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福問道:“這麼鬧下去,成不成?到時候控制得住?”
趙蘭香點了點頭。
“成的,大力哥壓得住。再讓這件事發酵幾天,等到有人受不了的時候,總有人會提出來的,咱們不要動。你有空就多走幾家,加把火。”趙蘭香說。
李大力邊說邊拆著自己腿上的木夾板,“再過幾天,我也該回去幹活了。”
於是肩負重任的李來福去找了幾戶“老實人”嘮嗑家常,隻是在抱怨吐槽的時候總會輕飄飄地念叨一句:
“要是跟以前一樣,田是自己的就好了。愛咋耕咋耕。自個兒流汗出力,日子過得再窮咱都認命了。”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這句話飄進了人的心房,跟種子似的生根發芽,瘋狂地肆意生長。
鬧到四月末的時候,兩個生產大隊的人都為這突然多出來的幾個山頭的水田撕破了臉皮。梯田隻是一個誘導因素而已,但實際上卻是懶漢和老實人之間的矛盾。
偷懶不幹活的人想過得更輕松些,老實幹活的人也不想過得那麼累。
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怨氣,終於有人憤怒地出聲:“把山腳下那三四等破田分給咱,老子窮死餓死都願意耕它。”
“水田你們愛要要。”
起初是幾家幹活比較勤快的人隨口提的,結果後來演變成大伙都想分田,不分就不想幹活。李來福蹲在暗處看著,看得差點忍不住拍手鼓掌。
這時休養好的李大力出面了,他把人召集了起來,說了一堆讓大伙都忍不住慚愧、流淚的話。
他說:“大家一塊幹活也有十幾年了,再苦再難的日子都一起挨過,咱就像一個大家庭的兄弟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沒有以前那麼窮了,人心卻聚不起來了,吵架了,原因有很多,我也反思了許久……我們這兩個河子屯的大隊長工作做得不夠到位,沒法子領大伙一塊奔富裕路。”
“我和來福都是打心底希望有一天河子屯的每一家都能吃飽飯、有衣服穿、逢年過節能沾點肉味,出了村能底氣十足地說咱河子屯好。隻有吃飽穿暖了,人活著才有奔頭。我和來福同意你們分田,這是作為大隊長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河子屯的社員們,今年交夠國家的糧食,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李大力頓了頓,又感慨地說道:“因為我們是一個集體,所以集體的榮譽感一直扎根在我們的心裡,不管以後的日子是不是分開幹活,我們都是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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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分田的你們自個兒聯合蓋一份紅手印,從今往後把分田的事情爛在肚子裡,如果往後有舉報打小報告的紅衛兵,大伙一塊蹲大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大力說完之後,心裡都捏了一把汗。然而周圍聚在一起的社員,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淚、眼裡難掩激動,要不是怕惹人耳目,他們甚至還想歡呼鼓掌,高興得一口氣狂奔幾裡地。
又過了幾天,河子屯黨支部的會計默默地量地、分田,把偌大的村子均勻公平地分給了每一家。所有的社員都興致勃勃地去幫忙測量,田地分到了手後,人的生產積極性空前地高,烏泱泱的黑腦袋在田地裡若隱若現。
有的人家甚至連天黑了都在幹,不知疲倦。
這田地終於是到手了!以後自己吃的每一粒米裡都流著自己的汗水,多勞多得,交夠了國家的糧食,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這種日子才有奔頭,讓人更有勁兒幹活!
……
田地分到手後,賀松柏才充分理解了對象寫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深刻含義。
他們家也分到了一塊地,按一個壯勞力三畝、弱勞力兩畝、沒有勞動力的老弱一畝地的分法,賀家分到了十一畝田。雖然不算多,但努力一點耕也能交夠國家糧食。家裡三個壯勞力,李大力一個人能頂兩人,大姐也是勤快手腳有麻利的人,幹這區區十來畝地綽綽有餘。
大隊跟他們家分配了一點必需的破農具,從此以後賀松柏就不用按時出工了,愛幾時出幾時出。
以前集體合在一塊幹活的時候,早上六七點就得集合了,農忙時五點就得開始幹,現在賀松柏可以到下午再出工,早上姐姐姐夫幹完活後,他就去頂工。不過相較於別人家的起早貪黑、拼了命地幹活,賀松柏這樣就顯得格外地“懶惰”了。
有些人心裡原本存著些不願意集體分開幹的人,見了賀老二這樣分了田還懶成這幅模樣的人,籲一口氣,暗自慶幸:“好在分了!”
趙蘭香偶爾還能撞見有人指著他的背影,教育自個兒的小孩。
“你以後可不能學那個混子,懶成他那樣老了都討不上媳婦!”
趙蘭香把關於他的這些話打趣地學給了賀松柏聽,賀松柏淡定地道:“我不怕。”
“我怎麼可能老了都討不上媳婦,我是有對象的人了。”
說著他頓了頓道:“不過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可能有點窮,養豬場短期估計攢不夠討媳婦的彩禮,隻好辛苦趙對象再等等了。”
這種自信又討打的模樣,讓趙蘭香聽了忍不住捶他。
趙蘭香詢問他是怎麼回事,她也知道他最近壓力很大,經常翻著養豬的書來看,整個人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要不是賀大姐和李大力是體諒人的,常常幫襯著他幹活,把他那份也幹完了,否則賀松柏年底可能還交不上大隊保底的口糧。
賀松柏說:“春天有豬流感,夭折了很多幼豬。”
“我這幾天跑到外面去,想買點生石灰給豬場做做消毒,不過一直沒有路子。最近弄到了一點兒,等這批豬長大了,可能才有媳婦本。”
他說完,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側過頭來看趙蘭香。
趙蘭香明白了他是光想讓她著急,自己卻胸有成竹了,忍不住拾起一堆試卷劈頭蓋臉地扔過去,怒道:
“寫試卷吧,這些都是你偷懶沒完成的活!”
賀松柏拾起了一張張試卷,好以整暇地清點著數量,俊朗的面龐煥發光彩,仿佛他手中捏著的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對象甜蜜蜜的親吻。
他緩緩地旋開鋼筆,不疾不徐地書寫了起來。他寫完一張就讓趙蘭香給他記著數目,直到他一口氣把十張都寫完了,這才目含深笑地衝著趙蘭香點了點自己的唇。
“來吧,把這些天落下的一塊補了。”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平生君:十張!十張!
你這個禽獸
你想怎麼親?
柏哥苦惱地想了想,鑽研了一會道:額頭吻、側臉吻、唇吻、下巴吻、喉嚨吻……
平生君:打住!不要繼續往下了!
警察叔叔快來,我要下車!
第105章
趙蘭香也沒有想到賀松柏能夠一口氣寫完十張試卷,雖然這些試卷題量少, 但能一下子全都寫完, 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聽著男人變得流裡流氣的腔調, 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這樣的調調跟她說話了, 意外地有點可愛。
趙蘭香忽然笑了,“你想怎麼親?”
這幾個月以來賀松柏在外面見識了不少世面, 也積攢下來不少做生意的經驗, 這些經歷使他變得成熟、變得自信, 眼角一掃從前的沉默憂鬱,微微上挑起來的時候神採飛揚。尤其說起剛剛那句話的時候,頗有了點當年老男人的氣勢。整個人猶如洗掉了蒙塵, 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趙蘭香眉目笑意深深地看著賀松柏。
賀松柏被對象這種灼熱的目光燙得移開了視線,他喉嚨幹澀沙啞,忍不住喝了口水來掩飾自己的窘迫。
“十、十個太多了, 今天先要兩個。”
她這麼黏人, 跟糖漆似的一沾上就甩不掉了,賀松柏直覺得親完之後他原本就不多的自制力一定會一瀉千裡, 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更多……
賀松柏這邊還在甜蜜地“天人交戰”, 那邊對象已經坐到了他的懷裡, 蔥白似的拇指落在他的額頭, 點了點。
“這裡是嗎?”
話音剛落, 他的額頭就被親了親。
她又摸了摸他的側臉,賀松柏的側臉又落下了一個溫熱的吻。後面她順勢摸到了他的喉嚨,他喉結急促地滾動了一下, 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下一秒,她溫柔地含住了他的喉結,舔了舔。
他跟被甩到淺灘的魚兒似的,無法反抗、任人宰割。
他的呼吸頓時變得粗重而混亂,他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但雙手卻依舊維持著扶著她的腰的姿勢。
趙蘭香感受到他動脈下發熱的血液,漸漸發燙的身體。
她輕輕地喘了口氣,吻上了他柔軟的唇,輾轉反側,溫溫柔柔地含著他的唇瓣。
半晌之後她才問道:“還剩六個,你想親哪……”
賀松柏腦袋裡繃得緊緊的弦噌地臨近崩潰的邊緣,他用沙啞得不成調的聲音說:“我、我來親你。”
他把她摟在了懷裡,動作遲鈍又艱難地重復了她剛才的動作。
青澀又蠻橫,不過卻是盡力地變得溫柔。
趙蘭香無時無刻不在感受到他身體裡傳遞來的渴望,男人跟天生的獵手一樣,有著素質優良的獵取手段、積極地開拓著他的領地。然而賀松柏親完了以後卻沒有動作了,可憐地把頭埋在她的脖頸邊,痛並快樂著地大口喘氣。
趙蘭香聽著他不規律的呼吸,觸摸到他日漸變得強壯的身體。
她的男人,是正常的男人,正處於精力最旺盛的巔峰時期,精血氣足,堵塞久了容易……憋壞。
過了許久,她才小聲地問:“你、你……”
趙蘭香臉蛋也發燙了起來,面色緋紅如朵朵綻開的桃花,“你要不要我幫忙?”
這一刻賀松柏跟被點了穴道似的,連呼吸都停住了。
……
事後,趙蘭香到井邊洗著手,用香皂搓出一層層泡沫。她唇邊忍不住輕輕揚起,最後伏在井邊哈哈笑起來。她不敢讓屋子裡的賀松柏聽見,她憋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整張臉粉燦燦地宛如天邊的雲霞,既有動情之後的姿色,又有憋笑憋出來的漲紅。
她現在還不敢回屋裡,怕男人見了她別扭的情緒還沒有回轉過來,她去柴房做了一個祛火的綠豆湯。
另一邊,屋裡。
賀松柏雙目暗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黑得宛如打翻的墨汁,有著風雲詭譎的暗湧。
他捂著對象的薄被,嗅著周身的氣息,臉色紅了又黑了、黑了又青了,最後從耳根一路紅到脖子,連腳都是燙得發紅的。脊椎骨都是剛剛那股爽勁,酸爽攜帶著濃濃的羞愧和悔恨,過了半晌,他換上了對象找來的幹淨的衣服,灰溜溜地透過窗子看外面。
發現沒有什麼人,對象早就消失不見了,他立刻腳底抹油,溜了……
今天的十張卷子帶來的回報,能夠令他回味一輩子。
這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小子永遠的美妙卻又攜帶著悔恨的青春,如果能用一首歌來形容,那應該是痛並快樂著。
……
賀家的十來畝田,大半種上了莊稼,剩下的小部分種了些玉米。進入六月,玉米杆兒已經長得半人高了,綠蔥蔥的一片。
趙蘭香摸著這脆硬蒼翠的莖葉,幹活的時候不由感嘆時光流逝之快。
她跟三丫在地裡捉著蟲子,那廂賀松柏在旁邊的田裡追肥。
大隊秘密地執行了分田到戶的政策之後,連無人問津的畜生家禽的糞便都變得搶手起來。賀松柏的養豬場每天都能產出百來斤的糞便,一車滿滿的豬糞秘密賣還能賣幾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