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悠然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莫名有些心慌,她不知道他們來了,自己該如何對待他們,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該說什麼樣的話。
鍾君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心慌什麼?關你什麼事?就像宋建輝說的,你做他老婆就好,他是把他們當親生父母一樣,但那也隻是指在盡孝道上,難道還真要求你也跟伺候親公婆一樣伺候他們?那不現實,所以你看小宋多明白,壓根就沒想讓你們正面對上,邀請他們來婚禮,也就是盡盡他的禮數,顯得他沒忘記他們,真是把他們當自己父母在看待。再者說了,你們是二婚又不是頭婚,人這頭婚還難免有個牽牽扯扯的前男友前女友什麼的,他這隻是前丈人不是前妻就算好的了。所以他們到時來了,真要擺什麼長輩架子,你看在他面上,忍忍就行了。左耳進右耳出,看見當沒看見,這不你最擅長的嘛。”
說著說著又扯到自己身上來了,謝悠然真是怕了自己老娘,說沒兩句就尋個借口溜跑了。倒是一邊一直沒出聲的謝嵐山抬起頭,從鏡片底下看著老伴笑了笑說:“女兒有事都能想到來跟你說了,算是進步了吧?”
鍾君其實也有這感覺,所以難得耐心地教了她幾句,後面附帶那句嘮叨純粹就是習慣,她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說過份,聽到老伴這麼說,心情甚好地點了點頭,說:“總算是孺子可教。所以說啊,這人啊,就得看跟著的是什麼人,跟著蠢貨聰明人也得變蠢,跟著能幹人,這說話辦事也能透出點精明勁兒。”
自己這老伴啊,什麼都好,就是氣性太長了些,逮著機會就要損一損宛南平。想到這裡,謝嵐山淡淡地勸她:“女兒說的也是有道理,婚禮,辦一辦就行了,別太鬧騰。”
鍾君的好心情一下就變得不好了,哼哼一聲說:“你們兩個又不管事,我鬧騰也好不鬧騰也好,你們當看不到不就完了?我就樂意,我頭一回這麼歡天喜地地嫁女兒,我樂意!”
謝嵐山便也就不勸了,隻回頭朝後面擺了擺手,意思是告訴在門後面偷聽的女兒,他這個爸爸盡力啦。
日子便這麼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地過去,轉眼元旦節來了。
元旦作為新年伊始的第一天,雖是小長假,但因著天氣太冷,街上的人流反倒沒有那麼多。不過前幾日雖然飄了些雪,風緊得像是刀割一般,但這一日,天氣卻緩緩有了放晴的景象。
不過冷還是照舊。
謝悠然既要做公司吩咐下來的事,還要趕自己的稿,一直忙到12月31日晚上才稍微有了點闲,因為沒有宋建輝監督,那天晚上畫圖還畫到了半夜過,一大早又就被鍾君拎起了床,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拿冷水拍了半日的臉,才稍微回復了些精神。
因著今日的婚禮,她並沒有住到新房子那邊去,而是按照鍾君的安排,讓宋建輝從那邊出車過來這邊家裡迎親。
婚紗店的化妝師很早就過來了,屋裡擠擠挨挨的都是親戚和年輕女孩兒。鍾君為了隆重,把所有親戚,甚至親戚的親戚的親戚家的未婚女兒們都借了過來給她當伴娘,三個化妝師忙到宋建輝帶著小金童玉女和一堆伴郎過來了,還有人妝容還沒到位。
家裡鬧哄哄的,人人臉上皆是笑意,隻有謝悠然覺得挺搞笑的,大概二婚還辦得如此囂張高調的,應該滿城也找不出幾個了。
但她沒辦法,鍾君是打定了主意不但想要把第一次宛南平沒有給她的全都給她,還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她那個被拋棄的女兒找到了更好的男人,有了更幸福的婚姻。如果不是謝嵐山和謝悠然冒死反對,她甚至還要在謝嵐山的婚禮致辭上加一句:感謝宛南平放了我女兒的自由,讓她能夠尋到自己真正的人生伴侶。
她那口被宛南平壓了十來年的氣一朝得發,不出盡她怎麼能夠放手?所以謝悠然但凡一勸她就炸毛,宋建輝又是一副丈母娘有理的縱容模樣,雖說直升飛機最終沒有請成,但其他方面,卻是一點也沒有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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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打折扣,累壞的就是謝悠然和宋建輝兩個。其他繞城一圈什麼的也就不算,畢竟坐在車裡還有暖空調,就迎賓很痛苦,請貼發得太多,兩人冒著接近零度的低溫瑟瑟發抖地站門口迎了近四個小時的賓。宋建輝還好,畢竟西裝外套裡面還可以套毛衣馬甲什麼的,可憐謝悠然穿的是中式婚紗,薄得就算在外面套件毛翎子都照樣凍得連鮮豔的唇膏也沒法遮住她嘴角的蒼白。宋建輝心疼得要命,一會找人灌熱水袋過來,一會領了她趁沒有人來的時候窩房間裡面去猛吹空調,忽冷忽熱的,就是他也受不了。
最後沒辦法,他讓人去店裡買了件超長款的米黃色昵子大衣讓她穿上,權當是婚紗了。
宛婷和宛妤兩姐妹從裡面轉了一圈出來,看到媽媽那件漂亮的婚紗變成了大衣,有些意外。也不顧正有人過來,宛妤跑到她面前“悄悄”跟她說:“媽媽,叔叔真小氣,連白裙子也舍不得給你買,就買套紅衣服吧,還隻讓你穿這麼一會兒。”說著她嘆了一口氣,豪氣幹雲地拍著小胸脯說,“媽媽你放心,以後等我長大了,我給你買。”
人小鬼大的話,把所有人都逗得笑了,加之她今日又穿了件粉色的帶毛領子的冬裝唐衣,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玉雪可愛。來的這一群正好是宋建輝以前刑偵隊的同事,有些還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他們中多數都是還沒有孩子的,見狀喜歡得不得了,一個勁地跟宋建輝說:“這姑娘好,宋隊我認她做幹女兒了啊。”幾個大男人也不顧宛妤願不願意,抱著她就要跑。
宛妤如今總和宋仁軒一起,又由宋建輝帶著,膽子也大了,竟然不怕生,還脆生生地順著他們的話喊著:“我喊你幹粑粑,你給我紅包呀。”
留在最後的一個中年男人見他們一群人都笑得歡,不由捶了宋建輝一拳說:“你小子倒是福氣,一下就兒女雙全了。”說著又過來和謝悠然握了握手,“總算世上還有一個你,把這小子收了,不然他要真那麼孤獨終老,估計我們看著都一輩子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這個中年男人和宋建輝是一起進的刑偵大隊,如今已經是副局了,跟他感情顯然不錯,說這話時眼裡隱隱還有淚光。
宋建輝輕輕碰了碰他的拳頭,謝悠然倒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她不由得把目光放向外面,如今人來得都快差不多了,但是宋仁軒的外公外婆並沒有過來,也許今日,是不會過來了吧?
她又看向宋仁軒,他今日是小金童,和他爸爸同色同款的小西裝,打著小領結,正式得就跟個出巡的小王子似的,和大紅冬款唐裝棉裙配黑打底褲的宛婷站一起,唇紅齒白的小小少年和小小少女,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的感覺。
其實,如果不是她嫁給了宋仁軒的話,估計她會千方百計替宛婷攏了這個小家伙,雖然脾氣是執拗了些,可對他認準的人,那是沒有譜的好啊。
至今她想起在遇到白榮的那次中秋晚宴上,她失態時他輕輕握住自己手時那種溫暖慰貼的感覺,都不由生出一種曖洋洋的舒服感,讓她忍不住地想要微笑。
那兩個老人不來,謝悠然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因為知道他們不太歡喜宋建輝再婚,所以,她是真擔心他們的到來會讓場面有些難堪。
宋建輝似乎也是早料到了這個結果,差不多的時候,就跟裡面的司儀說可以開始了。因為請的是城內的金牌司儀,妙語連珠很會調氣氛,整個婚禮都讓他弄得j□j迭起,笑聲不斷,是真正的賓主皆歡。
而對於謝悠然來說,鍾君和宋建輝準備了那麼多,最令她難忘和感到驚喜的還是宛婷、宛妤還有宋仁軒三個人準備的“小禮物”——舞蹈《幸福到百年》。
宛婷學了那麼多年的舞蹈,表現一直平平,謝悠然也不強求,隨她學著,就當是鍛練鍛練了。卻從沒有想過,她會用她所學,獻給自己最銘心的一段感動。
就是宋仁軒,那個別扭冷清還有些乖張的孩子,雖然各種僵硬但不改認真地在一邊伴著舞,每每他失誤的時候,英俊的小臉蛋就會露出一點點不可多見的窘迫來,可就算底下笑聲再大,他都沒有跑掉。
謝悠然驚訝地看著臺上的三個孩子,如果說嫁給宋建輝是她人生最大的驚喜,那麼,擁有這三個孩子,則是她此生,老天所賜予的,最大的恩賜。
她看著看著,眼裡忍不住含滿了淚,一顆心漲得好似要往外裂開了一樣,這一刻,於她來說,那些過往的艱辛和痛苦都在他們的舞蹈裡,變得輕若鴻毛,不再值一提。
宋建輝輕輕地摟著她的腰,告訴她說:“這個舞蹈,是宛婷請她舞蹈班的老師幫她排的,為了排練好它,這段日子天不亮就和宋仁軒爬起來去練舞。悠然,我們的孩子,讓我們很驕傲,對吧?”
對的,他們的孩子,每一個,都讓他們感到很驕傲很驕傲。
就算是二婚又怎麼樣?此時此刻,不,今生今世,他們就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
作者有話說:
唉,果然74章給鎖了……為毛有些人的通篇H都不得鎖,偶偶而H一章就鎖了呢?
不公平啊!
下章有小虐。
有人說不該請前妻的父母過來,其實偶的想法,就是鍾君大人的想法,小宋因為太愧疚了,所以立志想要將前妻的父母當身生父母來對待,所以,兒子結婚,怎可以不通知家裡長輩?
☆、83、
三個孩子的表現,最終成為了那場婚禮上無法被搶去的焦點。鍾君聽著身邊的親友一個個跟她說“這必定是最和諧的一家人”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這世間,但凡再婚,和繼子女的關系那就是個大麻煩,像他家悠然跟宋仁軒這麼和諧的,還能有幾個?所以,這場舞蹈,簡直是比幾架直升飛機在空中飛幾天都管用!
急於炫耀的外婆,帶著仨孩子滿場打轉,謝悠然跟宋建輝敬酒的當中不時會遇到他們,隻聽她樂呵呵地跟認識不認識的人介紹:“這是我兩孫女,這是我大孫子,來,都叫人。”
三個孩子除了宛妤接紅包和禮物接到笑眯了眼外,宛婷和宋仁軒臉上都有些不耐煩,但他們還是很配合地跟在這位熱情的外婆大人身邊,不遺餘力地替她長臉。
謝悠然在邊上看著笑,跟宋建輝偷偷地說:“我媽還幹了件好事啊,你看宛婷和宋仁軒現在就統一戰線了。”
宋建輝也往那邊看了一眼,笑著附耳過來說:“他們早就是一條戰線上的人了,就是為了跳那個舞所以生疏給你看的。”說著還捏了捏她的手,笑話她,“就你瞎操心。”
兩人說得熱鬧,這互動早就給人看到眼裡了,席上就有人打趣說:“是有多少情話說不完啊?這麼親密,不啵一個好像對不起觀眾對不起黨啊!”
他這一呼百應,馬上就有人將司儀喊了過來,說他:“怎麼連點遊戲環節也沒有?咬蘋果磕瓜子吹氣球什麼的,總得來一個吧?”
其實倒不是司儀不想玩,而是之前新郎和新娘都鄭重約定過不玩這些,這下有人鬧開了,他自然也就半推半就地哄著他們玩一個。雙拳難敵四手,謝悠然和宋建輝到底入鄉隨俗被轟著玩了最普通的“咬蘋果”。
因為請的人多,一桌桌鬧過去光敬酒就花了不少時間,謝悠然累得幾乎快要虛脫,好幾次恨不能將高跟鞋脫下來扔掉打赤腳。
敬完酒,才坐到自己位置上準備歇口氣吃點東西補充補充體力,那邊就有人吃完了過來說要走,於是又站起來送客,一送送到門口就半天沒動,跟一波又一波熟的不熟的寒喧、道謝、說下次再會。
這婚結的,其實就是自己受罪,光鮮給別人看的。
等客走得差不多了,謝悠然他們這些至親的家裡人才得了機會圍成一桌坐下來吃飯,原來的席面是吃不得的,又讓酒店那邊重新做了一圍過來。
謝悠然累得話都不太想說,等菜上來的時候隻抱著宛妤,拉著宋仁軒一起聽宛婷嘰哩呱啦講她學跳那舞的經過。鍾君和謝嵐山招呼她家這邊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宋建輝則和他的叔叔還有表兄弟們談事情,她耳朵裡還聽到他家姑姑在抱怨:“阿榮那小子也不曉得回來幹什麼的,一天到晚就是沒看到他人,老大你要是見著他就幫我說說他,從小到大他也就隻聽你的話,你幫著好好勸勸,讓他找個女人定下來,看他老大年紀了一天到晚瞎晃,我看著就煩!”
謝悠然聽了不由有些怔忡,這才想起還有江勝同這號人來。他今日來倒是來了,不過是晃了一圈,什麼時候走的,她也沒注意到,隻迎賓的時候看到他臉上好似帶了傷,嘴角那紅腫了老大一塊。見到他們兩個,淡淡笑著說了句恭喜,之後就人影也不見了。
他其實也是識趣的,因著他對她做下的那件事,平素能不見就絕不出現,省得兩人都尷尬難堪。
她抬頭看向他姑姑,見她表情甚是自然,和宋建輝這麼說的時候,好似也並不知道自家兒子和她的“糾葛”一樣,要求得甚是理直氣壯。
宋建輝淡聲說他會的。
謝悠然轉開目光,視線不禁意落在門口那處的方向,發現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婦人帶進來了兩個老人:男的一頭銀發,拄著拐杖腰背還有些佝偻,女的也一樣滿頭銀絲,身材微胖,臉色雖不好,但雙眼卻很有神,隔了這麼大個廳,謝悠然甚至都還能感覺到她眼裡的銳利。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她知道,是他們來了,宋仁軒的外公和外婆。
果然,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宋建輝,他幾乎是在他們進來的瞬間就站了起來,和她匆匆地說了一聲:“我過去一下。”人就急步迎了上去。
跟著宋仁軒也發現了來人,他本來正幫宛妤在數紅包的,見到他們,手下一哆嗦,紅包哗啦全落了地。
宛妤不防,很是不滿地喊了一聲:“哥哥!”
謝悠然這才看過來,發現他嘴抿得緊緊的,雙手握拳,目光死死地盯著對面那兩個老人,臉色蒼白,全身發僵,戾氣盡現。
謝悠然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見到他們會是這反應,但也知道他這時候情緒不對頭,急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一點一點強硬地松開他的拳頭,將他的小手握進自己手中,柔聲喊他的名字:“宋仁軒。”
他沒有看她,也並沒有放松,隻是看著那邊的方向,臉上有很深的厭惡,還有……害怕。
好在這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對進來的老人身上,並沒有誰注意到小小的宋仁軒。謝悠然安撫著他的時候,聽到宋家老爺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跟身邊的人說:“老大,唉,怎麼喊了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