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潘雨走之前的那個回望的眼神,卻震住了她,以至於她沉浸在潘雨那個絕望的眼神之中,回味了許久。
趙蘭香搖搖頭。
“我不想生你的氣。”
她頓了頓道:“但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賀松柏聞言,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就、就說了一通沒邊沒際的話,讓我討她做婆娘。”
“我跟她說清楚了。”
趙蘭香回想起上一次在小樹林她發作前的那一幕,潘雨也是這樣一幅傷心掉淚地從小樹林裡逃出來。她信了賀松柏的話,生氣地捶了捶他。
“賀松柏你當真是要翻了天了,窮成這樣還有招蜂惹蝶的本事,你給我好好反省!”
賀松柏漆黑的眼暗了暗,他轉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櫃子,又看了眼生氣的對象。
“別生氣,能有你這樣好的對象,我一定是燒了三輩子的高香,我這窮小子隻你一個眼瘸了能看得上呢!”
賀松柏又說了一通話哄對象。
趙蘭香看著他這一幅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的無奈又無辜的模樣,心裡的火才消下來。
“去吃早飯吧。”賀松柏摸了摸對象的腦袋,說道。
趙蘭香去叫了大姐和三丫,而賀松柏落後一步,默默地把自個兒抽屜裡的那個盒子拿出來,扔掉,但掂量了一下又覺得改天還給人家的為好。
忙碌的日子如流水,賀松柏跟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連軸轉了一天,把還盒子的事遺忘到了腦後。
晚上趙蘭香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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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她從賀松柏的屋子走出來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立即變成了哗啦啦地流著的河水。她聽見人群喊道:“快來人啊——俺滴個玉皇大帝滿天諸神,失敬失敬。”
迷信的農人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從水裡拉出一個落水鬼。
屍體烏黑的發絲宛如水下糾結的水草似的,身軀泡得發脹、傳來陣陣惡臭味兒。不過天生跟豬屎牛糞打交道的農民卻早已習慣了臭味,他們不嫌髒臭地把人從水裡打撈起來。
最後他們剝了落水鬼身上的東西,拿去辨認,潘家人才狼狽地跑過來,失聲痛哭。
“二丫,二丫啊——俺的乖乖肉二丫。”
“你咋變成這幅模樣了。”
原來這是潘雨。
趙蘭香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捂住了嘴巴,擁擠的人潮擠著她的身體,她腦袋暈了一陣。
再醒來睜開眼,趙蘭香發現已經是深夜。
她回味過來了,剛才是在做夢。但是夢醒時頭暈的那一瞬,令她有種莫名的真實感,潘玉華失聲痛哭的表情歷歷在目,連人群擠壓著她的觸覺都是那麼真實。向來不信牛鬼蛇神的她,想起自己重生的這個奇遇,頓時一躍而起。
趙蘭香心悸得厲害,心髒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她連忙推開了被子,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便去找了賀松柏。
賀松柏此刻此時穿好衣服,手裡握著手電筒正準備出發去養豬場。
隻見對象突然衝進了他的屋子,劈頭蓋臉地責問了他一句:“白天的時候,潘雨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賀松柏為難極了。
他眼前浮現起了早上潘雨流淚的表情,她說:“賀同志,你是一個好人。”
“他們無法理解你身上可貴的品質,我對不住你,我是個懦夫,今後也將永遠是個懦夫……我隻盼你幫我保守秘密。”
賀松柏嚴肅地搖了搖頭。
趙蘭香生氣了,陷入了極為可怕的冷靜之中。
她盯著他,慢慢地說道:“如果你堅持不告訴我,我馬上收拾包袱回g市。”
“我們之間如果連這點信任都沒有,恐怕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趙蘭香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嘴巴就被賀松柏堵住了,他無奈地道:“你這蠻不講理的婆娘,我也認栽了。”
“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聽著心窩子戳著難受。”
他把他遺忘了在櫃子裡的盒子取了出來,“其實也沒說什麼了,隻說了一通想做我婆娘的話。”
“給我了這個,就走了。”
趙蘭香快速地打開了盒子,裡邊有一封信,還有一些零散的鈔票,皺巴巴的發著霉味兒。她覷了賀松柏一眼。
賀松柏看見這些錢,腦殼兒頓時就疼了。他什麼都沒做,就恍惚有了種自己成了負心漢的錯覺。
趙蘭香撕開了信封,打開了這封信。
她一邊拆一邊問賀松柏:“她給你這些東西,你咋不看看呢?”
賀松柏此刻正是心虛之際,他恨不得雙手舉起來撇清關系,他老實地說道:“她送給我的時候,叮囑我後天再看。我沒想要,準備還給她。”
趙蘭香看完了信,感慨道:“我現在是知道,她確實是了解你的人了。”
這封信是潘雨的遺書,信中她用已經離開人世的口吻同賀松柏說話,潘雨確實相信了賀松柏對她的無意,甚至他可能連打開盒子的念想也沒有,這樣她才敢放心地把遺書放在賀松柏這裡。
等她出事的消息傳出來了,他應該會打開這個盒子看看了吧。
賀松柏聽見對象的話,臉色頓時變了,他湊上去看了一眼。
隻見潔白的信紙裡最後一段寫著:“這些年來攢下的錢也不多,正好留給你,你用來買件體面的衣服也好、過節買點肉吃了也好,這些都是我對你的愧意。你是我認識的精神最可貴的同志。我走了,賀同志,盼你苦盡甘來,一生順遂平安。”
看完信的趙蘭香,盯著落款的日子,又重新地通讀了一遍。
她想起自己夢中見到的那個場面,大白天屍體泡得發腫,推算下來潘雨輕生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加上她讓賀松柏“後天再看”,也就是今天和明天的事情了。趙蘭香不知道老天爺讓她看到這一幕的用意是什麼,但這一年來的日子平靜無波瀾,她伺機等待的賀松柏的那個厄運遲遲不露痕跡。
此刻她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直覺,她對賀松柏說道:“今天你不要去幹活了,去盯著潘雨吧。”
“她一個前途無限的女同志生出了輕生的念頭,挺令人惋惜的。”
賀松柏頓了頓,猶豫了許久,才昧著發過誓的良心同對象細細地敘述了前年在玉米地裡發生的事。他說道:“前年,有一天晚上,我實在太餓了,想出來扒拉點玉米葉吃。結果撞見了潘雨被人拉扯的一幕。天太黑,我沒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不過卻狠狠地揍了他一頓……”
趙蘭香一邊聽著賀松柏的描述,一邊回憶,難怪他總不願放她晚上獨自出行。
她眼前浮現起挖阿婆的木匣子那天晚上,賀松柏突然生氣地翻臉的一幕。
“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女孩子大晚上的不能亂跑的嗎?”
趙蘭香又憶起了當年報紙上描述的下鄉的女知青背後鮮為人知的辛酸、黑暗。
她不由地打了個冷戰,緊抿著唇,臉上的神色愈發變冷。
賀松柏安慰著她道:“蘭香你別怕,我會保護著你,不讓你少一根頭發絲的。”
他回憶了一下,說道:“那個人打不過我的咧,上一次要不是沒吃飽飯,腦袋暈乎乎的,讓他溜了。不然我保準能把他往死裡打,把他揪出來。”
賀松柏鎮定地道。
趙蘭香聽著他這番話,心弦咯噔了一下,急了瞪眼。
“壞人有壞人的治法,他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用不著你來出氣。我把狠話說在前頭了,不準你再打架了,再來以前那套橫的,我得好好重新考慮考慮咱們的關系,到底能不能持久發展了。”
賀松柏聽完,無奈極了。
他誠懇地道:“隻是打個比方而已,我隻想告訴你不要怕,有我護著你。”
趙蘭香把信折好,催促了賀松柏一聲:“你現在馬上去潘雨家附近守一守,等天亮了我把她招過過來說說話,開解開解她。”
賀松柏忍不住親了親她。
“我的香香真好,心地善良又聰明。”
賀松柏心思細膩的地方全都耗在了養豬場那邊,白天壓根沒看出潘雨的不對勁來。但是他的蘭香看出來了,沒有被醋勁兒蒙住了心神,猜出了不對勁。
趙蘭香拍了拍賀松柏的肩頭,叮囑道:“拿塊糕點墊墊肚子吧,等天亮了我去替你。”
說著她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側臉。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平生君:有一種職業的人,每年總得殺幾個人。
比如我。
比如其他作者君們。
柏哥:“……”
忽然蛋疼的蔣建軍:“……”
平生君:本來想寫死潘雨的,但想想太悲劇了,
後面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得寫哭好多人(上輩子的潘雨確實也死了)
然而思來想去糾結了很久,不舍得。
所以,柏哥香香你們加油,
開壇做法捉妖!
第107章
趙蘭香這一天本該徹夜難眠的,但想起擔心也沒有用, 白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應付, 於是便睡下了。
她睡前想起潘雨的遭遇, 默默地拆下了自己行李箱的大鎖, 給門鎖加了一道防固。
天亮後,她很快去了潘家。
賀松柏苦哈哈地蹲在跟潘家有段距離的大樹下, 飽受了蚊子一夜的折磨。
她低頭看了一眼, 偌大的紅包零星布滿他裸露的皮膚。
趙蘭香打趣道:“連蚊蟲都知道你的血比較有營養。”
“回去歇息吧, 剩下的交給我。”
她叩響了潘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