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學生讓你回去看工程。”
顧工哎了一聲,提不起勁地又躺回稻草堆裡。
胡先知說:“吳師弟對老師已經是盡力了,他在努力地給你恢復名譽。”
“老師要能接回了工程,也不用幹這種又髒又累的苦活了。指不定還能……將功折罪。”
顧工原本尚且算好的心情,被“將功折罪”這個詞澆滅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清者自清。”
胡先知又說:“顧老師該不會到現在還懷疑吳師弟吧?您不要被孫翔故意留下的那句話迷了眼,故意跟自個兒過不去。”
顧工沒說話,閉目養神,兀自掰著手指算著趙蘭香幾時回來。
……
趙蘭香坐了一天一夜的車,提著沉甸甸的箱子風塵僕僕地回到了N市。
原本去的時候提的是半滿的箱子,回來的時候箱子被馮蓮塞得滿滿的,都快扛不動了。
賀松柏一口氣幹完了全天的活,快活地踩著單車去火車站接對象。他雙腳蹬著鳳凰車,足足蹬了十幾裡的山路,又輾轉坐了汽車,他搭的是末班車,來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夜色濃稠,街上人煙稀少。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候車廳裡抱著行李快要睡著的對象,心尖直顫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回來了。”
他垂頭盯著那烏黑的發旋,悶聲說。
趙蘭香原本困得快要點到木箱的下巴,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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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興地抬起頭,見到了同樣風塵僕僕的男人。他麥色的面龐沾了灰塵,髒兮兮的,唯獨那雙漆黑的目,卻依舊精神奕奕,仿佛溢滿了光似的。
賀松柏把她的箱子扛起來,背在身上。
他說:“餓了吧?”
趙蘭香點點頭,摸了摸肚子。
賀松柏從兜裡掏出了熱乎乎的玉米棒,這是他剛下車的時候從一戶人家那花了五分錢討來的。
趙蘭香接過了男人手中的食物,甜甜地啃起了清脆的玉米。
賀松柏雙手扛著木箱,沉默地跟在對象的身後,他漆黑的目直勾勾地盯著對象窈窕的身影,發起了怔。
直到走出了火車站,他才吭聲:“我沒把單車騎過來……”
從鄉下騎單車穿過漫長的山路到市裡,那簡直是得騎到半夜都趕不過來。而且她身子骨嬌氣,禁受不住那麼長時間的顛簸。
然而現在……末班車已經走了。
趙蘭香抿著唇,盯著男人窘迫又尷尬的臉,默默地從兜裡掏出了一張介紹信。
“去旅館暫時住一晚,原本我也沒想過半夜趕路回去的。”
賀松柏點了點頭,扛著行李跟著她穿過市裡繁華的街道,來到國營旅店。
趙蘭香掏出了介紹信,付了錢,旅館的前臺狐疑地看了跟前的一男一女,趙蘭香解釋說:“他是我哥。”
這年頭的男女關系管得還是比較嚴的,但客人這樣自然又理直氣壯的模樣,很難讓前臺想歪什麼。大概是好看的人長得都有幾分的相似,前臺心裡默認了這兩人的兄妹關系。
賀松柏沉默給她搬了行李放到房間裡。他滿頭大汗地走到了水龍頭下,洗了把臉,渾身湿漉漉地走出了房間,坐在椅子上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水漬。
他咳嗽了一聲,說:“我去外面隨便混一個晚上,明早來接你。”
趙蘭香穿著一雙黑皮鞋,踩在老舊的水泥地板上發出嘚嘚的聲音。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賀松柏,粉嫩若櫻的唇抿了抿,往上微微揚了幾分,略帶笑的弧度。
她顯然對賀松柏的這個說法很不滿意。
“去外面混,怎麼個混法。睡地板嗎?”
“這裡有現成的床給你睡,為什麼要出去外面混?”
趙蘭香雙手撐起,撐在他坐在的木椅的兩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害羞的面龐,以及結實又健碩的身體……
第068章
她的話音剛落,男人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蹭蹭地漲紅了起來, 呼吸沉得簡直無法遏制。
他喘了渾濁的氣, “別、別亂說。”
不去外面, 難道要、要留下來跟她一起?
賀松柏看著房間裡唯一一張床, 勉強可以算是雙人的床,喉結幹澀地滾了又滾。
趙蘭香翻了個身, 蹲下來打開木箱, 淡淡地道:“如果你放心留我一個女孩子在旅館的話。”
“萬一晚上有壞人怎麼辦?”
賀松柏這麼一聽, 眉頭都打起結來了。
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這邊又窮又落後,常有拐賣人口的人販子出沒。人販子不僅拐小孩, 連女人也拐。河子屯是沒有買媳婦的事,但賀松柏知道往裡邊更深的山溝溝裡,出不起彩禮的窮漢就是從人販子手裡買媳婦的。
他對象長得如花似玉的, 還手無縛雞之力……
但他覺得, 如果他留下來,他也不比壞人好多少。
賀松柏頭疼地呻.吟了一聲。
趙蘭香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坐火車的時候都不敢睡覺。好不容易回來了, 你還這樣故意疏遠我。”
“好, 你要走就走吧……我先洗個澡, 你幫我在外頭看看。”
她找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邁入了洗澡間。
此刻他在外頭守著隻能聽見沙沙的淋水聲,明亮的光線注入粉刷得雪白的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檸檬清晰淡雅的香, 屬於女人暖甜的味道從洗澡間傳出來。
封閉的空間,開始跟蒸籠一樣令人發熱。
賀松柏站在牆邊,他漆黑的目直盯著門口,控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思維開始發散,這種簡易的木門他一腳就能夠踹開。
他的面色越來越古怪。
直到趙蘭香洗完澡出來,她用毛巾擦了擦頭發,呼喚著男人給她鋪床。
“提了這口幾十斤的箱子一天了,我的胳膊都酸了。”
賀松柏隻好去鋪床。
他細心地捋平了被單,又黑又粗糙的手擱在潔白的被子上難看極了。這是一雙屬於農民的手,終日與鋤頭、泥巴為伍,布滿厚厚的繭子。
他鋪好床,趙蘭香立馬就鑽進了被窩,拿腳踢了踢他:“你也去洗個澡?”
“住宿費交都交了,多洗洗掙回本。”
賀松柏被她那隻白嫩的腳丫踢得胸口一漾,心窩子都酥了。
“好。”
她是最愛幹淨的人,他渾身的汗臭味怕是燻得她受不住了吧。
趙蘭香拿出了自己藏在箱子底的一套嶄新的男人穿的長衫,遞到他手裡讓他帶進去換洗。
賀松柏盯著這套灰色的長袖,呼吸粗重得簡直無法遏制。對象的箱子裡竟然還隨身帶著他的衣服,可見今夜之行早有預謀。
這個熱烈又大膽的婆娘,可真是要生生折磨死他。
趙蘭香見他盯著衣服發愣,不由地惱羞成怒,把他推進了洗澡間。
三塊錢一夜的旅館,高級得是賀松柏無法想象的,他不懂得用頭頂的花灑,剛剛是就著水龍頭洗的臉。趙蘭香教他怎麼擰開花灑,淋淋的水簾冷不丁地從腦袋澆下來,賀松柏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涼水。
趙蘭香笑吟吟地放了衣服走出了洗澡間,鑽入了軟軟的被窩裡。
她左等右等,等了許久男人才從裡面走出來,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搓紅了。
“你還走嗎?”
她彎彎的眼眸宛如一泓清泉,眸中仿佛瀉出碎汞般的微光,落在蜷翹濃密的睫毛,盈盈閃動。
賀松柏悶悶地嗯了一聲,“我打地鋪,守著你。”
說著他把取出房間裡備用的草席鋪到了地上,整個人平躺了下來,他把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洗幹淨了,晾在風扇下,等著吹幹了用來蓋身體。
趙蘭香見了隻抿嘴笑笑。
這男人,真是純潔又傻氣。
要是換成別的男人,這回估計就該意亂情迷地動手動腳了,哪裡還把持得住。趙蘭香是又氣又好笑,但卻也窩心地熨帖。
她當然也沒想幹啥,雖然也特別懷念跟老男人的魚水之歡,覬覦他年輕健壯的軀體,但她早就被他近乎完美的自控虐得禁欲起來了。
但趙蘭香當然不肯就這樣放過他,此刻她的腦子清醒得不得了,她趴到了床沿,撐著一雙粉白的藕臂,依偎在枕頭垂頭看他。
“這幾天過得好嗎?”
賀松柏腦袋靠著冰涼的地板,悶悶地道:“很好。”
不缺吃也不缺穿,這樣的日子跟從前相比起來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是每天都想她,腦子想,身體也想。一走幾天,她的屋子空蕩蕩的,想她想得不得了。
她的存在感多強啊,餓的時候吃著飯能想起她、穿衣服的時候看見她縫補的口子也想她、去殺豬場時別人偶爾提起她一嘴,還是想起她。
這婆娘真是夠折磨人啊。
如果她從此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能把他的心也一並帶走了!
好在她又回來了,按時回來了,此刻正洗得香噴噴地拖著兩條雪白的胳膊晃在他眼前。
賀松柏雙目漆黑暗沉,濃稠得仿佛被打翻的墨汁。
他眼睛一瞬不轉地仰頭看著床邊的女人,她寬松的襯衣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抹白皙的豐腴。
他的腦子發熱、鼻子發痒。他面上保持著面無表情、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樣,胸腔急促的跳動卻泄露了他的心虛,但男人的劣根性令他無法移開目光。
嗯,他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