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靈沼的指尖微微發白,神色凝重:
“這個即墨氏計劃嚴密,有備而來,手中底牌應該不止這些,如果我們不增加人手,魯莽輕敵,隻等著這一千修者守住主宅,才更危險。”
九方少庚似乎也被她說服幾分。
目送著相垣離開的背影,九方少庚翹著腿道:
“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即墨氏……能將你逼到這個程度,也是不簡單,可惜今夜之後,這個即墨氏就不復存在了。”
鍾離靈沼聞言,緊繃的手指一松。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渾身僵硬了許久。
“不過是個偏遠邊境的小族而已,”她緩緩靠著椅背,面冷如霜,“若非相裡慎有私心,延誤時機,也配與我交手?”
回想起方才相垣來報時提及的即墨氏家主。
即墨瑰。
奇怪的名字。
隻能靠奇襲佔據一時優勢而已,這樣的人,還不夠格做她的對手。
“等相垣順利出西門後,通知相裡慎,讓他不必消耗無量海迎敵……”
原本翹著腿的九方少庚忽然坐直了。
餘光一直關注著他的鍾離靈沼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四目相對,她聽到九方少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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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垣的炁流……消失了。”
要麼自封炁海,要麼身死,否則修者的炁流絕不會消失。
相垣對相裡氏忠心耿耿,唯有一個可能——
“到底怎麼回事!”鍾離靈沼沉聲道,“還有什麼人在那邊?你的曜變天目不是能監測到方圓半頃所有炁流波動嗎?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埋伏——”
“沒有埋伏。”
九方少庚愕然瞧著她,右眼瞳仁幽深如深藍穹宇,倒映著鍾離靈沼此刻瞬間空白的面容。
“那邊,除了我們的人,就隻有那個七境巔峰的修者在。”
一道紫電劃破長空。
驚雷聲在雲層後翻滾,借著電閃雷鳴之際的一線強光,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相垣看清了眼前少女的臉。
——極平淡的眉目,唯有一雙眼令人印象深刻。
那雙眼中沒有越級擊殺一名八境修者的驕傲,她烏潤如玉珠的眼瞳倒映著口溢鮮血的他,仿佛神臺前垂目注視世間欲。望的玉像,悲憫又毫無動容。
“不甘心嗎?憤怒嗎?”
“前世我看著你親手殺了陰山氏的人時,應該也是這樣的表情。”
“今生你一無所知,我卻仍要殺你,若是有怨,來世,盡可向我尋仇。”
什麼……前世……什麼……陰山氏?
相垣殺過的人有很多。
卻不記得自己殺過陰山氏的人。
但他也沒有機會再知道了。
五指收攏,琉玉擰斷了相垣的脖頸。
她起身看著眼前遍地屍骸,炁海有尖銳刺痛感蔓延,是琉玉方才以七境的炁海,強行運轉她前世研究出來的九境術式帶來的副作用。
“——小姐!”
西門外傳來了烏止的聲音,從後面扶了琉玉一把,才令她不至於暈厥倒地。
烏止也是從小看著琉玉長大的家臣,此刻眼含擔憂:
“解決太平城守衛浪費了些時辰,是屬下來晚了,屬下這就替小姐……”
鐵騎看著自家滿腔憤怒的統領拔劍拔到一半的動作頓住。
四下全是屍首,除了他們,沒一個活人。
琉玉望著天空緩了一會兒,才道:
“不用替,都死了。”
烏止有點尷尬地收起劍,訕笑:
“以小姐的能力,的確是不必屬下擔心。”
“不,”琉玉略顯蒼白的唇彎了彎,“你能來,我很高興。”
她望向烏止後方身騎黑馬的鐵騎。
“你們也是。”
眾將雖不知為何小姐會突然這麼說,但聞言還是齊聲道——
“玄武騎願為小姐效勞!”
狂風驟起,有雨點從蒼穹墜落而下,落在琉玉的掌心。
少女轉過身,望向身後重重院落的深處。
“還不能高興得太早,你們從踏入宅邸的同時,應該就已經被九方少庚的曜變天目發現了,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保留——接下來,我們要應對的恐怕是更可怕的對手。”
比如,在無量海的催化下提升至八境的一眾相裡氏修者。
一如琉玉預料的那樣。
此時的主宅南苑內,手舉酒盞,跪坐在一眾下三境修者面前的相裡慎,正面色悲戚地敬眾人:
“今日諸君護佑相裡氏,既是護著我的妻妾兒女,也是護著全族上下,我相裡慎在此向漫天神佛起誓,諸君的家人,即是我相裡慎的家人,諸君今日共克妖鬼,來日,我相裡慎散盡家財,也必定保家人衣食無憂!”
二十名修者站在庭院內,受著家主叩拜,每個人的臉上卻都是一片灰敗之色。
寂靜中,眾修者沉默咽下了漆黑發苦的藥丸。
幾個院落之外,就是人與妖鬼激戰中的戰場。
但究竟誰是人,誰是鬼。
誰又能說得清呢?
-
鬼女:【救救救救救救命呀尊主!十萬火急!真的很急!有五個八境追著我們!是五個!】
雖然琉玉早就告誡過他們,此行會非常危險,但實實在在被五個八境修者追趕時,鬼女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非常刺激的瀕死感。
上一次與這些磕了無量海的人交手,還是在玉山的時候呢。
鬼女盯著相裡華蓮的側臉,磨了磨牙道:
“真該死啊,研制出無量海的人,待會兒要是他們追上來了,就把你先掐死吧。”
相裡華蓮看著身後那些仿佛惡鬼的身影,也是面色發白,但還是強撐氣勢道:
“掐死我,你們就真的完蛋了,但如果你們跪下來跟我道歉,說不該用我哥哥的事騙我,我倒是有辦法給你們指一條活路——诶呀!”
被鬼女揪頭發的相裡華蓮驚叫一聲。
“誰騙你啦!”鬼女沒好氣地衝她做了個鬼臉,“你哥是真的死了!被相裡慎害死的!我們的人都帶著你哥的魂魄要去抄你家的倉庫了,你醒醒吧你!”
墨麟孤身穿行在黑夜中。
因為琉玉的告誡,他不能調動炁海,因此最多隻能依靠高境修者的感知力,盡量避開散落在宅邸中相裡氏修者前行。
墨麟:【等一會兒,我正在找朝鳶和朝暝,方才你們是在哪裡跟他們分開的?】
鬼女:【?】
鬼女:【尊主!我們才是你的親屬下!!】
墨麟略過了這一條,視線落在鬼女不情不願告知的位置上。
離得不太遠。
翻過一道院牆,墨麟果然見到了被兩名八境修者困住的朝鳶朝暝。
鬼女說他們倆是收到了琉玉的消息,要去尋琉玉。
但墨麟知道,這兩人是偷偷跟來,琉玉根本不知情,隻有一個可能——
他們是想給鬼女等人斷後。
“不必畏懼,這些服用無量海的修者雖然炁海擴增至八境,但術式運用上仍然是原本的水準,隻要你們鎮定下來,會找到應對的辦法。”
朝鳶和朝暝齊齊看向突然出現在牆頭的身影。
雖然容貌不同,但墨麟此刻沒有偽裝聲線,兩人立刻就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誰。
墨麟觀察了兩息時間,淡聲道:
“朝鳶,不要一直護著朝暝,對方就是看出這一點,才故意牽制你的進攻,讓朝暝在前面衝殺,待你調整好之後,他再退下來。”
“朝暝,你要躲在你姐後面,看著她為了護著你被這兩個人當猴耍嗎?”
帶著三分真心,七分激將的話,頓時令朝暝身上的戰意前所未有的澎湃。
朝鳶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朝暝足下張開道家卦陣。
“離卦,覆燈火。”
朝暝並指捻訣,踩在離卦方位的修者毫不猶豫,立刻以炁盾抵擋住朝暝的離火。
八境炁海何等浩瀚,朝暝的七境實力根本無法突破他的炁盾。
然而就在離火即將熄滅的那一瞬——
離火如水流般纏繞在了朝鳶的那把刀刃上。
朝鳶眸色沉靜,輕聲道:
“五行纏流·九之式·離火纏。”
長刀隨著少女靈動的身姿,掀起了一道磅礴刃炁,離火化作一條火龍盤旋,朝著對面的兩個敵人以摧枯拉朽之勢襲去。
轟隆——!!
朝暝看著被朝鳶一刀劈穿的三重院落,難掩驚愕神色。
這一招,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見。
朝鳶看著朝暝的離火纏繞在自己的長刀上,滿眼都是碰巧悟到新刀技後的驚喜。
她抬頭看向牆頭的身影,雙鬟垂發的少女眸光閃閃地對墨麟道:
“今天開始,尊主比彰華公子好!”
朝暝連忙捂住他姐的嘴。
墨麟:?
所以以前在她心目中,九方彰華一直比他好?
朝暝忙道:“我姐腦子經常有點問題,尊主別往心裡去——多謝尊主指點,要不是您,我們這次不死也得重傷。”
夜色中的妖鬼之主淡淡掃了他們一眼。
“不會讓你們這麼輕易就死的。”
他們若是死了,她一定會很傷心。
朝暝頓時臉色慘白。
完了。
他要他們不得好死。
墨麟看了一眼南苑的方向。
“餘下的八境修者都在南苑那邊,應該是在保護什麼,又或者……是掩護相裡慎逃跑,去那邊支援方伏藏他們吧,絕不能讓相裡慎活過今夜。”
話雖如此。
但正與相裡氏主力迎戰的山魈、攬諸、方伏藏以及烏止都覺得壓力頗大。
“……人太多了!這些八境修者怎麼殺不完一樣!”
山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斬的人太多,血膩得連手上的刀都有些握不住。
他看了一眼南苑深處的方向:
“不銷毀全部的無量海,那個狗屎一樣的相裡氏家主還能源源不斷制造高境修者——這些人有病嗎?被喂了毒藥還能心甘情願為他去死啊!”
方伏藏嗓音困倦,拖著音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