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軒站在那兒,不哭,不說話,不道歉,一副拼死頑抗的模樣。
班主任語氣輕柔些,但聽得出也被他這態度也弄得有些生氣了:“宋仁軒,你認錯麼?你剪了宛婷的裙子,還拿筆尖把她的手給戳傷了,你就沒覺得,做這些是錯的嗎?”
謝悠然訝然地看向宛婷,被戳傷的事,她完全不知道,她隻以為她哭是因為心疼那裙子。
宛婷則完全沒感覺到她詢問的目光,隻是一味地抱著她的手臂,半躲在她身後有些同情地看著宋仁軒,目光裡有毫不掩飾的同情跟恐懼——看得出,她被宋爸爸打宋仁軒的樣子給嚇住了。
謝悠然嘆一口氣,安撫地摸了摸女兒的小手,俯□去問那個犟頭犟腦的孩子:“宋仁軒是吧?婷婷其實很想跟你做朋友,你以後不欺負她了好不好?”拉起自己女兒的手去牽他的手,“來,拉個手,以後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啪!”婷婷和她的手,被孩子無情地甩開了。
就是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他爸爸,隻見那人上前一步,一個巴掌掼過去,孩子整個都被打飛了出去,順著臺階往下滾出了好遠。
除了宋仁軒和他爸爸,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聲。
班主任可能也沒想到他會這麼暴力,禁不住既惱又慌:“你怎麼這樣打孩子?”
趕忙和謝悠然一起跑下去,不過她們還沒伸出手,宋仁軒已經自個兒站起來了,他晃了晃背上大得有些過份的書包,冷冷地瞥了向他跑來的大人們一眼。
謝悠然忍不住就是一頓,明明是和宛婷一般大的孩子,那眼神,卻讓她無端端地覺得心涼。
小孩子世界裡畸形而虛偽的大人,一邊告著他們的狀,一邊又假意護著他們。
宋爸爸開始還有些內疚,轉瞬就又被他這樣子給激得火性四處,他指著宋仁軒,氣得手指都在抖了:“你不道歉,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算數!”
說著還要過來動手。謝悠然忍不住一把站到孩子面前,仰望著那男人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孩子犯了錯,好好教不就行了?你這樣打,能解決問題嗎?”
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容易出問題,能不出問題嗎?要麼不聞不問,要麼粗暴對待!
她本來看到女兒三天兩頭被欺負得哭鼻子也有些氣憤的,覺得這孩子怎麼這麼頑劣,但現在,她倒反而有些同情這孩子了,他粗魯頑劣愛打人,那也是大人沒有好好引導言傳身教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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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不教,父之過!宋先生,不要嫌我話講得難聽,你家的孩子三天兩頭的犯錯惹事,他會變成這樣,你就沒想過,你有沒有做錯?”
宋仁軒的爸爸被她噎了一下,這才轉過頭來,正眼看著她。
他長得本來就高,還是站在臺階上的,那姿勢,頗有幾分君臨天下俯視眾生蔑視一切的味道:“對不起,你是誰?”他冷冰冰地問,聲音裡一點溫度也沒有。
老師見他們這樣,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宋仁軒的爸爸,這是宛婷的媽媽,宋仁軒剪了宛婷的裙子……”
那男人聽到這裡,掏出錢包:“那裙子多少錢?”
老師和謝悠然一下都啞了,她們見過沒禮貌的,但是這麼沒禮貌不好溝通又態度惡劣的,還真是第一位。
謝悠然一下就理解了開始時老師的為難,也理解了孩子對待認錯的態度為什麼那麼惡劣。
根本就是有樣學樣嘛!
宋仁軒的爸爸見她們不說話,從錢包裡掏出一疊錢塞到謝悠然手裡:“這些應該夠了吧?不好意思,我兒子是頑劣,但是,怎麼教育他,我想,還不需要旁人講什麼。”說完,又看向老師,“老師,不好意思了,讓你替這小子頭疼了。”
說完這些,他粗魯地一把拉過宋仁軒,“你先給我滾回去!”
力道之大,孩子被扯得幾個踉跄。
等那父子倆都走了好遠,這邊的場面還是有些尷尬。
老師看著謝悠然,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你看,宋仁軒有這樣的爸爸,所以好多事,我都不敢跟他講。”
謝悠然也是無語得很,看著手上一疊錢,忍不住撫額長嘆,把錢遞給老師:“要不,麻煩你把這個還給他?我找他說這事,也不是管他要錢……”
她其實是想讓他好好引導一下孩子的,現在看來,實在是自找氣受,還讓那孩子跟著挨了一頓揍。
老師推辭不迭:“算了,你就拿著吧,就當是他給婷婷的補償,你帶孩子周末了好好出去玩一趟。”
說完,老師也走了,看來這樣的家長,她也不想多打交道。
謝悠然隻好帶著嚇呆了的宛婷去接還在幼兒園的宛妤,一邊走一邊問女兒:“嚇到了?”
宛婷撫著胸口,猛點頭:“宋仁軒的爸爸好可怕!宋仁軒好可憐!”
謝悠然不由得失笑:“現在不覺得宋仁軒可惡了?”
宛婷不說話,但看得出,她餘驚不小。
謝悠然就說:“所以你看,有時候我們看一個人可不可惡,還得看他有沒有可憐的地方——宋仁軒他可能也不想欺負你,隻不過受他爸爸影響,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想想這樣教孩子也不行,宋仁軒是可憐,難道就因為他可憐,自己女兒就隻能受他欺負算了?
對有這樣父母的孩子,謝悠然也覺得很為難。她這一輩子,也就是個受氣包,很多事,忍得過就忍了,忍不過也要受了——她不想女兒最終也變成她這樣的性格,懦弱、膽小、沒本事、沒骨氣、沒主見、也沒有自己的性格。
可是,她們又似乎不得不變成和她差不多一樣的性格,因為那個能影響她們,培養她們強勢性格的人,已經離開她們了。
謝悠然不想讓女兒怪她們的父親,離婚事情發生後,哪怕她再恨宛南平,她也盡量不在女兒面前講他的任何一句壞話,不跟她們透露她心裡的怨恨,她牢牢記著育兒書上的話:想讓孩子快樂,就不要用大人的恩怨去影響和引導她們。
包括以前,節假日裡很多時候沒有他,她也隻會教孩子們要體諒。
然而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想跟女兒說一句:你們的爸爸,他就是個渣。
在她們需要的時候,他總是不能夠在她們身邊。
她最終還是忍住了這話沒說,帶著宛婷接了宛妤回家,一路上,兩個女兒嘰嘰喳喳地爭相跟她說著學校的事情的時候,她隻是煩惱地想,要怎麼幫婷婷,才能夠免於她既不受人欺負,又不傷害別人。
如果是宛南平,他會怎麼說?
她很想打電話給他,做飯的間隙拿出手機看了又看,最後還是隻打給了謝嵐山,孩子的外公果然一如她所想的那樣回答:“這樣還能怎麼辦?讓老師給孩子換個位置嘛。”
她們果然是父女,最開始能想到的,就隻有逃避開。
惹不起,傷不起,隻有躲得起了。
湯煲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謝悠然在蒙蒙的霧氣裡,兀自苦笑。
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她的生命真是貧乏得可以,這十年她到底在做什麼?除了宛南平跟孩子,當她有事的時候,她想不到一個可以請教能夠請教的外人。
她沒有一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頸椎犯病了,今日才好點。大概講一下這個故事。女主一開始是個軟性子,相信大家也看出來了,她隻是想安於平凡的生活,有男人,有孩子,也隻圍著家庭打轉。直到離婚,她不得不從另一個世界裡走出來,獨自面對教育孩子、赡養父母還有生活隨之而來的,各種各樣的困難跟壓力。她不得不成長。所以,這就是一個軟妹子慢慢成長最後逆襲找回自信和自己的故事。
☆、回家之後
鍾君住院二十天後終於出了院,那時候,謝悠然原來的家也已經重新粉刷一新了。
她猶豫著要怎麼開口讓父母搬去和她一起住。
謝嵐山兩夫妻現下住的還是那會他們單位的房子,不算很老,但也不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離她有些遠。
隻是,她有些怕鍾君。
自從她恢復一些能夠講話後,老太太一見她就隻問一個問題:“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這一天也一樣,她就那麼大喇喇地坐在病床上,看著老伴和女兒收拾忙活,一心一意就盯著謝悠然問這個問題,根本不顧隔壁病床上還有外人在。
謝悠然被問得頭痛,幹脆就說:“要不媽你出院後就住我那去吧,大家住一起,也好互相照應。”
鍾君說:“那肯定要住一起,我投了十萬塊錢進去,總不能什麼也得不到吧?”
謝悠然就不說話了。
鍾君說的十萬塊錢是指投給宛南平的創業資金。當年謝悠然偷偷和宛南平結婚後,後者覺得打工不掙錢,萌生了出來自己創業的心思。可他家裡條件差,出來工作也沒多久,哪可能拿得出什麼餘錢?
是謝悠然好說歹說天天求在鍾君面前才讓她拿出了那筆錢,那是鍾君和謝嵐山勤儉節約一輩子才省下來的,原本是說除了分一部分給她當嫁妝,另一部分是作他們的養老金的。
現在,謝悠然和宛南平離婚了,百利那麼大的家業,說到底還是他們謝家出錢才創出來的。可作為女主人的謝悠然,一分利也沒爭到,嫁妝沒要回來不說,他們的養老金也搭進去了。
這讓鍾君怎麼能不惱怒?
可官司已經判完了,謝悠然自己認慫什麼都不要隻要了孩子,她個老太太一沒借據二沒證據的,那麼久遠的事情,拿什麼去跟人再要回來?
所以也隻能拿自己女兒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