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依舊陽光又熱情,在山門裡的朋友特別多。每一屆金蝶問道,他都不辭辛苦地去接那些年幼的師弟師妹上山,溫言引導,細心寬慰。以至於大家把他入門時的綽號都改了,隻叫他‘夜航舟渡人’。”
看臺上的葉航舟咳了一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坐了下來。
“我還有一位師姐,童年時期際遇坎坷,血脈至親一位位在她眼前生離死別,她自己也險些在飢荒中餓死。但磨難沒有使她變得刻薄。她反而會煮特別好吃的東西。成為了一位最溫柔的師姐。”
“這說得是苗師姐嗎?”
“御手香廚苗紅兒?除了做東西好吃,沒一點對得上吧?”
“她們逍遙峰的人給自己人戴的濾鏡也未免太厚了。”
觀眾席上的弟子們嘀嘀咕咕說了起來。
苗紅兒得意地在看臺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鬢發,
“也沒有小雪說得那麼好啦。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挺鬧騰的,估計和這個卓玉也差不多。”
“我還有一位認識的朋友,他幼年的時候被賣為奴隸。每日不是遭遇鞭打就是酷刑。後來他有了一位師父,他的師父給他的也不過是些微的關懷和幫助,他就……”穆雪頓了頓沒有細說,“他就自己成長為一個很好的人。”
“有哪一個人像你這樣?”穆雪漸漸清晰,“是掌門對你不夠好,沒盡到師長的責任,還是師叔們拿鞭子抽你,餓著你肚子了?你說,你倒是說說看?”
卓玉愣愣站在擂臺正中。地面的火焰終於慢慢變得微弱,也不知是被穆雪打服了,還是被穆雪說服了,讓他的心志產生了動搖,終於支持不住靈力的消耗。
穆雪趁勢再度憑空出現在他身後,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放手扭住他的手臂,制住他的命門和大錐穴。把他控制在火焰熄滅的地面。
“認輸!”“不,你休想!”被偷襲的少年憤怒了,拼命掙扎。
“說真的,我沒見過比你更蠢的人。大家對你有偏見,好歹你還有一位年邁的師長,他不顧自己的名聲一直護著你。”穆雪毫不留情,手下施壓,“你不想著努力點,改一改大家對你的看法。反而這樣四處鬧騰。難道不是帶累掌門嗎?”
“你胡說,我奪得大比第一,正是為師尊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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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錯了吧,賽場之上毫不顧惜地出手重傷自己同門,這難道不是帶累你的師父,有損他的名譽嗎。”穆雪繼續毫不留情地打壓對手,“你沒看見掌門這幾年頭發被你愁得都掉沒了嗎?”
看臺上的丹陽子摸了摸自己還不算太稀松的白發,看了身邊的蘇行庭一眼,
“你這個小徒弟,話術倒是不錯。我看她這一頓揍,沒準能打開卓兒的心結。”
蘇行庭微微抱拳,“是我平日裡太過寵溺,慣得她不知輕重。掌門師兄不怪罪她才是。”
丹陽子捻著長須搖頭,“不怪罪,不怪罪。說不定我還要謝謝她。如今看來,在教養徒弟這方便,我確實是不如師弟多矣。隻有師弟這般細心和關懷,才能把一個個徒弟的心性都調育得如此之好。”
“掌門日理萬機,心中裝得是整個門派的未來。”蘇行庭展開折扇,“不像我,懶散慣了,心思隻落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和這四五個孩子身上。”
蘇行庭頓了頓,又開口道,“不過師兄你既知道這個孩子備受壓力,當真要更多一點留心他的成長才是。畢竟人心不比法器,可以修理可以重鑄。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敏感纖細,需要寵愛。”
擂臺之上穆雪已經失去耐心,壓著卓玉的脖頸,手指發力,“舉手認輸,否則要你小命。”
那被按在土地裡的人,唯一能動的手緊緊抓進土地裡,無論如何不肯動一動。
“诶,你就認輸吧,輸給自己同門沒什麼關系。”
“第二名,也很厲害了。我們都服你了。”
“認輸吧,別倔了。認輸也沒什麼。”
看臺上陸陸續續響起了勸慰的聲音。
擂臺上的那少年的手掌青筋爆出,越來越緊地摳進土地裡。
穆雪很是為難,說是要他的小命,但也不過是嚇唬他罷了。說也一時說不服,打也不好再打下去。她松了松手,準備把手下的人打暈了或者捆起來丟下擂臺去了。
兩道流光如虹,在這個時候落進擂臺。
掌門丹陽子和蘇行庭並肩站在穆雪面前。蘇行庭對穆雪點點頭,“可以松手了,小雪。這場比試是你贏了。”
穆雪松開手,站到了自己師尊身旁,門內大比奪得魁首。臺下丟上來鮮花,響起了掌聲。
活了兩輩子的人也忍不住n瑟了一句,“師尊,我怎麼樣?”
師尊側頭靠近她,一臉都是按捺不住的笑,“矜持,矜持一點。回去咱們再慶祝。”
大比的冠軍被眾人眾星捧月圍著走了。
卓玉從泥地裡撐起身來,他手臂斷了,滿身又是泥又是血,前所未有的狼狽。
自己恩師特意從看臺上趕下來救自己。白發蒼蒼的老師和從前一般慈愛地向他伸出手,
“快起來,卓兒。”丹陽子把他拉起來。
十幾歲的小弟子,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苦修,什麼時候這樣一心鑽進勝負的牛角尖裡。是自己平日過於忙碌,對他的關注太過少了。
“師尊,是弟子沒用,”卓玉低下頭,“弟子輸了,沒拿到魁首。”
雖然輸了比賽,心裡卻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反而有一點說不明白的釋然,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透過師尊的身影看下去。擂臺下亂糟糟的,那些人並不像自己想象中個個對自己的落敗充滿嘲諷。甚至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年輕弟子,正在朝著自己鼓掌。
師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卓兒,我們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勝負不當隻看名次,你知道看得是什麼嗎?”
卓玉還處在茫然的狀態中,“什麼?”
“勝敗看得是自己的道心。”丹陽子枯瘦的手指點著自己的胸口,“是否有在生死之爭中守住本心。是否在艱險的戰鬥中開解道心中桎梏。才是勝利與否的關鍵所在。卓兒你可明白?”
卓玉握緊了拳頭,最終松開手,伏身跪地行禮,“弟子明白了,多承師尊教導。其實弟子隻是想……”
想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但養育他多年的師長其實都知道。
“你是為師身邊最優秀的弟子。為師向來都以你為傲。看見你在這場比試中,心性有所突破,為師真的為你高興。”
卓玉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站著,眼眶卻紅了。
丹陽子看著自己這個從來對自恭敬有加的小徒弟,又看看遠處蘇行庭身邊那個和師父隨意說笑的小弟子。想起蘇行庭剛剛說得那些話。
年邁的老先生有些不太適應地學著蘇行庭曾經的樣子,伸手在小徒弟的腦袋上摸了摸,“你若是偶爾想和他們一樣向為師撒嬌,也不是不可以的。”
第52章
門派大比前十名的獎勵, 是可以在門派的寶庫中任意挑選一件法寶。摘得魁首,可以獨得其二。
寶庫之內,堆滿了門派數千年的積累, 幾重庭院深深寶架, 可謂滿室華光奪目,寶鼎碧玉潋滟生輝, 金珠雪劍重重彌覆。這些法寶中, 有歷年各種門派任務中收集回來的天材地寶,也有那些離世隕落的前輩們遺留給門派的法器符。
進入其中的小弟子們被這陣勢迷住了雙眼, 看看這個也好,那個也愛不釋手,一時間無從下手。
然而每個人被允許入內的時間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在這樣如山如海品質不一的法寶中, 能淘到什麼, 當真五分靠得是眼力, 五分靠得是運氣。
穆雪慢慢在貨架中穿行, 看見了一隻小小的金蟾蹲在架子的最底層。穆雪笑著把它拿起來看看。這個東西她很熟悉,叫做蟾光鏡。是一種能夠溫和治愈外傷的法陣。
小山剛來的時候,時常受傷,她就把這樣的一隻金蟾鑲在他睡覺日常睡覺的床頭。
到了夜間, 金蟾吐出一輪明月, 治愈睡在月光裡那個男孩身上的傷口, 讓他不再痛苦,睡夢安穩。
她把小小的金蟾放回去的時候,手指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低頭一看, 在底層貨架的裡面,擺著一柄灰撲撲的短劍。拿出來一看, 劍身兩尺兩長,比穆雪慣常使用的短一點。劍柄和劍鞘是啞黑色的,暗淡無光。像沉在水底歷經千萬年打磨的溪石質感。
唯一引起穆雪注意的,是劍柄上刻著一朵小小的花形圖案,那花枝纖細無葉,花瓣如絲絨向著四面卷曲,中心巍巍一簇花心。和穆雪手背上捆仙索所化的紋身幾乎一模一樣。
這劍似乎很多年不曾被人拔出過,在穆雪拔劍的時候,細微的塵土簌簌下落。一汪如秋水一般的劍身從那漆黑的石鞘裡掙出。發出鏘的一聲清鳴。
伴隨著這一聲清響,穆雪仿佛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身邊蕩開,仿佛一道冰冷的河水流過,在那一瞬間浸沒了她的身心。
她站在這流動的河底,依稀聽見一聲嘆息。那嘆息聲清冷又寂寞,那種滄桑的孤單感染了穆雪,讓她的心有一瞬間的難過。
等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還愣愣地拿著那柄劍,寶庫裡依舊寶光璀璨,同門們在遠處走動的聲響隱隱傳來。
那柄短劍已經完全拔了出來,劍身如水,清透平和,含光內斂。比起那些神兵利器並不起眼,甚至連劍刃都像是沒開開鋒一般,不怎麼鋒利。
穆雪的手指在那圓鈍的劍刃上輕輕摸了一下,卻不想被割破了肌膚,一滴血珠滲出,被那似水的劍身迅速吸收。
一聲歡快的聲音傳遞過來。
雖然還聽不懂說得是什麼,但穆雪鏘一下收劍回鞘,將它緊緊握在手中,心裡怦怦直跳。
那是劍靈,生而有靈的寶劍舉世難尋!竟然被自己在這裡遇到了一把。
不管它長得好不好看,有沒有開刃,穆雪都不可能放棄這柄劍。
她把短劍別到腰上,離開這個區域,向堆放材料的屋子走去。
自從在東嶽神殿,窺視到了一線屬於神靈的化物之術。穆雪便心心念念想要給自己鍛造一個趁手的傀儡。可惜一來不好過度超前展露鋒芒。二來也沒有得到趁手的煉材。
這些年因為手痒,把丁峰主所授的基礎傀儡打造了大幾十個。以至於大比的時候那浩浩蕩蕩的基礎傀儡軍團讓自己還小小出了一點風頭。
到了煉材區,穆雪也就不再逐一去看。神識鋪展覆蓋著相連的幾間屋子。這個地方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寶庫。各種熟悉的礦物,晶石,骨骼和木材,還有……
穆雪睜開了眼睛。
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愧是舉門派之力的收藏。果然被自己找到了好東西。
她爬上高高的貨架,從一堆的秘銀礦石中挑出了一個香瓜大小的土黃石頭,像寶貝一樣地抱在了懷中。
走出寶庫大門的好幾個人已經在那裡排隊等待審核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