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能努力壓下來至於於本能的恐懼,努力持著生鏽了的劍,站直了,不讓自己生出膽怯放棄的心。
一隻人面馬軀的魔物手持長矛第一個奔到,雙蹄高抬,銳利的槍尖當空扎下,就在穆雪舉著生鏽的短劍,無力抵御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現,推開了她,以血肉之軀擋在了穆雪的身前。
那一瞬間似乎山崩地裂,天地失色。
等穆雪清醒過來的時候,岑千山腹部被長槍慣穿,渾身是血,倒在了她的懷中。
穆雪雙手染著血,抱住了懷裡的人。她努力回想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從未嘗過這樣的痛苦。
便是當年被天雷劈死的時候,胸口也不曾痛成這樣。瞋目裂眦,眼前的世界仿佛全變成了血紅色。
在這一刻,她終於真正明白了小山當年的痛。
無數張牙舞爪的魔物從四面圍上前,徐昆雲霧縹緲的身軀出現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看著她。
“隻要用你手中的那柄劍,刺穿自己的胸膛。我就替你救回這個男人的性命。”他的語調依舊那般溫柔,好像在勸你走一條最容易解脫的道路,
“你深愛著他,不是嗎?他這般溫柔又多情,全新全意對你好。”
“為了心愛之人,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呢?”
那蒼白冰涼的手伸過來,握住了穆雪的手,倒轉她手中沾了血的鏽劍,輕聲誘惑,“隻要你願意將這柄劍刺入自己的胸口,入我魔門,我保證一切痛苦都能結束。餘下的隻有輕松和快樂。”
穆雪望著懷中的人。那人面孔蒼白,雙眸緊閉,被貫穿的腹部不停流出鮮紅的血。
她眼睛湿潤了,慢慢松開懷裡的人,把他小心翼翼放在地面上,握緊了手中對著自己的劍。
徐昆的嘴角剛剛露出了一點微笑。
下一刻,那柄鏽跡斑斑的忘川劍插進了他的身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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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昆那張一直溫柔淺笑的面容僵住了。
“為什麼?”他疑惑不解,“你明明深愛著他,否則你們也不可能以情入道,接了歡喜殿的傳承。”
“我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死。” 穆雪慢慢站起身來。
她面色蒼白,雙手卻不再顫抖,持著鏽劍,直視著眼前這無比強大的天魔。
“因為我已經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所要承受的痛苦。”她曾經畏懼的雙眸重獲澄明,被腐蝕了的雪劍也漸漸變得明亮。
“我不會讓他再體驗一次這種痛,我隻會讓自己變得更強,用自己的實力,讓他從此安心。”
她將那柄重新褪去汙穢,變得澄如秋水的忘川劍,用盡全力地刺進徐昆的體內,死死盯著他,
“如若不能,但求在戰場上同死。”
徐昆看著少女堅定不移的眼神,手中堅定無畏的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煙霧凝結的身軀在穆雪的眼前開始潰散。
光華璀璨的彩玉門樓下,天魔嘆息一般的聲音,也消散在了風中。
“爾雖年幼,卻能有這般心性,倒是有資格持這彩門……”
穆雪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原來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夢中情形回想起來,至今讓她胸口怦怦直跳。
屋外悄悄飄落著雪花,微弱的燭光照在凌亂的床榻上,自己依舊還在那溫暖而熟悉的屋子裡。肌膚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自己的心愛之人躺在身邊,睡得正香。
他汗湿了的鬢發粘在了修長的後脖頸上,肩頭和後背的肌肉在燭光的照耀下,現出流暢又漂亮的弧線。那些上面不太像話的痕跡,都是自己昨夜過度欺負的罪證。
幸好,一切都隻是夢。
穆雪低下頭,柔和而湿膩地吻他的後脖頸。
岑千山的耳垂慢慢地紅了。
“你醒了。”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岑千山閉著眼睛說。
“夢見了什麼?”
“夢見我死在了你的懷裡。”岑千山睜開眼睛,轉過身,先紅了自己的面孔,再輕輕吻穆雪的額頭,“你不用擔心,我絕不會讓自己那麼沒用。”
穆雪帶著點意外抬頭看他。
“我不會讓你體會被獨自留下的痛苦。我想成為一個在任何時候,都能讓你放心的人。”他的目光逐漸堅定,有了點點星輝,“與其想著為你而死,不如先學會讓自己變強。”
“我會變得更強,成為一個不用你擔心,讓你引以為傲的人。”
穆雪看著他,突然想起了當初剛剛來到魔靈界的時候,師叔婁學林說過的話,
雙修道侶,乃是修為相當,性情投契,志趣相投,心意相通,彼此相互理解,忠誠不變之人。
實乃可遇不可求之機緣也。
這樣可遇不可求的人,真的被自己遇到了。
院子外,山小今、小丫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裡看了一夜的雪。
“你們說兩位主人要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啊?”小丫問。
“聽這個聲音,我感覺他們還不想出來。”
千機拿著一隻筆,埋頭在一個它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
“你這是在記錄什麼?”倆小隻好奇圍觀。
“這是我自己做的人類行為研究報告,”千機一邊寫,邊拿著筆杆在腦袋上戳了戳,“隻有充分了解人類各種行為,才能夠更好地理解主人的意思,成為一個優秀而傑出的傀儡。”
它看著自己記錄下來最新的一句話,嘆息到,“我曾經以為我的主人是冰原上的一匹野狼,如今才發現他其實隻是一匹狼犬。還是又奶又甜的那種。”
小丫舉起一隻手指,“在我的記憶裡,狗是人類用來罵人的稱呼。”
山小今:“沒有吧,我記得忠犬,公狗腰,這些詞都是用來誇男人的。”
千機和小丫一起轉過頭看它,“你平時看的都是些什麼書?”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外傳來一道輕輕的鈴聲,
“有人敲門?”千機停下筆,一路從雪地裡跑出去開門。
大門之外,站著一位身著華服,打著傘的女子。她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封燙金的名帖,“請岑大家務必賞臉駕臨。”
在她彎腰鞠躬的時候,從傘的邊緣露出一張美麗卻呆滯的面孔,陶瓷一般的肌膚,畫了精致地刻板的妝容。
原來這位舉止言行都十分類人的女子,竟也是一個人造傀儡。
“岑大家估計沒空。”千機回答道。
“請岑大家務必賞臉駕臨。”那女子隻會維持著僵硬的笑容,不斷鞠躬,重復著這句話,“還請岑大家務必賞臉駕臨。”
“知道了,會為你轉達的。”千機收回請帖,關上了大門。
在浮罔城熱鬧的集市上,林尹蹲在一家藥材店裡,對著琳琅滿目的藥材,大驚小怪到地幾乎挪不動腳步的程度。
“天哪,這是什麼?朱果?朱果為什麼論斤賣?”她悄悄對丁蘭蘭耳語,“在我們那裡十枚靈石頭還未必買得到一枚成色好的。啊,我感覺自己要爆富了。”
“老板,老板!”她開口喊道,“朱果給我一斤,不對,來個十斤,要不還是二十斤好了。”
“我的天,蘭蘭。你快來看。那是什麼。玲瓏花,一靈石一朵的玲瓏花,這裡居然要五十靈石。還慎重其事地放在玉匣裡裝著。”
“天啦,蘭蘭……”
“行啦,行啦。”丁蘭蘭提醒她,“悠著點,別把你的錢全花了,好歹留下這幾天吃飯和住店的錢。”
昨天她自己在材料行,不小過度興奮把錢袋倒空了。回去之後才清醒過來,加班熬了整夜,做了兩個魔靈界沒有的小傀儡,早上放到店裡賣了。今日方才不至於吃不上飯。
此刻的她錢包已經空了,即便看到再合算的東西也買不起,不過陪著林尹逛逛而已。
“這是什麼?”她指著一個玻璃罩子裡的奇怪植物,問身邊的店小二。
“客官大概是從外地來的,沒見過我們浮罔城的一大特色植被。”店小二客氣周到地說,
“這東西名叫淫柳,雖說名字不太好聽,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危害,隻是頗有些靈氣,長大成株之後但凡靠近的人或妖獸,會被它的枝條死死纏住,各種撓痒逗弄一翻,難以掙脫。”
丁蘭蘭正新奇地看著玻璃罩裡那像觸手一般的細細柳枝。
一位柔美動人的女子邁著極為標準的蓮步,款款走到她的身邊,彎腰鞠躬,遞上一張燙金的名帖,“請您務必賞觀駕臨。”
“我?”丁蘭蘭想不通在這裡會有誰給她遞名帖,她指著自己問道,“給我的嗎?”
“是的,請您務必賞觀駕臨。”
那漂亮的傀儡人偶再度彎腰鞠躬,機械重復著口中的話語。
“這是金家的傀儡呢。還是金家家主親自下的帖子,可了不得。”一邊的伙計看到了,連態度都變得恭敬了不少,特意為她解釋,“您可能不知道,在浮罔城,市面上能看得到的所有公用飛行法器,大型傀儡,幾乎都是金家批量生產制造的。可是我們這裡財力最雄厚的世家。”
第80章
早晨, 千機拿著掃帚打掃庭院,一雙小眼睛亮晶晶的不時向著廚房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