。趙蘭香左等右等,距離事發那天的兩星期後,吳庸終於有開口說話的能力了。
公安次日找上了賀家的門。
他們說:“據吳庸陳述,賀松柏同志與他素來有仇,且賀同志性格暴力愛打架,因那天他們兩人口角不和,產生糾紛爭吵,賀同志打傷了他,慌忙之下想出了這種法子誣陷於他。”
“吳同志表示他願意和解,希望賀松柏同志能盡快去見一見他。”
趙蘭香聽到了這個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公安又告訴他們,另外一個對他們不太有利的消息。據調查報案前的一個星期,賀松柏確實與吳庸有過不和跡象,他們在x大打了一架,有該校的工農兵學員作證。而且吳庸的父母也趕來了,專門請了一個律師來打官司。目前仍在取證當中,僅僅有賀松葉的一面之詞以及趙蘭香的供詞,還不足以定罪。
聽完公安這一段長長的陳述,趙蘭香氣得馬上想拍電報把蔣麗叫回來。
她攥緊了手指的關節,幾乎不敢去看賀松柏失望的眼睛。
過了許久,她才說:“還有一個受害人。”
公安說:“讓她盡快來派出所聯系我們。”
公安走之後,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新年美好的氣氛變得低迷。李阿婆冷冷地哼了一聲,她說:“柏哥兒,我們也請律師。”
賀松柏的唇抿得緊緊的,抿成嚴肅的一線,他半晌都沒有說話。
趙蘭香偏過頭去,甚至覺得可笑,“他有什麼膽子敢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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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松柏的拳頭攥緊了,他說:“去看看就知道了。”
中午,趙蘭香和賀松柏去了醫院,他們被告知吳庸已經被家人接回去。
幾經輾轉之後,趙蘭香才找到吳庸的落腳處。
她叩響了吳庸家的門,一個穿著樸素大方的女人開了門,用斜眼睥睨著人。
“你們就是那蠻不講理的鄉下人?”
“進來罷!我看看你們有什麼話說!”
趙蘭香和賀松柏見到了吳庸,吳庸此時半張臉都被紗布裹著,隻在縫隙中透露出一抹陰冷的目光。
他打量了兩人許久,聲音沙啞又緩慢地說道:“賀同志年輕有為,極具冒險家和拓展家的素質,投機倒把幹得不錯……”
他的口氣中仿佛帶了一點兒傲慢和得意。
“撤訴吧,否則我進監獄有個兒伴兒,也不孤單。”
趙蘭香面無表情地聽完,嘲諷了一聲:“你猜猜看,如果不撤,你會不會被槍斃?”
難怪他敢妄想出那番不要臉的話,敢傷害賀松柏的家人,原來是有恃無恐。
算得清清楚楚,但他上輩子想必是忘了計較柏哥兒的性子,活生生地被打爆了腦袋吧?
趙蘭香冷漠地攥緊了賀松柏的手,使勁地把他拉出吳庸的家。
她懇求地說:“凡事都有個商量,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賀松柏暗沉的眼睛黑得宛如打潑了的墨汁,又如同飓風旋渦,生生地扯得人發疼。
他說:“我應該打死他,再去投案自首。不知道打死一個強.奸犯判幾年?”
趙蘭香的心驀然地疼起來,她眼圈泛紅。
“不要說這種話。”
“我把蔣麗叫回來,她一定有辦法的。”
趙蘭香在街巷裡踮起腳來吻著他,掰開他緊閉的牙齒,眼淚流下淌進他的唇,半晌才說:“不準你再動魚死網破的念頭了。”
“否則,我這輩子都不原諒你。”
趙蘭香拉著賀松柏,到縣裡去找了潘雨。潘雨在學校的員工宿舍見到他們倆人,驚訝極了。
趙蘭香把事情的前後詳細地同潘雨說了,潘雨聽到了那個人是吳庸,迅速地抬起了頭,雙眼迸射出強烈的恨意。
她很快垂下頭,纖長的烏發掩住了眼睛。
“你們放心,我會去的。留著這條命除了苟活,最大的願望就是親手解決了這個惡心的人。”
趙蘭香握緊了潘雨的手,總算稍微能松一口氣了。
“你是個好姑娘。”
這種年代讓一個女人站出來指認清白被毀這件事,很不容易。今後的日子她將會遭受無盡的流言蜚語,但她沒有猶豫,站了出來。
潘雨安靜地說:“那天之後我怕得每夜都睡不著覺,連村子都不敢回。他如果得到了報應,我想我這輩子會過得好受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
平生君:今天沒有小劇場
大家晚安
放柏哥出來賣萌
柏哥溫柔地說:大家晚安,乖~
放小顧出來賣萌
小顧:早睡的小仙女有機會當我女票哦
放……前夫哥出來賣萌
蔣建軍:早睡的小仙女會像香香一樣溫柔美麗
第117章
……
趙蘭香讓潘雨等蔣麗回來之後再去派出所舉證,同時她又拍了一份電報, 請蔣麗速來N市錄口供。
她回到河子屯後, 顧工正用幾顆酥糖引三丫說話。
他問:“我回去的這幾天, 你們家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一個兩個都不開心, 還有公安上門?”
三丫說話管不住嘴、敘述能力很弱,但也是被李阿婆教導過, 這件事不能亂說出去給別人聽, 因為對大姐影響不好。
她瞥了一眼酥糖, 緊閉著嘴埋下頭來喂雞圈裡的雞。她撒了一手的米糠,母雞咯咯地頭點地,團團地圍圍住了她。就連顧懷瑾養的那隻老母雞也聞風趕來啄米糠吃。
顧懷瑾訕訕地看了一眼小孩兒, 又看了眼朝他走來的趙蘭香。
趙蘭香揉了揉三丫的腦袋,把顧懷瑾的糖揀了幾顆塞到三丫的口袋裡。
“這是獎勵給咱三丫的,喂完雞去那邊吃。”
顧懷瑾無形之中被趙蘭香噎了一下。
他忿忿地問:“哎……你們這幾天怎麼回事, 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趙蘭香想著顧懷瑾還不知道這件事, 便把吳庸做的那些事全都告訴了顧懷瑾。
顧懷瑾作為吳庸的老師,他聽得憤怒極了。
“竟然是這樣……”
趙蘭香毫不客氣地評論道:“你不敢相信是嗎, 那天我是親眼目睹他做的這些事, 他的心理已經很扭曲了。但是思維卻很還清醒, 昏迷醒來之後第一個幹的事就是請律師告我們, 威脅柏哥兒。他觀察柏哥兒很久了, 像毒蛇一樣伏蟄在暗處,伺機等待關鍵的時刻咬人一口。”
顧工忿忿地道:“威脅你們的話聽著倒是挺硬氣的,他哪裡有錢請律師?”
顧懷瑾細細地說來, “以前他上學念書的錢是靠大家一點點地募捐籌起來的,他父母也都是被下放西北林場勞改……去年才恢復名譽,哪裡來的這麼硬氣呢?他自己因為條件不好,成分差,一直耽擱到三十歲也沒結婚。”
除此之外,顧懷瑾還跟趙蘭香說了很多關於吳庸的事情,最後他感慨道:
“其實幾個徒弟裡面他既不算最聰明的,也不算最踏實的,哪哪都不突出,很多時候容易讓人忽略。現在想來……四個學生裡最聰明最狡猾的大約是他,他懂得掩藏自己……”
顧懷瑾說著說著,腦袋仿佛有一道光劃過,令想起了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
他的眼前不禁浮現起當初孫翔戴上手銬離開的那天的畫面,孫翔慚愧地提醒他:小心吳庸。
顧懷瑾一拍大腿,“香丫頭,我想到一件事。”
“難怪他現在敢這麼猖狂,有沒有可能梯田的工程款就在他手裡呢?”
……
另外一邊,吳庸的家人去找了潘雨,他們把潘雨堵在宿舍,說了一早上的話。
“我們小庸呢……從小就溫和懂事、待人接物教養極好,絕對不會做出那種畜生做的事。潘同志,你千萬不要偏信了賀松柏的一面之詞。”
“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你都得替自己的名譽著想,到底值不值得……”
潘雨鐵青著臉聽著他們的威脅。
中午,賀松柏去醫院給姐姐送飯,順路去潘雨的宿舍探望,結果剛推開門,潘雨安靜地睡在床上手腕上的血汩汩地流著。
他連手上的食盒都顧不上了,慌忙地摁住潘雨流血的手腕,抱起她衝也似的奔去醫院。
她迷糊地睜開眼睛,頭一次躺在賀松柏的懷裡,她說:“柏哥兒,你身上好暖。”
賀松柏聲音艱澀地道:“你怎麼這麼傻,有什麼過不去的?”
潘雨仿佛在交代最後一件事,她說:“我早上的時候已經去報過案子了。”
賀松柏不說話了,加緊腳步把她送到手術室。
他沉默地坐在醫院的走廊外面,鼻尖嗅著這股消毒水的味道,隻覺得渾身發冷。
仿佛寒冷的冬天並沒有過去,春天也沒有來……
他思考著潘雨的事,姐姐的事,乃至很多跟吳庸害過的人的事。孫翔的、王陽的,那些死在山崩裡,今年墳頭草長得已經跟人一樣高的社員的事。賀松柏想了很多,也猶豫了很久。很多回憶如同浮光掠影,在他的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