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秀低下頭,仔細的抄正手中的文獻。
他在腦中默默思考著。
今年是豐年。汴京、琪縣、中牟一帶的人口劇增,國庫的收入很豐盈。
我們還剛剛在宋國打了一場勝戰,得到了新的土地和大量賠款。
蕭秀不知不覺的開始模擬張馥的思維。
他想著這個時候先生需要思慮哪些事情?
前方要打仗,我們要做的是給前線的將士提供充足的糧餉。
還需要加緊培訓新兵,以便在戰事需要的時候,能夠源源不斷的提供援兵。
另外汴京成為新都不久,百廢待興,朝中分成各種派系,正是紛亂之時。
先生要做的事情還真是很多啊,我要再努力一點,盡量能幫上先生的忙,蕭秀在心中想。
張馥好像知道蕭秀正在想的是什麼,開口就問道:“除了軍備和糧草,你知道我們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還有比這兩件事更為重要的嗎?”蕭秀想了想,反應過來,“先生說的是……衛國?”
“能想到衛國,很好。”張馥抬頭看了他一眼,贊許的點了點頭,
“衛國的姚鴻對我們汴京覬覦已久,他們的水師很強大,從大野澤順濟水到汴京附近的黃池,隻要短短數日時間,我們一定要防備著他們,以防他們趁亂渾水摸魚。另外宋國剛剛在我們手中吃了敗仗,即使他們國君性格懦弱,但也必定心有不甘,我們絕不能大意。”
“先生提到這裡,我想起一事。”蕭秀抬起頭來,“衛國遣送來我國的那位質子,今日遭遇了刺客,幸虧護衛得力,倒是沒有受傷。”
“刺客?”張馥皺起了眉頭,“一個十歲的孩子也值得派刺客。給他加派些護衛,不要讓他在我們晉國境內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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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城內,
姚天香打了個哈欠,趴在桌邊看著忙於政務的程千葉。
“橋生出徵了,我以為你會有空陪一陪我,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忙。”
程千葉笑了起來:“別抱怨了,抓緊幫我做點事。我再忙一會,等過了申時,我們微服去逛一逛鄭州。好好看一看這座城的民生風貌。”
姚天香高興起來,卷起袖子露出皓腕,從筆架上拿下一支筆,沾了沾墨汁:“行,你要我做些什麼?”
“對了,你先看看這個。”程千葉揉了揉肩膀,從一堆的信簡中翻出一封,遞給了姚天香,“你的那個侄兒,居住在我們汴州,竟然遭到了刺殺,你看看是怎麼回事?”
姚天香接過信函,皺著眉頭看了片刻,冷哼了一聲:“這些個小人,正經事做不好,搞這些齷蹉的勾當倒是拿手得很。”
程千葉不由想起那個怯怯弱弱的小男孩。
天天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難怪養成了那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他才十歲,都送到我們晉國做質子了,竟然還有人不肯放過他嗎?”程千葉有些不解。
姚天香奇怪的看了程千葉一眼,“這有什麼好不能理解的?你哥哥當初,不也是被你那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咳了一聲,沒把話說出來,心裡想著,若不是你兄長被你弟弟害了性命,我們兩還不一定有機會認識呢。
“我的那幾個侄兒,連著他們各自的母親,明爭暗鬥的厲害。姚順排行老三,本來倒還不起眼。到了晉國做質子後,你不但沒有為難他,還給他延請教師,讓他同晉國的王室子弟一同進學。這不,引起了那幾個眼界狹窄之人的嫉妒了。”
程千葉搖了搖頭,開始慶幸自己的後宮人員相對簡單,繼承人目前也隻有一個,路都還走不好,自己現在倒還不用煩惱這種事。
申時過後。
鄭州城內的大街小巷逐漸熱鬧起來。
秋季的天黑得比較早,再過一個多時辰天色便會完全暗下來。
因而這個時刻,是人潮最為密集的時刻,各行業的人們出現在回家的道路上,軍營裡的士兵也結束了訓練,從校場散出來。
街邊開始擺出各種冒著熱氣的吃食小攤,攤主們熱情的招呼著路過的客人,各處做工的人們收工了,有些便會在這些攤位上坐下,對付一口,充做晚食。
行腳商人,賣藝的老合,挨著道路,吆喝的吆喝,粘場子的粘場子。此起彼伏的聲音交雜在飯食的飄香中,滿溢著生活的氣息。
鄭州曾被犬戎人嵬名山佔據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看它起來依舊民生富足,並沒有顯出那種被異族統治過的惶恐蕭瑟。
相比之下,程千葉去過的犬戎都城镐京反倒還不如此地安逸富裕。
對大多數老百姓來說,他們並不介意統治者是誰,隻要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殘酷剝削,不肆意徵戰,提供一個安穩的環境,他們就能自己過得很好。
程千葉拉著姚天香的手,穿著便服,一路吃吃小吃,買買雜貨。
難得的偷闲片刻,讓她既放松又愜意。
身後程鳳和阿甲帶著幾名侍從,相隨護衛。
不遠處有一個茶樓,悠悠傳來絲竹之聲。
“很久沒有聽戲了,天香,我們去坐一會。”
眾人進了茶樓,坐在二樓的雅間之內。
說是雅間,其實也不過是用兩道半人高的矮屏風隔斷一下,隻是勝在通風有窗,不用在一樓和眾多的人熙熙攘攘擠在一處罷了。
茶館中的表演,比不上衛國宮室中由貴族專門篡養的倡優們的技藝,隻是聽個熱鬧。
姚天香回想起自己還是衛國公主的日子,那時候她像是一個關在籠中的金絲雀,終日無所事事,聽戲取樂或是郊遊飲宴是她全部的生活。
枯燥的重復著相同的日子,等著自己父親或兄長決定她的人生,把她像籌碼一樣,嫁給一個能換來最大利益的夫君。
然後繼續過另外一種枯燥重復的生活。或是醉心於勾心鬥角,隻為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生活變得這般繁忙?
連聽一聽這樣拙劣的唱曲的時間都變得很少。
她現在是晉越侯的正妃,千葉對她很好,她本來明明可以過著悠闲的日子。但她偏偏要讓自己這麼忙,忙碌而充實著,每一天都感到很有意思。
姚天香挨著程千葉,飲著茶水,悠悠的打著拍子。
程千葉坐在窗邊,臨窗看著街景,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民生百態混雜在細細的唱曲中。
一個賣幹貨的中年男子蹲在街道的對面,正巧對著這個窗口。
他身材瘦小,佝偻著背,頭上戴著個鬥笠,面貌一點都不起眼。
他抬了抬鬥笠,有意無意的向窗口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讓程千葉猛得一下拽緊了手。
“怎麼了?”姚天香隨口問了句,目光還留在樓下的戲臺上。
程千葉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天香,你別回頭,聽我說話。”
姚天香頓了一下。表面上她依舊專注的看著戲,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但手掌微微用了點力,回應了程千葉。
程千葉舉起茶杯,借著喝茶的掩飾,低聲道:“我們,可能遇到了刺客。”
姚天香不動聲色,她目光看著樓下的戲臺,纖白的手指卻伸進了茶杯,沾了一下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三個字“有刺客。”
賣幹貨的漢子壓了壓頭頂的鬥笠,他心中驚疑不定。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打探消息,晉越侯程千羽確實是一個從未修習過武技,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王室子弟。
但剛才,他不過看了那坐在窗邊的晉越候一眼,為什麼竟然會有一種被識破了的感覺。
他抬起眼,從鬥笠的縫隙間往上看。
微服出行的晉越候,正悠哉的半倚在窗邊,舉著茶杯有條不紊的品著茶,並沒有招呼侍衛,甚至都沒有和身邊的那位夫人說話。
應該是錯覺,他不可能一眼就看穿了我,那個男子暗暗想著。放下心來。
第96章
刺客及他的同伙早在鄭州潛伏了十來日。
他們日日蹲守在晉越侯臨時居住的行宮之外,喬裝打扮,混跡人群中,查探情況。
雖然是戰時,這行宮的防衛表面上倒也看不出特別森嚴。
但不知為什麼他們一直都找不到破綻,他們接觸了數個晉越侯身邊伺候的僕役,竟連一個能夠收買的都沒有找到,完全無法打探出晉越侯行蹤的消息。
這種從上到下人人都對主公忠心耿耿的情況是很少遇見的。
由此可見這位晉越侯確實是一位厲害的人物,至少在馭下這一塊他做得十分到位。
好在在耐心的等候之下,這些人終於第一次見到了晉越侯程千羽從行宮中出來。
要動手嗎?隨行的侍衛並不多,這是一個機會。
身材瘦小的刺客蹲在地上,透過鬥笠的縫隙盯著街對面的那個窗戶。
他脊背佝偻,滿面皺紋,兩鬢斑白。怎麼看都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勞苦百姓。
任誰也無法單從外貌看出,這是一個手上沾著無數人命的暗殺者。
作為資深的刺客,他深知刺殺的訣竅,最關鍵在於必須一擊必中。
若是失敗了一次,打草驚蛇,對方便會提起十二分的警覺來防備,那麼想要謀取目標的性命就會變得加倍困難。
在他過去幾十年的人生中,他為他的主公執行過無數次這種任務。
之所以能夠屢屢得手,成為主公信賴的死侍頭領,他唯一的訣竅就是能夠“忍”。
曾經他潛伏在一個目標身邊足足五年時間,直到有了十足把握的時機,才雷霆一擊,功成身退。
還是算了,太倉促一點,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應該冒險。
他收斂起眼中泄漏出的一點精光,向喬裝打扮潛伏在附近的同伴打一個撤退的手勢,隨後彎腰慢慢的收拾著眼前的擔子。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沒有人會留意他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貨郎,他可以從容的撤離。
或許離開前他應該進入這個茶館,喝一杯茶,順便觀察一下這位晉越侯的喜好和他身邊的那些人。
就在那個刺客彎下腰的一瞬間,他後背上的肌膚爬起一股毛孔悚然之感,多年行走在生死邊緣的直覺,讓他的身體反射性的一躲,躲開了一支奪命的箭。
那支利箭擦著他的面孔而過,削斷了他的鬢發,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刺痛的傷口。
數支利箭接踵而來,咄咄的釘在他剛剛站立的土地之內,揚起一陣塵土。
刺客一個翻身躲過了接連而來的箭雨,猛的抬起頭來。
他的視線和茶樓窗口立著的一個紅色身影相對,那人面帶寒霜,毫不猶豫的伸展猿臂,開弓捻箭,連珠利箭再度破空迎面而來。
刺客身材瘦小,卻異常敏捷,他揉身躲避利箭。
同時亮出了藏身的短刃,架住從身後向他攻來的一雙匕首。
攻擊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年紀很輕,出手卻十分狠辣。
這個女子使一雙短刃,招招攻向要害,既快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