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羽立馬收回了所有心疼他的心情,果然應了那句話,不要心疼男人會變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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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弄清楚薛易究竟是什麼人之前,馮昱不打算去質問或者試探他。在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後,他一晚上都沒睡,幾乎調動了所有能用得上的人脈,天亮之後,他拿到了一份還算詳細的資料。
他早就猜到了薛易是趙家人,對這個人所謂的經歷也隻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他對薛易盯上馮家的原因不感興趣,那不是他現在該關心的事,他隻需要盡快知道他的目的。
在看到其中某條信息時,他皺了下眉頭,湊近電腦屏幕,寒意突然從腳底開始蔓延,如墜冰窟,好一會兒後,他才找回理智,拿起手機,撥出號碼時手指都在發顫。
那邊很快接起,傳來困倦的聲音:“阿昱?”
“覺哥,有個事我問你!”馮昱焦灼不已,“薛易怎麼會是你那家店的股東投資之一?”
電話那頭的人是周文覺,也是鄭明月妹妹的兒子,不願意子承父業,偏要跟朋友合伙創業。為了支持他的事業,馮家名下所有的車都是到他那裡日常保養維修。
“哦哦!”周文覺的作息早已經顛倒,他從睡夢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回道:“薛易啊?那不是你牽線搭橋的嗎?”
馮昱猛地起身,動作太大,身後的椅子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也砸在了他的心裡,他突然記起來是三年前還是兩年前,表哥出差,順便去了趟墨西哥看望他,當時薛易知道後很熱情地跟他一起招待。
“什麼時候的事?”馮昱深吸一口氣問道。
周文覺想了想:“去年年初吧,我不是還打電話知會過你?”
馮昱頭疼欲裂,依稀記起來是有這麼個電話,他那時候也沒多想,因為在景城圈子時,朋友跟關系都是互通的,這樣的事很常見,他也順口問過薛易,薛易隻是聳聳肩說投著玩玩,他也就沒再多問。
“這是怎麼了?”周文覺恢復了一些清明,小心問道。
馮昱急聲道:“大哥的車還在你那兒嗎?”
“前兩天就讓司機開走了,到底怎麼了,阿昱你別嚇我,我這心裡毛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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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時此刻,馮昱終於猜到了薛易的目的,以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五年前他沒有很果斷處理的那場事故,成為了引線,洛崇無論撞的是清羽的車還是大哥的車,結果都不會變,這輛車會被送進周文覺那裡,接著等它再被開走後,隨時都可以再制造一場更大也無法挽回的事故。
馮昱臉色驟變,拿起手機一邊撥出馮成則的號碼一邊往外衝,但無人接聽。父母都不在家,楊叔正在盯著工人修剪草坪,見他開著輛車就要走,忙問道:“二少,怎麼了?”
“楊叔……”馮昱一開口,聲音無比地艱澀,好像混雜著砂礫,“大哥的號碼我打不通,你盡快想辦法聯系他的助理秘書,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要坐那輛賓利!”
話剛說完,他一踩油門衝了出去。
輪胎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楊叔意識到了可能有很重要的事發生,轉身就往主樓奔。
車輛迅速駛出別墅區,突然馮昱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車,以及在外等候著的人,他猛地踩了剎車,停下。打開車門後,他直直地朝著含笑看他的薛易就是狠狠一拳,“你等著我弄死你!”
在他轉身時,薛易用指腹擦了擦唇邊的血,懶洋洋地揚聲道:“你大哥出了事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裝什麼兄弟情深啊?
馮昱停下腳步,垂在身側的手握得
很緊,顯然也在爆發的邊緣。
“我不過是幫你做了你最想做的事,你不高興嗎?”薛易笑,“你說你除了整天躲在那兒恨,你還會什麼啊?說實話,你大哥比你狠多了,拿捏你跟玩兒似的,所以你才這麼失敗。”
馮昱沉默了片刻,不再理會他,回到車上,神情冷峻地發動引擎。
薛易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目送著那輛車離開後,他目光也陰沉下來,然而還未等他回到車上,幾輛車行駛而來,將他圍住。馮董推開門下車,帶著威嚴氣勢來到他面前站定,抬了抬手示意保鏢們過來,漫不經心地道:“你叫趙什麼來著?”
這簡單的一句話令薛易目眦欲裂。
“改姓了?”馮董遺憾地搖搖頭,“不應該啊,挺適合你。”
當年在景城時,趙家跟馮家的確是有過交情,可一別十年,隨著生意越來越慘淡,趙家也成為了空架子以後,那位曾經和善的趙老也變了。彼時馮老隻是抱著跟老朋友相聚的激動心情,哪裡想得到人家心中早已有了算計。
“當年你爺爺看我兒子十來歲出國留學,你們家孫輩中也就隻有你跟我兒子差不多大,動了讓你進同一所學校陪我兒子念書培養交情的念頭。”馮董說,“我家老爺子可沒昏頭,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答應,你呢,心虛,阿昱落水後你怕擔責任往外跑,被我兒子撞上,以為我兒子是因為這件事回絕的?”
薛易死死地咬緊牙關。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一個微小的決定會給別人的人生帶來什麼災難。
馮家人走後,那老不死的認定是他搞砸了這一切,讓趙家搭上馮家的計劃落空,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剛滿十歲的他身上,那些年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連他的爸媽在為了錢爭吵時,都要將怒火發泄在他身上,輕則辱罵,重則責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幻想,如果他陪著馮家那個繼承人一起念書,成為好友跟至交,那他們也會受到重視,何至於這樣窩囊?
“我兒子當年根本就沒有跟老爺子提起。”馮董的眼神似厭惡,卻也帶著一絲悵然。
薛易臉部肌肉都在發抖,“那又怎樣?”
“那你就該知道,冤有頭債有主。”馮董頓了頓,若有所思地點頭,“對了,欠了你的你都報復了,就剩下我兩個兒子了是吧?算了,多虧你是個狠角色,不然就這麼一筆賬,還真拿你沒辦法。”
“我隻是沒有成功罷了。”薛易在被壓制住之前,大笑,“但你們家確實有了報應!”
當年的兄弟情深,到今天不也反目成仇了?
可見老天還是站在他這邊的。
馮董面不改色地提醒保鏢:“當心一點,可別磕著碰著他了,起碼得留條命。”
…
傍晚時分。
馮昱開車在馮家墓園外找到了馮成則以及那輛賓利。
他顧不上熄火,從車上下來後直奔過去,就像是從水裡蹚了一趟,渾身冷汗淋漓,一把拉開車門,隻見馮成則正端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就在他想拽著他出來的那一刻,他所有清醒的意識全部回籠。
車廂內半明半暗,馮成則睜開眼眸,氣定神闲地戴好眼鏡,平靜地道:“來了。”
馮昱似脫力一般往後退。
他的確很傻,傻透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讓我去查?”
“不是我。”馮成則轉過頭,冷靜地直視他,“是爸。他想讓你看清楚你究竟想要什麼,要我的命嗎?”
馮昱一定這樣想過。
這點他們兄弟都心知肚明,否則他們的父親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安排這一出,就是想要逼著馮昱看清楚,想清楚,這樣的結局是他想要的嗎?是他能承擔得起的嗎?
馮成則從車裡下來,一步一步來到了馮昱面前,他的眼神深處的情緒都被藏得很好,可這一刻,他好像也回到了兄長的身份,如同過去那二十四年裡一般,仁慈地看向弟弟。
他知道,每一個人包括他們的父母都在有意無意地希望馮昱能夠放下、原諒。
這才是讓馮昱備受痛苦的原因。
——他是大哥,是愛護了你二十四年的大哥,原諒他吧。
他們越是提醒那是曾經跟他血濃於水的大哥,他就越痛苦,到最後,還要勸他想開點,仿佛他的恨意是不應該存在的,是錯誤的。
夜色中,馮成則的聲音很平淡,“你曾經背地裡做的這些事,你心裡的那些想法,我不會原諒。”
馮昱靜默了很久。
他們過去是兄弟,此刻他也聽懂了大哥話語裡的意思。他們都不需要對方的寬恕。
“媽說過,”馮成則的語調變得緩慢,“在你離開之前,讓我們來給爺爺奶奶上柱香,我去過了,你也去吧。”
馮昱麻木地聽著。這幾天尤其是今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身心俱疲,全部的力氣都被抽幹,他沒有回應,抬腿往墓園裡走去,馮成則回過頭,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最後隱匿於黑暗之中。
…
季清羽陪著馮嘉沅在她的衣帽間裡玩了大半個小時。
馮嘉沅對大人的衣服鞋子都很好奇,也很有興趣,她踩著高跟鞋,脖子上掛了一串又一串的項鏈,一臉驕矜地抬起下巴,逗得季清羽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給她拍照留戀。
等到快九點鍾,馮暖暖才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兒童房睡覺。
整個屋子都隨著她的入睡而安靜下來。
十點鍾,馮成則還沒回來,季清羽猜測他多半是為了公事應酬,也不想催促他,幹脆走出主臥,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找了部電影打發時間。一部電影都快播放至一半時,門口傳來動靜,她的心思並沒有全在屏幕上,很快聽見,頓時決定嚇嚇他,她光著腳,飛快來到廊道的視線盲區貼牆躲著。
馮成則的腳步聲在她的耳中很有辨識度。
沉穩、有節奏、不慌不忙。
感受著他即將過來,她輕盈地跳了出來,擋在他身前,微微仰頭看著他,“哈!被我嚇到了吧!”
季清羽一臉惡作劇得逞的笑意,但她發現馮成則有點奇怪,他就那樣專注地凝視著她,眼神晦暗、深沉,她也呆了,笑容凝固,有些不知所措地定住,“你……”
怎麼了?
話還未問出口,他探出手臂,一把將她抱緊,帶著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的力度。
明明天氣是這樣的炎熱,但他滿身冷肅,很少見他這般,或許是貼得太近,近到她能聽到他的呼吸還有心跳聲,她竟然能夠感覺到他極力克制住的某種情緒。
兩人就這樣在廊道前相擁。
季清羽也環住他的腰身,抬起手輕撫他那仿佛永遠都不會被人打垮的脊背。
“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馮成則閉著眼睛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季清羽很輕地笑了聲,學著他那天在影院時的口吻道:“現在不想問,反正有的是時間。”
馮成則的果斷體現在方方面面,在墓園時,他很平靜,在跟馮昱說那些話時,他也很平靜,從地庫到家門口這段路,他想的全都是“今天可以好好地抱著她睡一覺”這個念頭,走出電梯時,鏡面壁還照著他臉上若有似無的愉悅神情。
可是,當他走到這裡,她突然跳到他面前,故意張牙舞爪地嚇他時,他怔了一怔。
她好像不知道,她有挖掘的愛好。
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已經習慣“從容鎮定的馮成則無論遇到什麼都該波瀾不驚、有條不紊地處理”這件事時,她偏認定他跟她,跟其他人一樣都會驚也會喜。
所以,他的身體比他的意識更快,向她坦白了他的真實情緒。
哪怕馮成則迅速地恢復尋常,季清羽也知道他今晚並不開心,他牽著她走進客廳時,見屏幕上是按下暫停鍵的畫面,“你在看電影?”
“嗯。”
季清羽偷看他的側臉,還在琢磨著要想什麼法子讓他高興。
“行,我陪你看完。”
幾分鍾後,兩人躺在沙發上,為了營造電影院的氛圍感,季清羽把燈都關了,除此以外,她還讓他枕在她的腿上,她可以順便幫他按按頭——這是她兒時常常看到的一幕,現在又會在她跟她的丈夫身上延續,幸福又溫馨。
可她才按了幾下,他就出聲制止了她:“不如不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