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葉幾乎整夜沒睡,處理完這一切,便屏退宗人,去補了一個眠。
一覺起來,阿鳳的治療竟然還沒有結束。
程千葉跨進墨橋生的屋子,被滿屋的血腥味燻了一下。
大夫正從床上那具昏迷不醒的軀體中,取出一個帶血的異物。
那血腥的場面讓程千葉幾乎不忍直視。
墨橋生見她來了,跪在她身前行禮,沉默著許久不起身。
程千葉摸摸他的頭,嘆了口氣:“沒事,沒事,我不再罰他就是了。”
又問大夫:“先生,情況怎麼樣?人沒事吧?”
“這威北侯根本就不想留活口,這是把人往死裡整。”那大夫連連搖頭,“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夜他是否挺得過去了。”
阿鳳於昏迷斷斷續續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夢囈聲。
程千葉俯下身,聽了一會。
分辨出他在反復說著幾個字。
“別賣了我,別賣了我,主人。”
程千葉嘆了口氣,靠近他耳邊說道:“現在我是你的主人,我不會賣了你。”
“真……真的。”
“真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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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次日早晨,程千葉在書房內練字。
穿越前她沒有接觸過軟筆書法,所以她時常抽時間練習用毛筆書寫,但目前還是寫得差強人意。
小秋伸著一隻爪子在一旁為她研墨,白白的小鼻子上沾了一點墨汁,顯得有些俏皮可愛。
“看你主人我寫得怎麼樣?”程千葉寫了一紙橫豎撇捺,邊寫邊問。
小秋睜著那雙圓溜溜的杏眼看了半天,伸出短小的手指,指著一處道:“這條畫得好,彎彎曲曲的像蚯蚓。”
“哎呦!”她喊了一聲,“姐姐你幹嘛掐我。”
她姐姐碧雲漲紅了臉,蹲身行禮,給程千葉捧上了一杯新沏的香茗。
程千葉一邊品茶一邊笑著說:“碧雲你別老拘著小秋,我就喜歡她這個樣子。”
小秋的年紀隻在十歲左右,長得白白嫩嫩,是個既單純又活潑的孩子。
程千葉自從得了看透人心的金手指,天天看著身邊之人或多或少的隱瞞和欺騙,心中難免鬱悶。
這樣表裡如一的靈魂才是她最喜歡親近的。
墨橋生跨進屋來。
清透又迷人,以一片赤城之心待她的藍寶石。
“你朋友怎麼樣了?”程千葉問道。
“大夫說,他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主人。”墨橋生在程千葉的膝邊跪下,“您不責罰我嗎?”
“責罰你?”程千葉抬了一下眉頭,停下筆看著他,“為什麼要罰你?”
“我……”
“你在愧疚什麼?”程千葉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你覺得你沒資格和我提要求,即使那是你非常重視的朋友?”
墨橋生昂頭看著程千葉,主人就像能看人心似的,永遠能一語道破他心中所想。
“那好吧,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懲罰你一下,要罰一個狠的。”
墨橋生跪直了身體,露出了一臉堅定的神色。
程千葉把他拉起來,按在自己的位置上,“罰你和我一起抄書,這套字帖我們一人寫一半。”
墨橋生的手中被塞進了一支筆,程千葉柔軟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背。
“你會不會,我教你寫。”
主公那白皙而俊美的臉龐,越過他的肩頭,近在咫尺,吐氣如蘭。
“哈哈,我可能寫得還沒你好。”
墨橋生突然覺得心中湧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有一隻柔軟的羽毛,在他心田最脆落的部位來回刷了一遍,又酸又麻,使得他身體的肌膚微微顫慄了一下。
他在心中狠狠地刮了自己一耳光。
主人面前,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橋生,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好主公?”程千葉握著墨橋生的手,一面寫字,一面輕輕開口。
“主人於我心中,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君。”
程千葉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和手下遊走而出的墨痕,緩緩的說,
“在我小的時候,學校收興趣班,哦,就是學技能。我想學的是國畫,可是母親對我說,彈古箏很有韻味,她很希望能聽到我彈古箏聲音。”
“所以主人放棄了自己的興趣,遷就了夫人?”
“對,母親看到我選了古箏,果然十分高興,連連表揚我。”
“我得到了母親的表揚,但卻失去的自己的愛好。”
“我性格如此,時常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為了讓別說我一句好,就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程千葉松開手,停下筆來:“我曾經很在意張馥,肖瑾,和那些老臣們的想法。我不停扭轉自己的觀念,迎合他們,希望得到他們所有人的認同。”
“但如今我發現我錯了,做一個合格的主君,光做一個好人,是不夠的。”
她看著墨橋生:“橋生,你雖然是一個奴隸,但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有沒想過成為怎樣的人?”
“你是想在我身邊伺候,還是想要去沙場上建功立業?”
墨橋生的眼神逐漸湧動波瀾,“我想成為主人手中的刀,主人若是想要開疆擴土,我就為您攻城略地。主人若有兼濟天下之心,我願為您徵戰沙場。”
程千葉看著眼前爍爍生輝的蔚藍寶石,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掌:“好,那你就跟著我來。”
練兵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凡是百夫長以上的士官、將領,所有文職官員以及主公身邊伺候的侍從、宿衛,都列陣在位。
眾人皆抬頭看著將臺上端坐著的那位年輕主君。
主公前日在宴席之上險些遇害的消息,早就傳遍軍中內外。
如今聚集了這麼多人,想必是要訓斥清理一番。
有些人心中有鬼,忐忑不安,有些人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人群中漸漸起了交頭接耳的聲音。
程千葉不緊不慢的一面看著人群,一面在手中的書簡上寫寫畫畫。
沒人看見她手中的書簡上打著橫平豎直的格子,正和此刻校場上排列的方陣人數對應。
程千葉放下筆,把墨橋生招到身邊,“橋生你看,橫代表排,縱代表列,每個格子對應了一個人。你帶幾個人去,把我勾上的這些人都押上來。”
又附在他耳邊輕聲交代,“本子上的內容不可以給其他看到,抓完人,就放進火爐裡燒了。”
墨橋生領命前去。
不多時,程千葉面前跪了二十來個人。
這些人互相交望,一臉茫然。
他們有的是軍中將領,有的是程千葉身邊伺候之人。
唯一的共同點是,無論表現出來的是什麼樣的形象,但此刻在程千葉的眼中,這些人看向自己之時,無一不蒸騰起陰森森的惡意。
程千葉端坐高臺,看眼前這些人片刻,朗聲道:“你們都是誰派來的?潛伏在我身邊有什麼目的?做過什麼錯事?還有什麼同伙?”
“老實交代者,放爾一條生路,趕出營去。負隅頑抗者,斬立決!”
二十餘人,此起彼伏地喊起冤枉來。
臺下眾人,也頓起嗡嗡議論之聲。
程千葉不理會他們,指了指前排第一個全身黑霧繚繞的男子。
兩名甲士上前將他押出人群。
那人一副憨厚老實之相,是負責採買的一個管事。他連連叩頭,口中喊冤。
“最後一次機會,說吧。不說隻有死。”程千葉冷冷道。
那人涕淚交加,口中呼喊:“主公,小人是您母親身邊的老人,伺候了您和夫人二十年有餘,素來忠心耿耿,此次夫人特意讓小人隨軍伺候您的起居。您可不能聽了某些人的惡意誹謗,就冤枉小人呀!”
程千葉垂下眼睫,擺了一下手。
兩名孔武有力的甲士便將那人押下高臺,臺下候著劊子手,不顧那人如何哭喊掙扎,手起刀落,一顆大好人頭頃刻間滾落於地。
全場頓時一片寂靜。
程千葉看向排在第二之人。
那人全身打擺子似的瑟瑟發抖,被甲士拖出人群,癱軟於地,牙齒咯咯打戰,
“小,小人招供,小人是先侯爺身側的萬……萬夫人安排進來的。打,打聽了主公的情況,就私下傳遞給她。”
程千葉向蕭繡招手:“記錄下來,收查他的住處,無大過者,打二十軍棍,趕出營地。”
餘下之人眼見著不交代便要血濺三尺,從實交代確實能保住性命,也就陸續開始戰戰兢兢的交代了起來。
有些是其他諸侯國安排的諜探,有的是晉國內世家貴族安插打探消息的釘子。
程千葉做出相應懲處,非罪大惡極者,不輕易取人性命。
一個軍中的士官被押上前來,他跪地叩頭:“小人招供,小人乃是李文廣所派,潛伏於軍中。小人什麼也沒做過,求主公恕罪。小人有一同謀,乃是……”
他抬起頭,撇了眼身後上將軍們所站的隊列,“小人的同謀是賀蘭貞將軍。”
人群頓時一片轟然。
賀蘭貞勃然大怒,幾乎要衝上前去。俞敦素拉住了他:“賀蘭兄不可衝動,主公自有明辨。”
賀蘭貞漲紅面孔,伏地叩首:“主公明鑑,此人和我素有私怨恨,他這是夾私泄憤,末將著實冤枉。”
程千葉打量著他,半晌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