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死他們,盛哥,和他們拼了!”他一邊顫抖,一邊嘶聲喊道。
隨著楊盛站穩了腳跟,一個又一個的晉國士兵擁上城頭,他們互相用盾牌緊緊靠在一起,短時間內擋住了敵人的攻擊,守住了雲梯。
城牆之上晉國士兵的身影越來越多,撞車開到城門,巨大的木撞開始撞擊城門。
遠處城內的守軍和其它三面城牆的士兵終於意識到南城才是真正的進攻之地,紛紛向著南面湧來。
“你們守著,我去打開城門。”楊盛交待了一句,砍死兩名敵軍,從內城牆的階梯一躍而下。
“盛哥,盛哥!”他的兄弟喊之不及,看著他單槍匹馬,殺下了城牆。
楊盛砍翻了數名守在南城門內側,正在加固城門的士兵。
然而敵軍人多勢眾,他很快陷入了重圍。
城門在外部的一下下撞擊中,松動了起來。
終於哐當一聲,城門大開,晉國大軍一擁而入,衝進城門。
楊盛渾身浴血,身中數箭,正無力為續之時,一柄銀槍挑開他面前的敵人。
墨橋生橫槍立馬,擋在他身前。
“這裡交給我,你退後。”
戰場的廝殺聲終於消停,破敗的城牆上飄散著嫋嫋餘煙。
城上城下,敵人的鮮血和自己同袍的血混雜在一起,一地的屍體殘軀。
城門前的空地上,一堆堆整齊的累著各隊斬下的首級,鮮血從小山一般的首級下汪汪流出,鑄造著戰士們的功勳。
Advertisement
阿元的隊友們都還站在城牆之上,一戰下來,他們這支百人小隊餘下不到三十人而已。
百夫長韓深靠著城牆而坐,他的胸前插了數支利箭,眼見是活不成了。
“別,別哭喪著臉。”韓深呸出口中汙血,對著阿元道,“你……不是一直想做公士嗎?給你媳婦、兒子掙……掙田,掙房子。這下,你是公士了。”
“我該和你學學,也給我那婆娘扯塊花布的,我……從來隻會打她。”他不再說話。
阿元伸出手,合上他的眼睛,解下他腰上的頭顱,一言不發的帶著餘下的同伴,在如血的殘陽中,走下城頭。
第61章
程千葉在看一份宋國宋襄公發來的國書。
書中言辭懇切的表達了希望兩國友好邦交之意,隨書還附送了不少貴重的國禮。
程千葉看到後面,彎起嘴角笑了,她向著宿衛在殿前的司寇左史程鳳招了招手。
程鳳按劍來到她身邊。
程千葉把那份國書推了過去,伸兩指在一行字上點了點:“抄沒家產,貶為庶人。”
程鳳死死盯著那行字,繃緊了下顎。
“怎麼樣?如果你心中依舊有恨,我可以讓他死。”
半晌,她看見那緋衣侍衛輕輕搖了搖頭:“不,這樣的小人,不值得再把他放在心上。”
程千葉看著他:“既然如此,你的過去,就到此為此。從今天以後,隻看將來。”
姚天香進來的時候,在門檻處同程鳳錯身而過。
姚天香頻頻回首張望,直到那個緋色的身影走遠為止。
“這個程鳳,長得真漂亮了。”她在程千葉身邊擠了下來,程千葉挪了挪,給她讓出點位置,“隻可惜太冷了,天天板著一張臉。”
“不過你剛才對他做了啥?我看他表情不對。”姚天香瞟了程千葉一眼,“橋生在前線為你拼死拼活,你這麼快就有新歡了?”
程千葉伸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個暴慄:“再胡說,明天我就把你們家司馬徒發配去前線。”
姚天香挽住程千葉的胳膊:“不鬧了,不鬧了。千羽,咱兩去泡溫泉?”
她知道程千葉的本名,但為了防止不小心說漏嘴,所以還是一直叫程千葉哥哥的名字,程千羽。
程千葉攜姚天香,在士師的護衛下,架車向著西山而去。
經過城門的時候,看到不少士兵正忙忙碌碌的修築城牆。
程千葉停下馬車,駐足觀看了一會。
她驚訝的發現,這個時代的城牆竟然不是磚頭砌成的,而是把挖掘出的黃土倒入木板竹片搭成的模板內,再用人工反復捶打,夯實為止。有點像是現代蓋房子,建模板插鋼筋再倒水泥的方式。
因而整個工地處處看見赤著上身的士兵,輪著木杵,交錯有聲的捶打著夯土的聲響。
一個監督工程的官員,看見了程千葉,急忙穿過來回挑黃土的士兵隊列,小跑著來到程千葉跟前。
程鳳錯身一步,攔在前方:“來者何人?主公面前,不得魯莽,速速報上名來。”
那人才發現自己有些失禮,他拍了拍已經髒得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官服,跪地行禮:“汴州司空嗇夫,崔佑魚,見過主公。”
程千葉想了起來,她見過這個人。曾經和肖瑾巡視汴河的時候,此人因對防汛工作的專業認真,給她留下了印象。
當然,自己當時會在烏壓壓的一群汴州官員中留意到他,是因為他身上帶著漂亮的雪青色。
程千葉看著眼前這個伏跪在地上,從頭到腳都是黃泥,不知道在工地上呆了多久男人,笑著道:“起來,我記得你。上次見你,你不是州司空嗎?這官怎麼越做越回去了?從司空到司空佐使,到司空嗇夫。這麼點時間就連降兩級啊。”
崔佑魚爬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面色微赧:“下官不太會辦事,做了不少錯事,幸好新任的汴州牧鴻大人不同我計較,還讓卑職做自己本職擅長的工作。”
程千葉想了起來,這個人是一個有些迂腐,不知變通,在官場上混得不太好的愣頭青。
上次一個照面之間,就見他把同事及上司集體得罪了,自己還毫無自覺。
大概他在水利及建築方面確實專業且嚴謹,有過人之處,才能在勉強在州級官員的位置上坐著。
“催嗇夫,我問你,這城牆用夯土築成,能結實嗎?會不會容易崩壞?”
“不,不,下官督建的城牆,絕無崩壞的可能。”大概是涉及到他的專業領域,崔佑魚漲紅了臉反駁,一下從拘謹腼腆的模樣變得口齒伶俐了起來。
他從袖中掏出一疊亂七八糟的圖紙,從城基的打造,牆體的合圍,夯土硬度的要求等,滔滔不絕解釋了起來。
並且還帶著程千葉等人,來到一段已經改建好,且風幹了的城牆之上。
程鳳拔出佩劍,揮劍在那夯土砌成的牆面上用力一斬,隻聽見一聲悶悶的金土交碰之聲,牆面上僅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果然是堅固啊。”程千葉摸了摸那同巖石一般手感的牆面,驚嘆古人的建築智慧,“若是都修築成這樣,那敵人便是用投石機也砸不開城牆了?”
催佑魚難得的得到了上司的肯定,心裡十分高興,“回稟主公,若是全汴州的城牆,都採用此標準修築,臣可以保證不論敵人投石還是刀斧,都不可能從外部破開城牆。除非……”
“除非什麼?”程千葉問道。
“除非水淹火燒。”催佑魚垂首答道,“夯土造牆,最怕的就是這兩物。無論是多堅固厚實的城牆,若是水淹半月,都會根基松動,土崩瓦解。”
“水淹……”程千葉站在城頭,遙遙向著北方望去。
此刻,在汴州以北的琪縣。
堅厚的城牆之上。
琪縣守將甘延壽站在城頭,緊擰著一雙濃眉,看著腳下浸泡在一片滾滾河水之中的城池。
他的身後,士兵們蹲在城頭之上,撈著懸壺中半生不熟的黍米勉強充飢。
城內處處汪洋,雖然有糧食,但卻無法引火煮炊。
所有的木質家具,甚是屋梁,都拆下來煮飯,百姓們甚至要掛著瓦罐,舉著柴禾,勉強加熱一下鍋中的慄粥,半生不熟的就這樣吃下肚去。
同時,因長期浸泡在水中,死去的家畜,人馬,都無處掩埋。城中漸漸發起了疫病,已有了無法控制之態。
甘延壽的目光投到離城二十餘裡地之外的幹燥土地上。
那裡密密麻麻的布著無數黑色的窩棚。
粗大的樹幹組成的柵欄圍出晉軍軍營,軍營之外交錯著猙獰的拒馬和鹿角,營地之內旌旗招揚,進出奔跑著的騎兵,和整齊劃一走動的步卒。
晉軍的校尉墨橋生,已經率隊圍困了滑縣半月有餘了,但卻從未發動起真正的攻擊。
數月之前,甘延壽聽聞晉國發兵欲取琪縣的消息時,他心中並不驚慌。
琪縣雖然不大,但他在此駐守多年,兵精糧足,城池堅固,民心歸化。
下有衛輝,上有滑縣如左右護翼可為他的側應。
不論這晉軍大將墨橋生攻擊何處,其餘兩地都可隨時接應,成夾擊之勢。
敵軍若潰,追而擊之,必使其多溺於黃河。
敵軍若進,他隻需安居城內,固守不出,城內糧食也足夠全軍半年使用。
他早早安排堅壁清野,敵軍糧草無以為續,在他的意想中最後隻能不戰而退。
可誰知這個墨橋生,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日之內就迅速拿下了最為不起眼的衛輝。
隨後大軍開到琪縣城下。
卻圍而不攻。
每日隻見大量的軍中民夫扛著鋤頭推車,進進出出。
那時甘延壽就知道了墨橋生想幹什麼,這也是他最為害怕的一招。
他心知晉軍已分兵前去攻打上遊的滑縣。
然而被困於城中的他卻是束手無策。
滑縣地勢在琪縣的上遊,又在黃河和衛水的交匯之處。
墨橋生拿下防御弱小的滑縣,挖通水渠,掘開河堤。
他甘延壽隻能一日日站在牆頭,被圍困在城牆之內。
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士兵把水渠挖到城牆之下。
又眼睜睜的看著黃河之水滾滾而來,水淹全城。
等著他的隻有兩條路,死或是不戰而降。
晉軍不廢一兵一卒,就將要拿下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城池。
甘延壽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不知道主公為什麼會平白無故的去招惹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
他家世代是韓家的家臣,效忠於漢陽的主君。但其實在他心底,十分看不上這一任的主君韓全林。
那是一位荒淫無道,隻知醉心於聲色犬馬之人。
甘延壽想起了聽到的那個傳聞。
主君看上那墨橋生的美色,強行折辱不成,竟然荒唐到欲用琪縣交換。
交換這樣一個用兵如神的男人,卻隻為收入自己後宮,隻當做床笫之間取樂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