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隻有幾秒,季清羽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或許馮成則有深不可測的一面,但在她眼中的他,所表露的都是真實的,大多數時候他的情緒都很平很穩,他不是在偽裝,而是處於他這樣的位置,有過他的經歷,他對很多事物都看得很淡。
不過極偶爾,也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喜惡。
隻需要花一點點小心思就能分辨。就像此刻,如果她
有特異功能,可以聽到他的心聲,這位馮總一定在心裡冷冷地說:“這女人一定要在我的辦公桌上吃東西?算了,忍了。”
算了。
我也忍了。
季清羽在馮成則的注視下,起身,拿起打包盒——他不會以為她也可以在這張桌子上吃飯吧???
隻要想想剛剛在這上面發生過什麼事,就算是沒有潔癖也不可能吃得下去吧?
馮成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不合胃口?”
可她都沒打開看。
季清羽微笑著往一邊走去,來到會客沙發區,她都沒有坐剛才那張雙人沙發,“不是,馮總,其實我長了眼睛,而且視力特別好,你是知道的吧?”
馮成則聽懂了她話語裡隱藏的意思,抬腿朝她走了過來,可惜她坐的是單人沙發,沒有他的位置,“……謝謝你。”
也就是還沒熟透,不然季清羽看著他這端方自持的態度,都想問問他,辦公桌上不能吃東西,那就能做別的嗎?他這個喜惡未免也太彈性多變了。
馮成則總算是找到了位置,他在單人沙發扶手上闲適地坐著,離季清羽很近,一低頭就能看到她的發頂。
季清羽打開了打包盒,這個時候比起餓,渴的感受更強烈,她夠住那瓶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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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正要伸手幫她時,她很輕松地就擰開了瓶蓋,仰頭喝了小半瓶。
“對了。”
此刻意識清明,大腦也完全清醒,心情也很不錯的馮成則,主動開口跟她提起今天的事,“不用擔心,我已經跟司機還有楊叔說過,今後除了劉姐,我還有你,其他人要去接沅寶,都會先徵得我們的同意。阿昱去接沅寶,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想,他應該也不會了,但我還是會讓人盯著。”
季清羽吃著蜜汁排骨,嗯了一聲:“我知道,沅寶的出行安全,我是絕對放心的。”
馮成則辦事有多靠譜,她當然看得到。
但除此以外,她也認為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馮昱都不是會對一個孩子不利的人。
“還有你。”
季清羽抬起頭看向他,有些疑惑,“我?”
馮成則沉吟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從明天開始到慶典結束,這段時間你出行還是讓你原來那個司機開車吧?”
這個司機,不是隻會開車的司機,而是跟沅寶的司機一樣,也有一定的身手。
季清羽先是點了下頭同意了他的建議,但還是不解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
馮成則伸出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這次不是在黑暗中,是在他們都對視看得清楚彼此的時候,“合作商還有各大地區的負責人都會來,謹慎一點不是壞事,不過你也不用緊張。”
有我。
季清羽也不傻,怎麼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天提呢,肯定跟馮昱有關。隻是不知道,是馮昱今天擅自接沅寶的行為惹到他了,還是他也在防備她跟馮昱有什麼接觸。
如果是後者,那站在他的角度,她也可以理解。
如他所說,馬上集團慶典,陸陸續續都會來很多人,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跟馮昱被有心人利用做了文章,那最終受到影響的人是誰?
是她,是沅寶,是集團,也是馮家。
他既然沒有多說,她問了也沒用,於是輕聲應道:“好,我聽你的。”
馮成則心裡那一點點褶皺也被她完全撫平,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脖頸,緩慢地、愛不釋手地摩挲,安撫道:“等慶典結束也就好了。”
“嗯。”
季清羽也是這樣想的,她吃了幾口他帶來的宵夜,實在有些撐,放下筷子,喝了口果汁,她斟酌著說道:“一切都不會改變,是嗎?”
馮成則一頓,“是。”
她點了下頭,用左手指腹輕觸無名指的婚戒。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有丈夫,有女兒,有幸福溫馨的家庭,想要維持現狀不變的人不隻是他。
…
深夜。
季清羽是累得躺上床沒幾分鍾就沉沉入睡,馮成則以還有公事處理為由,還在書房回復郵件。整個屋子裡似乎隻有他按鼠標的聲音,手機振動,是陳修仁的來電。
他接起,即便其他人都睡了,他還是刻意壓低了聲線,“他是什麼時候回國的?”
陳修仁也很詫異:“從我目前能夠查到的信息來追溯,他起碼回國有五天了。”
不是一天兩天,是五天。馮昱明明回了,卻沒有回家,甚至瞞得滴水不漏,連馮成則都沒有收到消息,令陳修仁這麼個常年情緒比馮成則還淡定的人都不由得納悶,這小崽子究竟想搞什麼事。
“還有呢?”馮成則冷靜地問,“他還做了些什麼?”
“……”陳修仁沉默了很久,偏偏馮成則比他還有耐心。這時候,他要勸馮成則想開點,那就是誅心了,作為多年好友,沒人比他更清楚季清羽對馮成則有多重要。
“有一兩個晚上,他好像開車來了美景天城。”陳修仁低聲說。
馮昱又不是別人,好歹也是馮家人,再多的哪怕是他也查不到了。
馮成則聞言沉默,內心極為隱秘的角落,有晦暗情緒在滋生。
萬物俱寂,陳修仁正想說點什麼,突然聽到那頭有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發出的動靜。
“怎麼了?要繼續盯著阿昱嗎?”
“沒事。”馮成則握緊了杯子,聲音如往常一般,在隱忍,也在克制,“不用。”
他了解他的弟弟,話都說開了,就不會輕易地再被他抓住把柄。
阿昱想見她,又不敢見她,所以隻能用這樣上不了臺面的手段。
在俱什麼,又在怕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陳修仁嘆了一口氣:“反正有事你別自己扛,不方便出面做的事就交給我跟邵欽來。”
畢竟當年這兄弟倆動手時,趁手的工具也是他遞的。
馮成則抬手揉了揉眉心,“他……”
“算了。”他說。
陳修仁能體會到他的無奈,簡單說了兩句後,也就掛了電話。
馮成則在書房裡沉著一張臉,靜坐到凌晨一兩點才起身回了主臥。他掀開被子,季清羽早已經夢會周公,她側身躺著,他小心地從背後抱住了她,微微低頭,嗅著她發絲間的甜而不膩的氣息,原本翻湧的種種情緒,在這一瞬間,盡數散去。
第037章
翌日。
不需要馮嘉沅衝進來,季清羽已經醒了,馮成則睡得很沉。這是很少見的,因為他一般情況下,都會比她要早起,難道是昨天在書房忙到了很晚?思及此,她小心翼翼地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匆忙套上睡袍,系好帶子,光著腳貓著腰,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離開主臥。
馮成則本來還沒醒的,被她推開時已經半夢半醒。
稀薄的日光中,他看著她這走路的姿勢,極淡地笑了一下。
門外,季清羽攔住了馮嘉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答應了好幾個條件後,馮嘉沅終於勉強答應,今天跟爸爸說的早安,可以留到用電話手表講。
馮嘉沅還覺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呢,叉著腰說道:“是最愛最愛的媽媽跟我說,我才答應的!要是別人,就算是爸爸來跟我談,也不行!”
季清羽:“……”
馮總不會知道為了讓他睡個好覺,她付出了多少!
馮成則沒有辜負季清羽的苦心,在床上合眼休息了半個小時。等他從浴室洗漱完,季清羽用肩膀夾著手機,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他正要跟她說話,她用口型提醒他——
“你媽媽。”
說完後,不管他有沒有看懂,她來到床頭櫃翻翻找找,找到了邀請函後,如劫後重生般道:“嗯,我知道,好的,那我就等您來接我。”掛了電話,馮成則從衣帽間出來,套上襯衫,一邊扣扣子一邊朝她走來,問道:“有事?”
“沒事。”
季清羽也沒把馮成則當外人,說了這兩個字後,她又懊惱道:“……不,還是有事的,沅寶奶奶給我打電話,說中午帶著造型師來接我,好像是我跟你在出國出差之前,接受了別人珠寶拍賣會的邀請,瞧,就是這個,怎麼辦呀!”
馮成則聽到她說“怎麼辦呀”眉宇之間就帶了些淡淡笑意,“不想去直接婉拒,沒事的。”
這種拍賣會他早已經見慣。
他也了解他媽,對誰都溫和客氣,如果不是阿昱突然回國嚇著了她,她絕不會主動打電話來提起拍賣會的事。
可能他媽都沒打算去,隻不過想借著這個由頭,跟兒媳婦交流感情,互相安心。
季清羽必須得承認,馮成則的提議很讓她心動,她差點就點頭說好了,但還是忍住。她坐在床沿邊,他站在她面前,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扣扣子的手,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很顯眼。
她瞬間就記起了自己現在身上多了兩個標籤。
馮太太,以及馮嘉沅的媽媽。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隻得到不付出的好事,她跟楚寧的創業為什麼這樣順利?大把的資金有,人脈有,資源也有,這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她成為了這個男人的妻子後所擁有的。
現在一個拍賣會她就拒絕,長此以往下去,會不會養成偷懶的習慣。
有的事情她不想開頭,所以,盡管很心動,她還是輕輕搖頭道:“都答應人家了,就算不去,也不能臨時拒絕吧?而且,你媽媽肯定找我有別的事……”
看她皺著眉頭,但又很快舒展開來,似乎想通了,根本就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她又翻開邀請函,臉上眼中重新帶上笑意,“感覺應該也會很有意思。”
馮成則想,她的確是一個很容易讓自己快樂起來的人。
“讓我看看?”他將襯衫扣子系到最上後,伸手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