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一行,付雲,苗紅兒,穆雪在心性修為上都有所突破和感悟。回山之後,各自潛心修行,領悟境界不提。
卻說穆雪,拜入師門短短時日,便開了黃庭守祖竅,修得行庭功法,識了龍虎境。本來算得上是修為進益得極快。卻可惜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回山之後,不論怎樣洗心止念,黃庭中的那隻水虎還是不願安分,動不動就具像化為岑千山的樣子。
少年時期的岑千山赤著腳跑在水邊,踩亂心湖玩耍。
成年後的他趴在湖畔,伸出瑩白的手臂,去夠那朵豔紅的彼岸花。
“別鬧了。”
穆雪皺著眉,心念動處,紅花化為捆仙鎖,將那隻意圖搗亂的水虎從頭到腳死死捆住。
被紅繩束住的水虎,最初還掙扎一下,隨後就不動了,任由自己被捆束浸泡在湖水中,抬起湿漉漉的眼神來看穆雪。
穆雪覺得自己的心更不淨了。不得不忍著羞愧,悄悄來找師父蘇行庭解惑。
“你是說黃庭中的水虎具象成了一個人?”蘇行庭有些吃驚地轉過身,
看見自己的小徒弟仿佛做了什麼錯事一般,正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蘇行庭笑了,“比你師姐當年,忙著在黃庭之中煮鴛鴦火鍋好多了。”
“可是這般一來,龍虎不得歸爐,無從產藥還丹了。”穆雪苦惱地說。
穆雪本來有些擔心師父詢問水虎具像為誰,不好回答。
但看起來,除非自己主動說,師尊對徒弟們內心的一些隱秘心思,是沒有準備過問的。
蘇行庭隻是問道,“你先前說過,在神殿的妄境之中入了還虛境,得大道遊太虛,最後是如何舍得破妄還真的?難道就因為心中系著這隻水虎嗎?”
“怎麼會呢,當時師姐身處險境,我即便在妄境,心中也隱隱不安。”穆雪及時給師父拍了個馬屁,“我這是牽掛著師尊和師兄師姐們。才舍得那麼快破妄還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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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行庭伸手搓了一把她的腦袋。
“你不必心急。多花一點時間好好沉寂一下心緒。如果能夠洗心如鏡,止念還初,當然最好。但如若真心不舍,也不必強求,到時候你再來尋我便是。”
師尊所說的意思,穆雪都明白。洗心如鏡,止念還初,也就是首先要把小山的影像從黃庭中抹去。最好是從根源,從心底將此人抹去,從此不再掛念於他。潛心於大道,專注修行。
穆雪端坐於黃庭之中,那裡的小山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藏在湖邊用一副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
穆雪仿佛又見到了神道之內,那個肩染著斜陽,半隱在昏暗中,沉默地目送自己離開的身影。那眼眶微紅的雙目透過萬裡千山凝視著她,始終縈繞在心頭,怎麼也不舍得伸手將他抹去。
為了調整心態,穆雪罕見地被丁蘭蘭等人拉出來玩耍,相約著去逛九龍山附近一個修真者匯聚的集市。
歸源宗對傳送法陣的應用十分成熟,便捷而且費用不貴的傳送法門,被廣泛應用在生活之中。入山門的時候穆雪體驗過一次,這一回是第二次見識。在以修習符法陣為主修的御定峰上,有一個布著各色陣盤,以供門派內弟子們外出使用的平臺。
丁蘭蘭幾人來到一處小小的陣臺前,手拉手在陣盤上站好了。法陣中心一隻金色的蟾蜍就瓜一聲張大了嘴巴。
丁蘭蘭往那蟾蜍的口中放入兩塊小小的靈石,那一圈的法陣就亮起的光。下一刻,睜開眼睛的女孩們,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處熱鬧非凡的集市之中。
這是穆雪第一次來到仙靈界的集市,這裡的集市和魔靈界的貨街大有不同。
魔靈界靈力充沛,滋生妖靈,修者也多喜外出尋獵。集市上充斥著血淋淋的妖獸骸骨,千奇百怪的翎羽甲片。新鮮採集到的靈株礦石,奇珍異寶。
在那個朝不保夕的死亡之城,人性放縱的一面顯現得更為赤裸,人口市場,花街賭館,燈紅酒綠的放縱之地遍布,要得就是一個熱鬧和享受。
仙靈界的集市講究的卻是次序排場。
道路兩側商鋪林立,一間間裝潢得雅致脫俗,各具特色。往來行人,衣冠楚楚,仙姿不凡。彼此之間稽首問安,相互禮讓。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井然有序,治安良好。
就是丁蘭蘭穆雪這樣年幼的女孩們,佩戴著標示宗門的符玉,都可以隨意前來闲逛。
“我想買一個飛行法器呢。很快就要學御物術了。在群山之巔恣意遨遊可是我從小的夢想。”
“不知道最低階的芥子空間要多少靈石?好想要一個丁峰主戴在手上那樣的镯子,又好看又方便。”
“你想買那個?那個東西可不便宜。看看是否有機緣淘到一個二手的罷。”
“聽說霓裳坊新出了一款香暖金泥裙,穿在身上有……的效果呢。”
“嘻嘻,真的那麼神奇嗎?那我想買一條穿去雲師兄面前晃晃。”
女孩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自己想要購買的東西。
丁蘭蘭問穆雪,“小雪有沒有什麼想買的?”
穆雪當然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但穆雪不好意思說。
回去的時候,女孩子們都帶著各自挑選的法器,衣裙,釵環首飾。隻有穆雪抱了一大包的書籍。
“小雪真是個修行狂魔,難得出來一趟,不說買點吃的玩的,隻買了這堆大部頭的書。看得我頭都疼了。平日裡師長們的課業還不夠你受的嗎?”丁蘭蘭捂著腦袋搖頭,一點都不想看穆雪買了些什麼書。
回到逍遙峰自己單獨居住的屋子內。穆雪緊閉門戶,確定四處無人,這才松了口氣,坐在桌前,從那一大疊功法解析,五行秘要中抽出幾本不太起眼的小冊子。做賊一般偷偷摸摸看了起來。
不論師尊還是師兄師姐們,都告訴過她,修行過程中,所有遇到的難關都可以稱之為劫,不論心劫,人劫,情劫,魔劫,隻要是自己的劫難都不應該回避。
自己這個“水虎劫”既然避不開,抹不去。穆雪決定另闢蹊徑,不再一味回避淡忘,而是直面前塵往事,細細想一想當年發生的事和自己當時的心境。希望能夠借此超脫頓悟,不再糾結於此。
穆雪深吸幾口氣,正襟危坐,悄悄摸摸翻頁一頁絹冊,隻見羅帷重重,鴛鴦交頸,輕言且討饒,芙蓉帳底奈君何。
急忙慌給閉了。
又開另一本黃毛卷邊的小卷,卻是野渡無人,花田柳下,初試難吞聲,玉人吹笙香吐麝。穆雪面紅耳赤地把書丟了。
不行不行,這些都是瞎編杜撰的。就沒有一本認真寫實點的嗎?
她翻找半天,找到一本薄薄的《十妙街記事》,一看著者,竟然還認識。用得卻是本人真名,牛大帥。
當年穆雪居住的十妙街上有一間人氣很旺的面食鋪子,當家的姓牛,老板娘大家稱做牛嬸,她的兒子名字就叫牛大帥。
穆雪能這麼快想起來,當然不是因為跟他們家關系好。相反的,這個牛大帥曾經是十妙街那些皮猴中的一霸,小山剛來的時候,沒少找過小山麻煩。給穆雪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她還記得那一天,小山剛剛從外面回來,乖乖巧巧地在院子裡洗衣服。哐當一聲院子門被人推開了,五大三粗的牛嬸卷著袖子站在院破口大罵,
“哪一個是那貨街買來的雜種?給我出來!老娘今日捶不死你就不牛!”
岑千山抽出在冬天的水盆裡泡紅的手臂,在衣襟上擦了擦,抿著嘴站起身來。
“哎呀就是你這個小兔崽子是吧?沒人倫的東西,連我的兒子都敢動!看我不抽死你!”牛嬸倒豎眉頭,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過來。
剛好走出院子的穆雪伸手攔住她,“幹什麼?這是我的院子,我的人。”
“穆大家你評評理。”牛嬸從身後拽出她的兒子牛大帥,“你看你買的這個小奴隸,把我兒子給打的!”
牛大帥拉拉她的衣襟,“娘,這是我自己的場子,我自己會找回來。”
牛嬸不理他,一把撸起他的袖子,指著上面又青又紫的淤痕,對著一院門外擠著看熱鬧的人群:“看看,看看這小細竹竿似的胳膊,都傷成什麼樣了。”
穆雪看著那別號牛大壯的孩子,“我沒見過這麼粗的竹竿。”
牛嬸氣急:“你這是不打算講道理了是吧?就為了一個連義父都敢弑殺的賤奴,幾十年的鄰居們都不顧了?”
“孩子們的事,可以讓他們自己處理。如果你非要摻和,那我也隻講一個道理。”
穆雪不緊不慢地說話,“我已經開香壇,拜祖師,收這孩子為徒弟。從今以後,誰敢罵他是賤奴,大可到我面前來罵罵看。誰想動他半下,先來問問我穆雪同不同意。”
在她說話的同時,無數傀儡機關從院牆屋頂哗啦啦豎立起來,漆黑銳利的武器一致準院門。
院門外看熱鬧的人群頓時齊刷刷退出三丈之外。
牛嬸氣勢頓時萎了,雙腿都有些打顫。
穆雪是一個脾氣很好,從來不管闲事的鄰居。但穆雪的實力她心裡還是有數的。
“便……便是你徒弟,那胡亂打人也是不對的。”她耿著脖子說,完全忘記了自己兒子曾經欺男霸女的歲月。
穆雪攔住想要向前說話的岑千山,慢慢地卷著自己袖子。
這是一個以拳頭大小說話的世界,從來不需要講道理。
“哪怕是他做錯,你找上門來也是由我接著。嬸子若是不服,我今天可以陪你練練。”
牛嬸喏喏道:“我,那我一個女人,肯定是打不過你的。”
穆雪好脾氣地道:“換你當家的來,我也同樣奉陪。”
牛嬸跺跺腳,拉著兒子走了,“一家子野蠻師徒。兒子,走。以後不和這家人玩。”
從那以後,牛大帥有沒有找過小山麻煩,穆雪就不得而知了。但這條街上至少沒有人敢再當著面喊岑小山雜種,賤奴的話了。
那個咋咋呼呼的街頭小霸王,牛大壯居然會寫書?
穆雪好奇地翻開那一本《十妙街記事》
這本書相比其它咬文爵字,辭藻華麗的話本來看,顯得詞句平實,毫無文採。
又沒有什麼絢麗多彩的顏色內容做噱頭,難怪即使在書店也無人問津。幸虧穆雪專注查找和自己名字相關的書籍,才會搜索出這一本壓在架子底的舊書。
翻開那放置多年的陳舊書頁,隻見第一頁上寫到:
我與穆大家毗鄰多年,相互熟識。穆大家其人聰敏才高,溫煦待人,對我們這些晚輩最是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