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今日的咒禁術式應付的並非一人,效果顯然比當日削弱了許多。
就在少女凝出一把石頭劍,斬殺了七八名修者的同時,鍾離靈沼與九方少庚也擺脫了咒禁的壓制,炁海內的生炁重新湧動全身。
十名修者已死在她手下。
琉玉轉頭對鬼女道:
“餘下的交給你!”
不必她說,鬼女已放出鬼蠱,黑漆漆的蟲子密密麻麻覆壓而來,餘下的親衛皆露出驚懼神色。
“就是這個,”鍾離靈沼面色凝重,“她就是用這個殺掉相垣的。”
七境巔峰的實力與八境已經差距不大,更何況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有這種能力,奇襲對手,以她方才石劍的威力,做到瞬殺八境修者並不困難。
鍾離靈沼不再有任何猶豫,甩出劍鞭天機:
“天機劍·八之式·龍蛇起陸。”
劍光化作銀線交織成輪,帶著凜冽刃風砸向琉玉的面門。
琉玉側身滾過屋檐,所過處廢墟坍塌無數,緊逼著琉玉在雨幕中的身影,但凡她稍慢一步,便會被這把能夠伸縮自如的劍鞭攪成碎片。
月娘愕然望著這一幕。
這就是真正的修者,是高境修者間的交鋒。
“你的主人要完蛋了,月娘,還不將東西交出來嗎?”
身後響起燕無恕氣喘籲籲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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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失血令他臉色慘白,肺部如漏風的風箱。
相裡翎凝眸道:“若不及時治療,你也快完蛋了,你二人本是同胞兄妹,理應相互扶持……”
“滾。”
燕無恕面無表情地穿過相裡翎的魂魄。
他一把揪住月娘的衣領,伸手去搶她腰間的芥子袋。
月娘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上去。
三境修者也是修者,這一巴掌扇得燕無恕腦子暈眩,手不自覺地松了幾分。
月娘趕緊又朝鬼女的方向跑。
還沒跑兩步,燕無恕又從後面把她摁倒在地,不輕不重地揍了她一拳。
“松手。”
月娘臉頰迅速腫了起來,死死拽著芥子袋,直勾勾地瞪著他。
相裡翎見月娘一個小姑娘如此努力,連他也面露心疼之色,蹲在她身旁道:
“你已經很努力了,松手吧。”
“不松!”
月娘含含糊糊的聲音裡有不甘心的哭腔。
“憑什麼又得是我讓著他!憑什麼!我不讓!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沒有,為什麼總是我在讓著他!”
長輩們的精心培養。
去靈雍學宮修行的機會。
她好不容易替自己掙來的前程,也要因為與她哥效忠的家族敵對,而去成全他嗎?
相裡翎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看向燕無恕:
“身為兄長,應該保護妹妹,謙讓妹妹,凡事以妹妹為先……”
“憑什麼?”燕無恕冷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能變強,自然可以庇護她,但她要想踩在我身上飛黃騰達,就別怪我六親不認。”
“那為什麼人家就心甘情願!”
月娘死命咬了一口燕無恕的手臂,咬得出血也不見他松手。
“這個哥哥就願意為了她妹妹不受相裡慎威脅去死!同樣是哥哥,為什麼我哥不是他!”
相裡翎撓撓頭:“這個……”
“那你就下輩子投胎去當他妹妹吧。”
燕無恕冷聲道。
他終於從月娘的手中奪過了那個芥子袋。
拿到手了。
燕無恕轉過身,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危險的戰場。
“月娘!”
身後傳來了相裡翎的驚叫聲。
燕無恕正要回頭,迎面而來的卻是拳風凜冽的一擊重拳。
砸塌了一片院牆的燕無恕在廢墟中咳出了一大灘血。
渾身灰土的他勉強抬頭,隻見那個與他有三分相似的妹妹緩緩朝他而來。
她的身上,纏繞著五境修者的炁流。
“你……”
沒等他說完,月娘又迎面給了他兩拳。
燕無恕口中鮮血噴湧,眼看著月娘從他手中抽走了芥子袋。
她服下了無量海。
“……燕月娘!你有病嗎!”
燕無恕從喉中擠出了一聲滿懷憤怒的吼聲。
不知是因失去了立功機會而狂怒,還是在為月娘居然如此愚蠢地服下無量海而生氣。
月娘在洗劫神農寮時,就偷偷藏了一顆架子上的丹藥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會真的用上。
“嗚哇……”
月娘突然嚎啕大哭。
“都怪你!我要死了!是你害死我的!我死了以後見到娘,一定要跟她告你的狀!”
她一邊哭著,一邊朝鬼女所在的方向轉頭就跑。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相裡翎甚至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這個小姑娘……和她哥其實挺像的。
又狠,又瘋。
正想著,相裡翎追上月娘的步伐,正對上前方人群中,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眸。
相裡翎驀然愣住。
“華蓮。”
他輕喚著妹妹的名字,語調似嘆似惋。
“我死了,沒有什麼能束縛你了,救救他們吧,我知道,隻要你想,你一直什麼都能做到。”
相裡華蓮眼中淚如泉湧。
-
遠處傳來轟隆一聲。
是琉玉被劍鞭甩到地上的響動。
“嘖,”九方少庚眉頭緊蹙,“還是沒見血,你怎麼回事?”
鍾離靈沼居高臨下地瞧著灰塵紛飛的方向。
“急什麼,她若隻有這點本事,見血是遲早的事,真要是那樣,也用不上你的曜變天目了。”
廢墟中有響動傳來。
少女緩緩從碎瓦斷牆中站起,她連身上的灰土都沒心情理會,一雙眼眸緊緊盯著九方少庚的手腕。
他的手腕上……那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她一靠近九方少庚,就感覺體內的炁流被他腕上的手鏈攪亂,腦海深處傳來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但看九方少庚本人,似乎又對此並不知情。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隻有這點本事了嗎?”
鍾離靈沼似乎有些失望。
同為七境巔峰,她能敏銳感覺到方才交手之時,對方對炁流的掌控力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強。
能單殺相垣,應該也是靠著她的咒禁術式,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她舉起手中劍鞭。
“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何會用石頭作為煉炁的對象?就算再窮,難道連瑪瑙岫玉都買不起嗎?”
雨幕中,鍾離靈沼看不太清她的表情,隻聽一道縹緲的聲音傳來:
“是啊,這天底下的窮人有多窮,大概是靈沼小姐永遠想象不到的呢。”
鍾離靈沼微微攏起眉頭。
她徹底打消了此人是陰山琉玉的念頭。
絕不可能是她。
“不需要想象,”鍾離靈沼的聲音仿佛從九霄仙宮裡傳來,“我隻需要統治。”
她會立於萬萬人之巔。
而那些匍匐在她腳下的人,不過是滋養她手中權柄的養料而已。
“沒錯。”
九方少庚也微抬下颌,露出一個輕慢笑意:
“那些人都太吵了,我可不想聽見他們的聲音。”
要吃飽飯。
要月錢。
要遮風避雨的屋舍。
叫嚷著,索要著,仿佛誰天生欠他們似的,想要就自己去掙,掙不到又能怪誰?
琉玉從他們的倨傲語調中聽出了這樣的意味。
沉重石劍在少女翻了個輕巧的劍花。
她的身上沾滿泥土,烏發灰撲撲的蒙著塵,被雨水沾湿,一身的汙濁狼狽。
但那雙眼卻仍舊明亮得像淬了火。
“這可由不得你們呢。”
她昂頭望著上空的兩人,唇畔浮現一個笑容。
“瑪瑙岫玉就算了,剛好缺一條手鏈,不知夫君可否贈我?”
……夫君?
鍾離靈沼第一個反應過來,劍鞭如銀龍遊走在雨幕中,卻仍然沒有阻止那道黑色虛影從他們側面倏然掠過。
“嘶——!好痛!”
九方少庚第一時間去抓自己的手腕。
不過眨眼之間,已是血如泉湧,系在手腕上的那根絲線被什麼東西扯去,不見蹤影。
這條絲線,是他在崖山底下的亂流中拾得的。
看起來很像祓禊日祈福時,系在手上避鬼及兵的五色絲。
隻是五色絲被血水浸透,成了暗紅色,牢牢地凝固在這條絲線上,無論他用什麼辦法也無法洗掉。
九方少庚覺得此物必定另有玄機,想著帶回仙都玉京後,再尋博學之人細細研究。
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刻,猝不及防地被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