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老了,不可能在戰場上再拼搏多少年,得為自己的後代們考慮考慮了。
西戎的那位大人,一次次悄悄接觸他,送來一箱又一箱的財寶,承若給他和他的兒子們高官厚祿。
晃花眼的金山銀山,誘人的前景,終於動搖了他的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嗎?
李忠陰惻惻的悄悄抬頭,瞟了一眼主公身後的那位天香夫人。
他的計劃本來已經成功了。
他帶著賀蘭貞的屍體公然回城,當著全城軍民的面擺設靈堂,大放悲聲,散布謠言,軍心幾乎都已經渙散。
可惜,就隻差那麼一點點。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恰巧來到城中,自做主張以主公正妃的身份登上城頭,堅守著城門,穩定了人心,他早就可以趁亂悄悄打開城門,放犬戎的兵馬入城。
“原來如此啊。”主公終於開口說話了。
主公似乎相信了他的話,整個眼圈都紅了,眼中含著淚。
李忠心中松了一口,他抹了抹額頭的汗,“賀蘭將軍英靈在上,得知主公……”
“原來是你害了他的命。”
程千葉的淚水凝固在眼眶中,她神情冷漠,幾乎出離了憤怒。
“不,不,主公您說什麼?”李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擺著雙手,急急就要分辨。
程千葉站起身來,輕喚了聲,“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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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橋生跨步上前,扭住李忠受傷的那條胳膊,一個動作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李忠拼命掙扎,大家驚奇的發現他那夾了夾板,受了傷的胳膊竟然十分靈活,似乎根本沒有表面上傷得那麼嚴重。
墨橋生抵住他的肩膀,將他的手臂用力往後一扭。
現場的人隻聽清晰的咔嚓一聲,李忠便殺豬般的喊了起來。
他的胳膊被生生折斷了。
墨橋生依舊不停手,踩住他的小臂,掰住他的手指向後使了狠勁。
李忠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滾來。
他的手腕和手指一起脫臼,扭曲成一個恐怖的形狀,
“我冤枉!冤枉!”他拼命嘶吼。
而程千葉隻是毫無表情的看著他,冷漠的說出了兩個字:“繼續。”
墨橋生毫不猶豫的下了重手。
現場的人面面相覷。
他們看著面若寒霜的主公,和那位手段殘酷的墨將軍。
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阿甲回來。
阿甲壓了一個人回來,那人顯然在短短的時間內遭遇了殘酷的刑訊拷問。
他全身是傷,被麻繩捆束,倒在了地面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阿甲雙手捧上了一份口供,
“那一役隻有五人同李忠活著回來,其中一人已經招供,是他們串通犬戎,設計陷害了賀蘭將軍。餘者四人,正在審問,還未曾招供,請主公定奪。”
全場一片哗然。
賀蘭晏之一下抽出佩劍,抵住李忠的脖子,他須發顫抖,聲音嘶啞:“我賀蘭家不曾虧待過你,你為何害我貞兒性命?”
李忠咬住了牙,他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經掩飾不住。
他面上肌肉連連抖動,過了片刻方狠狠地說:“你待我不薄?你不過把我當做你們賀蘭家的一條狗而已,你何曾真正為我著想過!”
賀蘭晏之睚眦欲裂,舉著劍渾身發抖,他身後子侄輩的年輕人,死死攔住他,不讓他在主公面前衝動。
阿甲看著程千葉,她希望程千葉能把這些叛徒交給她審理,這樣她可以更好的打探敵方的情報,加以利用。
同時,她心中十分好奇。
她從小被訓練成一位專業的諜探人員。
這件事情她憑借直覺,也隱隱感到有不對之處。
但主公比她更為果斷,主公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找到了叛徒,並不經審問就已經定了他的罪。
主公是怎麼辦到的呢?
阿甲覺得十分新奇,她在心中有些興奮的想到:能跟在這位主公身邊,真是太有意思了。
程千葉看向阿甲,她知道阿甲是張馥留給她的人,擅長的就是處理這種事。
“那就交給你了,你和郎中令賀蘭晏之大人同審此案,務必要有詳細的口供。審結之後……”
阿甲等著她的下文,
“主犯於鬧市之中,凌遲處死,其屍棄市,不得收斂。從者一律梟首,掛於城門口示眾三日。”
李忠滿頭冷汗,癱軟於地,雙唇吶吶,說不出話來。
程千葉並不看他,她望著靈堂之上那口黑漆漆的棺木。
久久輕嘆了句:“有什麼用呢,再怎麼樣,你也回不來了。”
……
墨橋生立在城牆之上,一道白茫茫的送葬隊伍,扶賀蘭將軍靈柩回歸故裡,客送葬車千馀乘,蜿蜒向北面而去。
有人靠近他的身後,墨橋生側過身來,躬身行禮:“主公,您也來了。”
程千葉同墨橋生並肩而立:“恩,我來送他一程。”
城頭的風很大,烈烈的寒風吹亂了程千葉的衣襟,吹涼了她的心。
墨橋生開口:“隻要打仗,就免不了死人。”
他在企圖安慰程千葉,盡管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一直都知道,成功的路,必定要由累累白骨鋪成。”程千葉望著那漫天飛舞的雪白紙錢,似乎在自言自語,“可是當自己的朋友,真的死在了眼前。我的心裡還是難以接受。”
“賀蘭將軍是我到主公身邊之後第一個真心同我相交之人,他雖然出身高貴,但卻毫不介意我的出身。每次有人非議為難於我,他都總想著法子出手相助。”墨橋生慢慢拽緊了拳頭,“他是這樣的一個君子,自然不容易看見身邊的黑暗,方被小人所害。”
程千葉想起往事,“當時他還揍了你一次,我心中對他不滿,暗暗使壞,把他在大牢裡關了好幾天才放出來,想不到你們後來還能成為朋友。”
“讓我出徵犬戎吧,主公。”墨橋生的目光向西望去。
程千葉隨著他的目光向西邊望去,天邊是一片絢麗的晚霞。
“好,我們出徵討伐犬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舍得直接從賀蘭同學的視角寫他的死,隻好側面寫一寫。
當初設定這本書會半途下線的隻有兩個角色,一個是程鳳,一個是賀蘭貞。後面程鳳實在舍不得,就改了他的結局。
一直有點不忍心寫太多賀蘭同學的鏡頭,怕寫著寫著又舍不得讓他下線。所以賀蘭同學的鏡頭都是點一下,以至於很多讀者都不太記得他。
我想說的是,在戰場上,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也可能死於一場疾病,一次暗殺,一次陷害,未必都會有一個真正意義轟轟烈烈的死亡。所以我給他設定成了這個結局。摸摸我的賀蘭小將軍,委屈你了。
第94章
李忠被剐於鬧市,聽聞行刑者技術很到位,足足讓他哀嚎了三日才斷氣。
叛徒最為軍人所痛恨,李忠的背叛害死了軍中主帥,三軍將士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刑場被士兵圍滿,人們拍手叫好,向他丟砸穢物,以他的痛苦為樂。
不知在這漫長的三日裡,這個叛徒想起那位時常笑盈盈喊他李叔的年輕將軍之時,心中是否有過真正的悔恨。
不論這個人渣心中有什麼想法,程千葉已經不再關心。
她正在書房看著周子溪擬定的討賊檄文。
這一篇檄文,歷數犬戎入侵中原,殺害天子,踐踏河山,殘害百姓等十大罪狀。
言辭犀利,卻又通俗易懂。聲光奕奕,山嶽震動,昭犬戎之罪於天下,約群雄起而共討之。
程千葉擊掌贊嘆:“寫得好!將此檄文授我玉璽,昭告天下。我軍此次誓於犬戎正面一戰。”
周子溪的心中,對犬戎有著最為深刻的仇恨,他國破家亡,身世波折,都乃拜犬戎所賜。
但在此刻他的心中想得卻不止是自己的仇恨,更多的是對主公所做這個決策的隱隱擔憂。
犬戎軍隊戰鬥力之強悍,他有過切身的體會。
他的故土魏國,在犬戎的鐵騎面前,如同紙糊的燈籠,不堪一擊。
那種的慘痛經歷,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陰影。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
晉國在主公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改革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蓬勃發展了起來,但畢竟時間太短,國家還是太年輕,這時候對犬戎全面開戰,會不會有些倉促?
主公已然做出決定,周子溪作為臣子在這個時候,隻能堅定而全力的支持。
這幾日裡,他的腦海拼命運轉,務求為主公籌謀得更仔細,更穩妥。
“主公,”周子溪道,“雖我們發出檄文討賊,但臣擔心響應者寡寡。”
“哦?子溪何故做此想?”程千葉挑了一下眉,她記得當初李文廣號召天下諸侯齊伐犬戎的時候,雖然人心各異,但響應者卻是甚眾。連程千羽都帶了一萬兵馬來湊熱鬧。”
周子溪推動輪椅靠近桌案,將一張地圖攤在桌面,
“先時,犬戎攻佔王都,更滅了魏、韓等國,中原地區紛亂一片。諸侯們各懷心思,都想著在這趟渾水中搶佔地盤,樹立聲威。”
周子溪的手指點著地圖上晉國所在之處,
“如今,我大晉所在之絳城,鄭州,汴京,幾成彎月之勢緊鄰犬戎。犬戎若是敗退,得利最大的必定是我國,那些短視之輩不會願意做這種為他人做嫁衣之事。至少,被我們大晉隔絕在東北面的國家必不會有所舉動。”
“確實啊。”程千葉摸摸下巴,“這麼說來魯地威北侯,晉陽的呂宋大概是不會來了,還要防備一下他們在背後搗亂才是。”
“你有什麼對策嗎?子溪?”程千葉問道。
她知道周子溪提出問題的時候,都會事先在心中打好幾個解決方案的腹稿,以便隨時供她參考。
“北面的呂宋和華宇直這些人,我們可以不必可以理會。但是,南踞的這些人。我們務必與之結盟,切不可使我軍孤軍作戰。”
周子溪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三塊地方點了點,
“韓全林,李文廣,以及楚地的楚安侯。分別盤踞在犬戎南部區域,主公可派使臣前去結以盟契,我們自東向西,他們由南向北,同時出兵,共伐犬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