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看得見的虛弱,隻是拿著手機打了幾個字,就滿頭大汗。
“我的李錚這樣漂不漂亮?”她晃了晃手機,滿滿的炫耀語氣。
她最愛這樣毫無生命力的美麗,所以迫不及待和李澤西分享。
李澤西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別人聽不明白,可他卻一清二楚,黎砚知將李錚據為己有並不是一種親昵。
她是實實在在地把那像是隨口的交易當了真。
她是真的覺得,李錚被他賣給她了。
李澤西奇跡般聰慧了一回。
他恍惚著開口,“撞車這件事是不是你讓李錚做的。”
“讓他受重傷好立刻拿到遺產。”
“可為什麼啊?”
李澤西被一種巨大的茫然貫徹。“你明明都知道了啊。”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那份財產隻是一個空頭支票。”
一份永遠無法被兌換的巨額彩票。
第52章 螞蟻
他想不通, 也不可能想通。他和黎砚知的交集太少了,在黎秀領她進門之前,他對她的印象就隻是那個牙還沒長全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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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親眼看著黎書抱著她逃走的時候, 面對變故她還隻能哇哇大哭。
而現在,李澤西看向對面, 在他不知道時間裡, 黎砚知已經長大了。
他能想到的黎砚知對他發難的契機也隻有一個, 就是黎秀。
為李梧桐做事多年, 很多事情他再清楚不過,“如果是因為黎秀, 這個我可以解釋。”
“我和李靜優並沒有登記結婚,在感情上,靜優並不算辜負她,在利益上, 靜優的遺產一半留給了你, 一半留給了黎秀。”
說到這,他再次漏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黎秀為什麼要那樣做。”
“明明可以按流程拿到那筆錢, 卻要冒那麼大的風險攜款潛逃。”
他說著,黎砚知卻笑了, 那雙玻璃珠一樣的眼睛,泛起幽亮。她站起來, 說笑一般看他, “蠢東西, 你當然不會明白。”
她是真心的開懷。
被她圈養的獵物總是這樣,已經被掏空了皮肉, 卻還是用那雙迷茫的眼睛看她,問她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
黎砚知和每一個辛勤勞作的莊稼人一樣,迎來了豐收時刻。
她站起來,從身後的玻璃展示櫃裡拎出來擺在正中的絕版樂高,“你仔細觀察過螞蟻嗎?”
“在一張白紙上,隻要用筆畫幾條線,螞蟻就會一直按照固定的軌跡行走,它們以為自己解決了眼前的困難找到了能夠通行的道路,但其實能走通的路是我設計的,困難也是我降臨的。”
她將樂高上的一部分拆下來,“我對你們那些陳年的恩怨不感興趣。”
“做這些事情,當然也隻是因為好玩。”
“你應該高興,你也是我挑選出來的玩具。”
李澤西的臉色都變了,“好玩”這個理由完全摧毀了他,直到現在,李澤西才意識到,坐在他面前的黎砚知是一個無法參悟的謎團。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懼。
黎砚知並沒看到他灰敗的臉色,反而興致更盛,“不過,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李錚的贈品。”
他大腦裡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在老家時的一些聽聞。
老家有很多大山。動畫片裡總是將熊刻畫成憨態可掬的老實模樣,他們那裡長大的人卻從來不會這樣覺得,因為那裡是真的有黑熊。
他上大學的時候,隔壁一個鄰居就被熊給襲擊了。
他們那一行人有幾個活了下來,嚇傻了好幾個月,直到後來才斷斷續續說了那天的情況。他們進山遇見了黑熊,那黑熊並不餓,他們停在原地用著口口流傳的方式自保,原本是可以逃脫的,隻是黑熊突然玩心大發,抓了他鄰居幾下,然後一巴掌拍到了他頭上。
他沒有被熊吃掉,而是被那頭黑熊好奇的探究給玩死了。
在李澤西心裡,黎砚知顯然就是那頭黑熊,嘴上說著是玩,結果一巴掌把人腦花都能拍出來。
腦補了這層之後,他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口,“隻是好玩,難道你不覺得你太過火了點嗎?這次李錚差點就死了,我差一點成為殺人犯!”
“就是這樣才好玩不是嗎?我完全沒有逼迫他,他甚至是十分自由的,”似乎是“自由”這個詞觸動了她,黎砚知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他隻是十分自由地走上了我預設的那條路罷了。”
可憐的小螞蟻啊。
手機屏幕上的監控依舊在持續地閃爍,李錚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即便如此,他的臉在一片寂靜中依舊好看的驚人,像一個真正的豔屍。
看到這樣的臉再轉回來看李澤西,黎砚知的嫌棄溢於言表。
有時候,痛苦也是有美醜之分的。
黎砚知移開視線,她很忙,能抽出這樣的時間為李澤西答疑解惑,已經是體恤他平日的付出了,“李錚身體不好,最近他提什麼要求就滿足他什麼,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也應該知道。”
說完她拎著車鑰匙出去,她和lvy還有事情要談。
她剛走到門口,李澤西才如夢初醒一般看過來,他那句話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停下來。”
這次是李錚,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他不可能永遠仰仗著黎砚知的良心活下去,更何況,良心這個東西,黎砚知也不一定有。
既然這是個遊戲,那就一定有退出遊戲的方式。
黎砚知轉回頭來,她看起來挺失望,這李澤西悟性太低,不如李錚。
“什麼都要告訴你也太沒意思了,自己琢磨去。”
李澤西絕望了。
可絕望歸絕望,一覺睡過去第二天他還是要因為黎砚知的各種命令奔波,像一頭拉磨的驢。
有時候他還挺羨慕驢的,同樣是拉磨,起碼驢沒腦子,不用想那麼多。
不像他,總是要擔驚受怕,生怕哪天黎砚知要卸磨殺驢。
車禍後的第六天,李錚能下地了,李澤西和薛棋帶著各種公正材料去了醫院,按照流程免除他在樂一的所有職務。
病床上李錚強撐著坐起來,眼神裡全是戒備。
李澤西本來心情就不好,想也不想就瞪回去,“看什麼看!”
“搞這一出你也是真能想出來。”
李錚盯著他在文件上籤下字,抱著臂冷冷吐出一句,“你當時被嚇得連滾帶爬的樣子,特別可笑。”
被撞之後,他還有些意識,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大腦也開始跑火車,看著滿地的血,他當時還有些惋惜,那麼多血,賣了能進賬不少錢。
剛這樣想完,就看見李澤西連滾帶爬從駕駛位鑽出來,腿抖得像篩糠,真逗。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那麼上不了臺面。
李澤西氣得轉了一圈,“你不可笑,為了錢你能想出這麼一損招,那之前你媽不愛你你怎麼不使這招呢?”
他是真的這樣想,他從前無數次將希望寄託在李錚身上,希望李錚至少能爭取一點點李靜優的愛,隻是一點點就行,可是沒有。
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有。
李靜優什麼都沒給他們兩個留下,愛沒有,錢也沒有。
“你當時要是開這個竅,多死一死,說不定你媽還能多少愛你一點。”
李錚眼往他身上一瞥,毫無波瀾,“我媽也不愛你,你應該去跳樓。”
“行了,”薛棋聽他們兩個越說越離譜,“別爭了,你倆誰死了靜優都挺開心的。”
她公事公辦地把無效文件往李錚面前一擺,“把這個籤了,然後大家好聚好散。”
李錚抽出筆在下面籤上字,在這件事上他不得不積極,他要趕緊把這些手續走完,等過幾天黎砚知生日的時候他好全須全尾將這些轉給她。
“這樣就可以了嗎?”
薛棋確認了一眼,裝模作樣整理了一下文件,“可以了,你現在正式擁有了這筆遺產的所屬權和處置權。”
李錚如釋重負。
薛棋完成任務轉身就想走,又被李錚一個急聲叫住,“薛律,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完他視線移到李澤西身上,“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李澤西就是不聽也知道李錚想幹什麼了。看著李錚珍之重之的態度,他控制不住刻薄起來:一堆廢紙還在那裡轉給這個轉給那個,收破爛的都不要。
他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