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珍貴純潔的同志情誼,對嗎?”
蔣建軍隻感覺太陽穴抽抽地跳著疼,他黑著臉勉強地吐出一個字:“嗯……”
這一聲既鬱悶、又短促。
熟悉他的趙蘭香仿佛透過他嚴肅的臉,感受到了他此刻氣急敗壞而又豐富的心理活動。
蔣建軍除了應下趙蘭香還有什麼辦法?
他能讓她喜歡第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她還未婚,他多得是手段挽回。
他微微地閉了下眼,眼前浮現起長長的落日,女人圍在他們溫馨的小窩裡,腰間系著青衫圍裙,做了三兩小菜等著他回來。
下一瞬畫面切換,他的鼻尖仿佛嗅到了鐵鏽味,她的臉褪盡了血色、腿間不斷地流出鮮血,無論他怎麼跑都跑不過時間。這一世他絕不會辜負她,也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蔣建軍看著眼前完好無損的女人,薄唇扯了扯,祝她:“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再見。”趙蘭香說道。
蔣建軍盯著女人離去的身影,目光翻湧著濃烈的情緒,仿佛能吃人、熾熱得可怕,宛如一個瘋子。那健碩又偉岸的身軀在夕陽的剪影,顯得愈發颀長。微弱又柔和的光打在他的側面,映得他的神色一片晦暗莫測。
她看上了別的男人又如何?
……
大年初二,趙蘭香陪著馮蓮回外公外婆家,二老已經前兩年已經去世,但老屋還在,兩位舅舅仍舊在,關系還是要走的。
小虎子得了一兜的小紅包,笑眯眯地跟守財奴似的點著自己的錢。
趙蘭香打了一下他的小手,嗔道:“回去再拆紅包,現在就數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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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子哦了一聲,乖乖地把壓歲錢好好地放到姐姐的兜裡,毫無負擔地去跟表弟表妹們玩了。
從初一初二一連到初五幾天,趙家四口晚晚都去了爺爺奶奶家吃團圓飯。
趙蘭香牽著弟弟眼觀鼻鼻觀心地吃著飯,桌上的菜盡是大白菜扣肉這些大人吃的菜,小虎子能吃的菜很少,啃著一塊扣肉很快就吃膩了。他們做的肉菜油膩又生硬,小虎子吃慣了姐姐做的好飯好菜,這乍然一對比,水平直線跌落。
而且爺爺奶奶崇尚節儉,或者說一同住的大伯家扣扣索索,不舍得在吃穿上花錢,團圓飯也不仔細地做好一些,好招待家裡人吃。
看著孫子扒了一碗的白米飯,沒下筷吃菜,奶奶見狀把自家炸的四喜丸子拿出來給他吃,小虎子非常高興地吃了一隻。
剩下的全被趙菊香給搶光了,趙菊香是大伯的二女,年紀隻比趙蘭香小兩歲。
她毫無顧忌地搶了小虎子的丸子,被趙蘭香不客氣地提了一句。
“這一碗丸子,不留點給爺爺奶奶吃嗎?”
趙菊香吃了三隻,這才停下來,笑眯眯地給爺爺奶奶各夾了一隻。
大伯母開始拉起家常,“幸福”地埋怨道:“大哥他過年手頭上的事多,他說黨和人民都需要他,他既然挑起了這個大梁就得盡心盡力地發揮自己的作用,他趕回不來了。不過他要我向孩子他爺爺他奶奶問好,讓你們多注意點身體。”
趙雄聽了,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高興地開了一瓶酒自個兒喝了一半。
他最大的驕傲就是培養出了吃國家糧的大兒子,趙雄開懷大笑地說:“他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是三年五載都不回家,我喝開水都覺得飽。”
其他兩個不聽話混得沒出息的兒子,默默地垂下了頭。
趙菊香和兄長無疑是趙雄最疼愛的孫兒,在團圓飯的桌上使勁地給他們夾菜,趙蘭香截下來的肉丸子全都落入了趙菊香的碗裡,也沒誰敢反駁。
趙蘭香摸了摸暖和的細瓷碗,小聲跟小虎子說:“咱們回家再吃。”
奶奶這才瞪了眼菊香,教訓道:“你把肉丸都吃光了,讓弟弟吃什麼?”
“回去寫份檢討書。”
奶奶說完又瞪了爺爺一眼,趙雄當沒看見,樂呵呵地喝酒吃菜。
奶奶這樣並不是偏袒小虎子,而是覺得不能養歪了孩子。實際上大伯一家在二老這邊的份量,是其他兩個兒子加起來都望塵莫及。
晚飯過後,小叔和嬸嬸封了個大紅包依次給姐弟倆,嬸嬸溫柔地跟趙蘭香說:“我倆一直擔心你到鄉下吃苦了。”
“現在看看還是心到底落下了。”
趙蘭香說:“農活還不算重,能吃得消。幹多了我現在身體素質也比以前強了。”
趙嬸嬸端詳著侄女白裡透著紅潤的臉頰,這才相信下來。
吃完晚飯後,趙家四口人才離開。
趙嬸嬸讓丈夫開車送一送侄女四人回家,趙蘭香的小叔趙永新在百貨商店當主管,領導們有一輛共同使用的紅旗車,以方便到各地辦公。春節這段時間正好輪到仍在工作的趙永新用車。要是擱在平時,他還有一個司機給專門開車呢!
趙蘭香坐上了車,松了口氣,跟趙永慶說:“還好沒跟他們住一塊。”
“天天對著心情都不好。”
馮蓮說:“妞妞你也忒小氣了,你是沒看見,堂妹臉色都不對勁了。”
她面上雖嚴厲地教訓著女兒,實際上心裡卻是頗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趙蘭香無奈地豎起手掌隻差發誓地說,“這種行為,要擱咱們家手掌都要被打腫的。”
“天地良心,我隻是提醒她。不過人爸爸出息,天真活潑不懂事些在爺爺奶奶眼裡也是好的。”
要不是趙永慶和馮蓮爭氣,工資高,吃穿都不缺頗有點底氣,已經不是那麼在乎爺爺奶奶那邊的態度了,否則指不定得被這種區別對待給氣到。
不過介於大伯是家裡唯一出息、前途光明的,他們也就是在私底下說說,誰也不會去得罪。
這年復一年點點滴滴地積攢下來,趙菊香的公主病簡直比蔣麗還要牛幾分。不過蔣麗是真公主,趙菊香充其量就是隻插了幾根鳳凰毛的草雞而已。
趙蘭香小的時候,馮蓮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老師,工資低又辛苦,趙永慶也是個小員工,一家子日子過得拮據得很。每次回爺爺奶奶家吃團圓飯,趙蘭香都要受一肚子氣,跟打秋風的叫花子似的。
等她長大一點了,父母跟爺爺奶奶處得才友好一些、消除了隔閡。
趙嬸嬸介於小輩兒們都在車上,不好吐槽,不過下了車之後卻是跟馮蓮說:“大哥一年比一年出息,咱們可真是高攀不上了。”
“前陣子讓妞妞她伯母搭把手借點錢周轉一下,她鼻孔出氣地看人,數落了我倆一通還愣是沒松口借錢……”
馮蓮問:“借錢幹什麼?”
趙嬸嬸說:“妞妞她叔攢點錢盤個房子。”
“你也知道,靠著那點死工資,房子錢還得好多年才能攢夠,但是眼下我有消息了,跟著他們湊一塊住天天見地心煩。”
眼下g市的房價雖然不及後世來得那麼恐怖,但買個帶院子的房子小兩千塊還是得有的。
馮蓮這才驚喜地啊呀了一下,趕緊看著妯娌的肚子。
趙永新兩口子結婚將近八年了,一直沒個消息。輾轉尋醫多年也吃了很多藥,這些年仍舊沒個動靜。趙永慶擔心他倆沒了後,一度想把女兒過繼給弟弟。
但趙蘭香脾氣倔,去叔叔家住了一段時間自個兒又跑回來,過繼的事再也沒有後續了。不過趙永新兩口子是真心把她當成閨女看待的。
馮蓮說:“我問問永慶,這些錢他湊湊還是能湊到的。”
……
那邊兩個家長在拉家常,趙蘭香這邊牽著弟弟下了車,她細心地關好車門,小虎子宛如一陣旋風似的跑回了家裡,估計是還沒吃飽去翻食物吃了。
她取出了自己的圍巾團團地圍住了臉,忽然眼前的視線一瞥,一道灰撲撲的影子一閃而過。
趙永康取出了鑰匙,驚訝地問侄女:“天寒地凍的,杵在這裡幹什麼,不回屋?”
趙蘭香含笑地道:“我吃飽了,出去消消食。”
她讓叔叔先回屋去,自個兒邁著步子去“消食”了。她穿街走巷地串著這附近的小路,最後越走越急,忍不住怒吼了一聲:
“你自己出來,還是得我揪你出來?”
“我都看見你了!”
趙蘭香等了許久,也不知道賀松柏有沒有在附近。她剛才那一瞬間瞥見他那熟悉的身影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住了。
既是驚訝他竟然長途跋涉來到這裡,又是擔憂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總而言之心情復雜極了,驚訝擔憂過去後,她走在小巷子裡左右琢磨著大過年的也不能鬧出啥幺蛾子,他能到這邊來……
趙蘭香心頭砰砰砰地跳得很厲害,埋在圍巾裡的臉頰頓時滾滾地發燙了。
可是走了那麼久,他害羞地躲著她,饒是趙蘭香也不由地“氣急”了。
過了一會,暗處才悄無聲息地走出來一個人。
他穿著那身黑色的夾克大衣,大衣修身的設計襯得他的身姿愈發颀長,他沒有理頭發,因為正月裡有習俗不能剪頭發。他飄逸的發絲蓋在額前,有一種落拓不羈之感。比傻乎乎的板寸頭更好看。
他這一身收掇得尤為整齊,有意地捯饬了一下,鄉下的土小子便有了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令人眼前一亮。
趙蘭香看得滿眼的粉紅,既是欣賞他年輕時候清秀英俊的模樣,又替他特意收拾得人模狗樣、特意過來和她相見的行為而心動不已。
賀松柏嗯了一聲,低聲地解釋道:“我……我給豬仔買疫苗。”
“你們這邊是大城市,藥好找些。”
他現在說什麼,趙蘭香都信了。他說一句,趙蘭香就點點頭嗯一聲,說道最後趙蘭香笑眯眯地問他:“幾時下火車的?”
“餓不餓?”
“有落腳的地方嗎?”
賀松柏點了點頭,一一地回答過去:“中午下的車,不太餓,在招待所落腳的。”
趙蘭香一想,現在都初五了,他豈不是初四就動身出發了?
“你真是個傻子,傻乎乎的,過幾天我不是就回去了嗎?”
賀松柏的耳朵頓時噌地就紅了,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真的,我是來買藥的。”
還……順便做點投機倒把的壞事。
S市離他們那邊太遠了,G市作為南方比較發達的城市,工業產品也是很豐富的。咳咳……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養豬場預算快花光了,不得不找點掙錢的路子。這一趟他是跟著李忠的四叔一塊來的。
頭一回跟著大人物做這種事情,即便隻是個順帶的、被人帶出來見見世面的人,賀松柏也是很高興的。
更更高興的是,這裡正正好是對象的家,他可以順便來看看她,本來也沒打算驚動她,隻想遠遠地看上一眼。
見不著人看看她長大的地方、她熟悉的風景也是好的,他隻要看一看就心滿意足了。
卻不料她突然從小轎車裡走下來,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猝不及防地就被逮了個正著。
賀松柏拔腿就跑,但天色漸漸晚,對象卻依然晃蕩在小巷子裡,賀松柏想了想不安全,最後硬著頭皮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