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但渴求已經寫在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裡。
季清羽為難:“應該不可以……”
因為她發現馮總好像不太喜歡車裡有味道,難聞的肯定不行,但好聞的他也不喜歡,他的兩輛車上,都沒有掛任何的香薰,沒有香味,也沒有車飾散發出的皮質味道,她的車上有車掛,香氛淡淡的,很好聞,但每次他坐她的車時,他都會降下車窗開一條縫。
這是他的“寶寶巴士”。
不是她的,所以這事不是她說了算。
“那好吧。”
如果車上隻有爸爸媽媽,馮嘉沅或許還會鬧一下,但這會兒還有司機,她也要面子,不肯輕易在外人面前耍賴,於是隻好鼓著臉,悶悶不樂地點了下頭,這三個字說得非常勉強。
她很快想起別的事,生氣不過幾秒鍾就會忘,好奇問道:“媽媽,你是不是也有弟弟或者妹妹,但我沒見過的。”
她覺得她媽媽可能還有一個妹妹,親妹妹。
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施曜舅舅、珊珊姨媽他們不是姥爺姥姥的孩子。
叔叔在國外,那麼她的姨媽可能是在別的星球,比如水星火星。
“……”季清羽愣住,“沒有,媽媽是獨生女。”
說完這話,她下意識地偏頭看向馮成則。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媽媽跟她說過的話,如果她跟馮昱之間的舊事重提,除了她,沅寶也會受到影響。
馮成則突然伸手,撫在她搭在包上的手上,似在無聲安撫。
那個他能做得到不讓她們受到本不應該的非議傷害,那麼現在的他也能做到。
“爸爸有弟弟……”馮嘉沅追問,“那他有個叫Chloe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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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季清羽笑了笑,“Chloe的爸爸是豬伯伯吧?如果你爸爸有哥哥,你就要喊伯伯。”
車廂光線忽明忽暗,馮嘉沅也沒看到爸爸握住了媽媽的手,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一直沒吭聲的馮成則開口了:“沅寶想吃蛋糕是嗎?”
這句話瞬間吸引了馮嘉沅所有的注意力,什麼哥哥弟弟什麼叔叔伯伯,都沒有媽媽放在車裡的蛋糕香,生怕晚答一秒,爸爸就會改變主意,她大聲道:“……想!想得不得了!”
季清羽也不可能單手打開蛋糕盒,輕輕地拽了拽,用眼神提醒他,他才放開她的手。
揭開盒蓋,頓時一股清甜的橙子氣息在車廂內彌漫開來。
馮成則隻能轉過頭,降下車窗,外面的熱風趁機鑽進,衝散了縈繞在他鼻間那股蛋糕甜味。現在他好像有了更喜歡的味道。
…
馮成則並不喜歡生活節奏被打亂。哪怕今天發生了讓他們都措手不及的事,但回家以後,他還是詢問季清羽還要不要出去練車,她當然求之不得,將孩子交給劉姐孫姐,夫妻倆又一次出門了,馮嘉沅將嘴角邊的奶油舔幹淨後,篤定地說道:“我爸爸媽媽肯定偷偷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了!”
她本來很生氣的,但徐逸川說他爸爸媽媽也是。
既然大家的爸爸媽媽都這樣,那她就不生氣了吧。
這話劉姐孫姐沒法往下接。
因為她們也不知道先生跟太太每天大晚上的出去幹什麼。
孫姐倒是碰上過一回。那天她起來找水喝,大半夜的,她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一點了,隔著廊道,她聽到開門動靜,以及,太太向先生小聲抱怨好累、先生安慰太太的夫妻間的對話。
她連水都顧不上喝,趁著先生太太走進來前,趕忙回了房間。
“好累哦。”
季清羽上車系安全帶時隻想感慨自己今天過得太充實了,她上一次這麼拼還是在高考前夕。馮成則正在調整主駕座位,聞言看了她一眼,她趕緊向教練表決心道:“但還是可以再練兩個小時。”
“如果人是海綿,你比其他人能多擠出兩個小時來,用不了多久,你應該就能自己開車上路了。”
馮成則很少會鼓勵什麼人。
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對著她,他已經習慣性地昧著良心說一些話。
比如飛機上那杯加糖加奶的咖啡,分明又膩又齁,他居然給出了“還不錯”這樣的評價,可見一切事情都有徵兆。
“那你這塊海綿肯定能比其他人多擠出……”季清羽停下來想了想,“起碼三四個小時。”
所以難怪他是老板他有錢呢。
兩人互相恭維,但這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於是又同時笑了起來。馮成則現在午休時也會看看景城的實景地圖,練了幾天車,評估她現在的駕駛水平,他驅車前往路段稍微復雜一些的片區,離易升集團很近,這一塊雖然有繁華的商場,但寫字樓更多,居民小區反而不多,到了八九點,車道的車明顯變少,很適合在這兒練。
馮成則不緊不慢地給她上課:“開車不復雜,就是要眼觀六路,左右後視鏡掃一掃,跟前後車保持車距……”
“不過,你如果開車上路,哪怕是去你熟悉的地方,你也最好開導航,裡面會提醒你避免違章扣分行為,總之,遵守交通規則。”
季清羽撲哧笑了起來:“從你口中聽到違章這兩個字好稀奇呀。”
馮成則淡聲道:“我從有駕照到現在,就沒有違章過。”
“那是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司機在開車吧……”季清羽說出口後,很做作地捂住嘴,一臉“我怎麼輕而易舉地把大實話說出來了呢”的表情。
他那個司機開車特別穩,屬於是放一杯咖啡在扶手箱中,全程都不會灑一滴出來的絕佳水平。
馮成則沉默,“……”
事實證明,不要輕易得罪教練。
接下來半個小時裡,馮教練沒有再開口跟他的學員說一句話。
季清羽在心裡偷笑。爽,好爽,果然人跟人就是要拉近關系,像這種大實話,她剛開始也隻敢腹誹,現在居然能說出來了呢。
圍著附近轉圈,她現在對開車這件事越來越有把握,看著易升集團大廈有好些層樓都開著燈,她一時興起,主動發起會話:“馮總,有件事想問問你。”
馮成則瞥她一眼:“什麼事?”
“就是……作為你的家屬,應該有權限進出易升的食堂餐廳吧?”
她畢竟在易升實習過,對裡面的一些情況還是很了解的,為什麼那麼多畢業生都想往裡鑽呢,還是因為易升在員工待遇這方面做得還不錯。茶歇區有免費供應的飲料咖啡水果小零食,員工餐廳也是自助形式,品種豐富,各個部門都有下午茶……反正她在易升的幾個月就胖了三四斤。
當然,考慮到員工的身體健康,易升也有健身房。
她隻去過兩三次,每次在跑步機上淺淺跑五分鍾就當打卡了。
馮成則的視線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你餓了?”
季清羽誠實地點頭,她回去的時候懶得做飯,隻吃了點零食,“一點點。”
“行。”
馮成則指揮著她往易升停車場開去,他也有固定的停車位,離馮昱的那個並不遠。她停好車,依然沒忍住朝開著地鎖的停車位看了幾眼,好像成為了一種習慣,但習慣也可以改掉的,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車窗外。
“馮昱……”她側過頭,遲疑著問他,“他是回來參加慶典的吧?還會去墨西哥嗎?”
這對她來說很重要,比知道五年前發生過什麼還要重要。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無情也罷。她發現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想面對馮昱,她終於理解了馮成則說的那些話,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過去,她也回不到五年前,而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是過去重要,還是現在重要,她想在大街上隨便抓個人也會選現在吧?
五年了,馮昱應該已經放下了,他肯定也有了他自己的生活。
既然都分手了,她不會再把他當成男朋友對待,可短時間內,讓她心平氣和地面對他,當他的大嫂,太難了,她怕這場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好的戲裡,隻有她演技拙劣到會成為小醜。
“看具體情況,他的任命期限是五年,還有一年。”馮成則的語調很平和,沒有一絲起伏。
“還有一年啊……”
季清羽呢喃。
怎麼就隻有一年了呢,有些心裡話是不可以對一個大哥說的。不過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來,他們一家三口沒有住在老宅,以後她可以盡量避免少跟馮昱碰面,這對她,對他來說都好,他應該也不樂意經常見到她。
馮成則眼中的季清羽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從第一次見她,他就知道。
她高興還是難過,不一定全都寫在臉上,但看她的眼睛也能辨別。
處於高位多年的人,將一切都看得還算清楚,誰說謊,誰沒說謊,他心知肚明。阿昱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去看了一場電影,她更不會說謊,她也是獨自去看的電影。
阿昱不會蠢到用這件事來離間他們夫妻。
那麼,用意是什麼?
如果隻是用這種愚不可及的手段來挑釁他,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下車咯。”
季清羽通常都不會庸人自擾,現在天大地大都沒有她填飽肚子大。她解開安全帶下車,想檢查一下自己停車正不正,坐在副駕的馮成則卻沒有下車,他的手機振動了幾下,是他讓陳修仁出面去查的電影院監控視頻。
他低頭點開。
陳修仁大概也猜得到他沒多少耐心,剪了最重要的片段。
季清羽在兩點十五分進的放映廳。
馮昱在兩點三十八分進的,在裡面待了一個小時後他出來了。
…
季清羽見馮成則還沒下車,來到副駕車門,狐疑地湊近車窗往裡看,隻見他握著早已經熄屏的手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就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車窗。
馮成則抬頭,隔著窗戶跟她平靜地對視,接著,他從容下車,神色自若地帶著她往電梯廳走去,一天裡隻要他還清醒的時刻,有一大半時間他都是這樣的表情。
季清羽真正察覺到不對,是在兩分鍾以後。
她看著電梯數字不停地往上升,根本沒在食堂餐廳所在的樓層停,茫然地眨了眨眼:等等,他們不是要去餐廳嗎?為什麼要乘坐他的專梯去他的辦公室?
她滿頭問號,透過電梯鏡面壁看向馮成則。
隻見他神情泰然,不見一點波瀾,她將她的疑慮也咽了回去,心想,他可能是有點工作上的事沒忙完吧?工作狂就是這樣的,既然都來了公司,難道真的隻陪她吃個夜宵就走嗎?這豈不是太浪費爸總的時間了?
她其實也沒那麼餓,完全可以撐到等他忙完再去吃東西。
專梯在中間樓層並不停,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開了。這一層樓的燈差不多都關了,隻剩電梯廳的感應燈開著,季清羽跟在馮成則身後來了他的辦公室,才一進門,他仿佛如夢初醒,猛地停下腳步,她躲避不及,撞上他堅實寬闊的後背,鼻子都酸了,趕忙捂住,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