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羽知道,她肯定不是想寒暄或者敘舊,所以也含笑耐心等待著下文。
“我剛通知司機卸貨時見到你了,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想到真是你。”店長側身指了指店面,“美女,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咱們能不能進去聊,主要是有件事想拜託你。不過,如果你很趕時間,那方便的話,我們留個聯系方式?”
季清羽思忖後揚唇笑道:“去店裡吧,正好我也買點東西。”
她回頭對司機叮囑,讓他在車上等她就好。
說完後,便跟著店長往便利店走去,也就十來步。店裡有兩個員工在忙著卸貨,但忙而不亂。進店後,店長才說明原因:“你可能已經忘記了……”
五年前,大約是八月中下旬。
她記性一向特別好,不過之所以能記得,還是因為猛烈的臺風拐個彎掃到了景城,連著下了快半個月的雨。
某一天晚上,本來天陰陰的,誰知道突然大雨如注。
穿著漂亮連衣裙的女人將包頂在頭頂,興許想一鼓作氣衝回家,但還是太心疼包,悻悻進了便利店,一頭長發微微湿潤。她正在理貨,抬頭一看,是見過幾次的客人,於是相視一笑。
“要借雨傘給你嗎?”她問。
女人搖了搖頭,點了杯關東煮,聲音很好聽,“我看天氣預報上顯示,這雨二十分鍾左右就會停,我在這吃個晚飯就差不多啦。”
“好。”
女人託腮,坐在高腳凳上,一邊小口咬著關東煮的蘿卜,一邊玩手機,心情絲毫沒受這場雨而影響,還很愜意的樣子。
她也繼續理貨。
突然,隨著“歡迎光臨”的聲音響起,身著襯衫西褲的男人走進店裡,環顧一圈,目光落在吃東西的女人身上。可能是察覺到了強烈的注視,女人偏過頭,他們兩個人是認識的,因為她聽到女人很吃驚地“呀”了一聲,表情甚至有些驚悚,好像見了鬼一樣。
男人沉靜地跟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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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擔心這氣場非凡的男人是來找事的,便時刻小心地注意這邊的情況,甚至轉身去了儲物間拿防備工具。
然而,等她從儲物間出來時,男人在門口撐開了黑色長柄傘,女人來到他身側,似是有些尷尬窘迫,卻還是鑽到了他的雨傘之下,雨幕中,她聽到男人低沉著問她:“你住哪兒?”
在便利店打工,每天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人。
本來這一幕也不會她腦海中停留那麼久,如果那個男人沒有在半個小時後再次光臨便利店,並且買套的話……
總之,她對那個男人確實印象深刻。
…
聽著這樣一番敘說,季清羽已經猜到了店長口中的人是誰,她抬起手,將頭發捋在耳後,順便露出無名指上的婚戒,“嗯,你說的應該是我丈夫,我們結婚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店長睜圓了眼睛,驚喜道:“真的?恭喜你們呀!”
“不過,那就太好了。”店長舒了一口氣,“你老公有個東西落在我們這裡了,算一下,再過幾個月都有五年了。”
“啊??”
在季清羽愣怔的目光中,店長去了趟員工工作室,再出來時,手裡拿著個盒子,邊打開邊解釋道:“那天正好是我值夜班,我還記得,你老公就坐那兒——”
她指了指靠落地窗而立的高腳桌,季清羽循著看過去,“他走後沒多久,我收拾臺面,他的眼鏡就遺落在了桌子上,我追出去過,那天天太黑了,也太晚了,沒看到他,也一直沒再見到你……”
“你看看是不是他的?”店長失笑,其實一般店裡是不會保管失物這麼久的,但她們姜總有規定,哪怕沒人來認領,還是得繼續保存。如果是很貴重的物品,那他們還可以交給有關部門,偏偏是眼鏡,於是,它在這家便利店,待了一年又一年。
終於回到了它主人的妻子手裡。
第051章
季清羽錯愕地從店長手裡接過那副眼鏡。
很輕,也是銀邊框,迎著光看過去,眼鏡腿內側有一個小寫字母f,毫無疑問,這的確是馮成則的眼鏡,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五年前的他。
兩道聲音,一道傳至她的耳膜,一道低沉地砸在她的心裡——
“我當時跟同事查過,不過看不出這是哪個品牌的鏡框,但感覺很貴的樣子……想著你老公應該馬上就會來找的,沒想到一等就是好久,他後來沒找到過嗎?”
“戴眼鏡的人是不會弄丟他的眼鏡的。”
季清羽失神地看著那個飄逸的f,這是馮成則的標志,他不是說過,眼鏡成為了他的一部分,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弄丟的嗎?還是店長再次向她確認,這是否是她丈夫的眼鏡時,她才回過神來,淺笑道:“沒錯,是他的。”
“我就知道。”店長也笑了下,“我的記性很好的。”
“那個……”季清羽遲疑著問道,“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嗎?”
“你等等,我看看失物記錄。”
店長又回了儲物室,再出來時,手裡拿著個黑色平板,她手指飛快地點著,翻著,“五年前的10月3號,對,我記起來,還是黃金周呢,那天我忙到很晚。”
這一天她不會記錯,因為她有三倍工資。
那個男人在便利店坐了很長時間,估摸著有一兩個小時,點了一杯關東煮,卻沒有碰。
看起來很像是失戀了的模樣。
她那時還在感慨,原來成功男人也會被甩啊。那個男人一看就不普通,非富即貴,通身矜貴氣場,襯衫、西褲還有腕表,無一不妥帖……不過,還是被甩了。
她為什麼會知道?因為在深夜的便利店裡總會見到人生百態,失戀的人如幽魂般總在深夜出沒,她見太多了,有錢的,沒錢的,帥的,醜的,到頭來都一樣。
他走了,桌上除了那一杯沒有碰過的,涼透了的關東煮,還有他的眼鏡。
“10月3號……”季清羽若有所思,同學轉租給她的公寓,是九月底十月初合同到期,翻過賬單,的確沒有房租相關的支出,那會兒她沒多想,以她跟馮成則的發展速度,可能都已經搬到他的大房子裡去了吧?
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來,你在這裡籤個字,就可以帶走啦。”店長將筆遞給她。
她接過,問道:“籤我的,還是籤我老公的名字?”
“你的吧?”
“行。”她刷刷刷地籤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今天的日期,不知怎的,心竟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快五年了啊,最後竟然是她窺探到了那個馮成則的一點內心。
那個他,是不是很喜歡她呢?
從便利店出來,季清羽站在門口,這個月份太陽光很刺眼,她幾乎都快睜不開眼睛,手裡還攥著那副眼鏡,明明很輕,但傳遞到她的手裡,是有些沉的心情。
本來她是打算故地重遊後就直接回家的,可這一刻,她很想見到他,匆忙上了車後,沒讓司機立刻開車,在要撥出他號碼的那一瞬,她又立即掐斷。
她好像有些衝動了,也許他現在還在忙,於是克制著心情,給他發了消息:【今天能準時下班回家嗎?有應酬嗎?】
馮成則很難做到秒回消息。
他在上班時很忙,但如他所說,隻要他看到了,他就一定會回。
靜靜等待了十分鍾,等來了他的回復:【能,沒有。】
季清羽看著三個字,兩個標點符號,撲哧笑出聲來,本來因為五年前的舊事而莫名的情緒,也被一掃而空。可以,這很馮成則,這就是他,基本上不會說一句廢話。
誰都有可能發小作文,隻有他不會。
這樣想著,她微微傾身,對司機笑道:“麻煩送我去易升。”
司機應了,這裡離易升並不遠,導航開過去也就二十分鍾左右。季清羽小心地將眼鏡放在包裡,看著車窗外倒退的風景,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一下胸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想快點見到他,以及給他一個驚喜。
馮成則的司機在易升也有掛職,工作時間,司機也會待在休息室裡隨時等著。
五點半左右,司機來到停車場,提前讓車內的溫度降下來,卻沒想到在旁邊的停車位看到了馮太太的車,還在納悶呢,就見車門從裡被推開……
“車鑰匙給我吧。”
季清羽笑盈盈道:“然後你們也下班吧,早點回去休息。”
司機也沒那麼意外,趕忙將車鑰匙遞給她。馮太太偶爾也會來易升接馮總,一般都是心情很好的時候,然後第二天馮總的心情會更好。
她的司機開她的車走,馮成則的司機蹭了一回車,等他們離開後,她趕忙坐上了那輛黑色的車,摸著方向盤,不由扼腕,時間不夠,也太限制她的發揮了,早知道要給他驚喜,她就該準備道具,扮作司機,等他上車時,嚇他一大跳!
季清羽腦補了一下馮成則大驚失色的表情,被自己逗得不行。
直到馮成則再發來一個問號,才將她所有的注意力從無釐頭的想象中拉拽回來。
不好。
這個男人非常敏銳,她必須得好好應付,不讓他察覺到才行,略一思忖後,她謹慎地回復:【那我跟沅寶等你回家一起吃飯哦[親親][親親][親親]】
馮成則:【行。】
季清羽在主駕坐了幾分鍾後,發現擋風玻璃上的膜,跟車窗不太一樣。車頭又是正對著電梯方向,於是,又從主駕挪到了車後座,實在無聊,開始認真地打量這臺車,突然,瞥見扶手箱裡的手表,有些困惑。
馮成則的手表不算少。
他跟她說過,有一段時間比較闲,有收藏的癖好。那時候,陳修仁跟邵欽愛車,他覺得他們有點土——當然,這句話他沒說,是她從他平淡的表情中強行解讀出來的。
總而言之,馮成則也有過中二時期,很想標新立異,在朋友中脫穎而出。
他有一部分手表收納進了老宅的保險櫃,現在放在美景天城的都是他經常佩戴的。這款她也有印象,算是他戴的次數比較多的,那怎麼會就這樣隨意放在扶手箱裡呢?
…
張助理進來辦公室時,隻見馮成則正在仰頭,往眼睛裡滴著人工淚液。他愣了一下,之前他覺得馮總的辦公室裡好像少了什麼,但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總算想起來了,馮總總是隨身攜帶的眼藥水似乎落在了飛機上。
他不禁反省,作為特助,他還是不夠細致。
“馮總,這是明天的會議資料。”
張助理將那一沓放在桌上。馮成則接過,翻了翻,順手關了電腦,離六點鍾還有十分鍾。
除了出差時,馮總幾乎每天都會準時下班,時間久了,業界也知道,除非是很重要的飯局,其他的一般二般的,馮總都會婉拒,或者讓副總代他參加。
馮成則拿起手機,又將文件放進牛皮紙袋裡,拎著便步履匆匆離開,乘坐專梯來到停車場,他的專屬停車位離得很近,走了幾步後,見司機沒有在車旁候著,心裡閃過一絲疑慮。
季清羽鬼鬼祟祟地坐在後座,利用前排駕駛座遮住她的身軀,隻敢露出一隻眼睛。
如果將她現在的樣子拍下來,可以做成“暗中觀察”的表情包。
馮成則太過正經古板,所以她很想將他這一面給扒下來,樂此不疲地給他驚,給他喜……她明明看他從電梯出來,但他的步子越來越慢。
他不急,倒是她的心被他勾得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