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人繞過床,探出頭去看窗外風景,嘖嘖嘖感嘆,“這女仔是一條生猛海鮮,吃偉哥長大的嗎?跳樓都不多想,捅完人立刻跳,沒一秒猶豫,豹哥,你狠不過學生妹。”
那位豹哥穿黑色耐克鞋,站在床頭,翻一翻秦子山眼皮,說:“鄉下仔,過來幫幫忙。”扛起重傷昏迷的秦子山不知要去何處。
溫玉蜷縮在床底,默默倒數,回童年玩懷舊遊戲,一二三,木頭人,不會講話不會動。
所有恐懼與罪惡終將褪色,她不害怕,一點也不。
他就在隔壁房間,一字不落聽完全場。
鄉下仔放下秦子山,一進門先挨一耳光,他低聲吼,“人不見了你不會去追,她敢跳樓你不敢?是不是要我教你怎麼做事?”
一巴掌扇得他半張臉沒知覺,鄉下仔低頭認錯,喊三五人一同出行。
豹哥安慰他,“放輕松,大佬心情不好,扇你一次,又不是斬你右手,你不用怕的。最重要好好做事,明不明白?”
他點頭,捂著臉說:“大佬剛才真可怕,眼睛會噴火,要燒死我呀。”
豹哥拍拍他肩膀,樂不可支。
等耳邊隻聽的見一首接一首情歌,溫玉才試探著從床底爬出,血與灰塵沾滿一身,再佐以沉靜雙眼,如同復仇者歸來,手握一把機關槍殺人如麻。
地板上,光頭佬眉心中槍,血流的並不多,尚有一件完好襯衫可供溫玉替換。
她撫平心緒,帶上擦得光亮的匕首走出這間盛滿罪惡的屋,帶上門,深呼吸,放松再放松,眼前又是另一個世界,
舞小姐風*騷大膽,緊身洋裝露半隻胸,再開叉到大腿根,三寸細高跟勾一勾老板褲腳,來來來,再開一瓶XO,人家嘴對嘴喂你喝啦。
臺中心,吹薩克斯的白衣男莫名憂傷,憂心社會、民主、本埠未來政治走向,他要為民眾振臂高呼,不如放下樂器去參選,九七交接,正是機會。
夜漫長,哪管你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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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與秦子山同一時間失蹤,一男一女,引人遐思。
溫妍在家中養胎,一點點小事便哭個沒完,為了無音訊的細妹擔心,也為她自己日益嚴重的妊娠反應發愁。
秦四爺對她心懷愧疚,著力要在最短時間找出秦子山,至於溫玉下落,要等見到秦子山再談。無徵兆,所有線索戛然中段,找不出頭緒,秦子山似泥牛入海,無處可尋。秦四爺許久不曾體會驚惶失措意旨,他年近六十,再受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
偏偏壞事接連來,不給片刻喘息,他手下德安、鵬翔兩個大佬,一個被抓進警察局,一個生重病住進療養院,其他人一半跟定陸顯,一半左右觀望搖擺不定,沒有一個可用。
英雄遲暮,安逸太久,危險逼近亦無法察覺。
前一天他還在為老來子欣喜,而今卻不得不面對紛紛亂亂局勢,應接不暇,無從下手。
而陸顯那方不見得好過,他近幾日上火,砸掉一車碗碟,還在罵,“你們都沒長腦?三十歲玩不過未成年?龍興要找一個人幾時變得比登天還難!都滾,滾去找人,找不到都去死!”
轉過身踹一腳餐桌,“頂你個肺!”
顧少站門口,說:“D哥,雙番東找。”
他去見雙番東,又是開開心心大哥大佬,相見吹噓,事後密談,要做叛徒也需周密計劃,不然做得話事人又怎樣?走出去面上無光,不值得。
溫玉仿佛人間蒸發,一絲風都透不出來。
第四天,陸顯得神仙點化,驟然通透,到忠烈祠,溫家舊樓。
舊家具早已經搬空,新住戶還未入住,一棟樓空蕩蕩,敲一敲門能聽得見回聲。
他走上二樓,長廊盡頭溫玉房間,門半掩,日光慘淡。
他推開門便聞到食物腐壞的酸臭,餅幹、零食花花綠綠包裝紙散落滿地,冰冷地板上蜷一具小小身體,髒兮兮皺巴巴,一顆才從泥地裡拔*出來的小蘿卜,渾身上下沒有哪一處地方能夠還原從前的溫玉。
他扶住她的背,使她軟軟靠在他肩頭,原本幹淨無暇的臉何止髒汙,未清理的傷口以及淤青令她的五官扭曲變形,醜陋且怪異。
她發著高燒,昏昏沉沉。
伸手取走她手邊迷你軍刀,他輕聲喊:“溫玉,醒醒,溫玉,看著我…………”
她幾乎是在他發聲的那一瞬間睜開眼,警醒戒備,卻又疲憊不堪,花許久時間才看清他,無助與驚懼這一刻終於爆發,孤單時沒理由軟弱,沒有人為你的眼淚心疼,但他出現,她似突然間有了依靠,結著血痂的手,緊緊攥住他衣袖,哭著說:“陸生,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許多時候連她自己都忘記,她不過是十七歲少女,擁有無數特權,可任性妄為,縱情哭泣。
她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她說:“陸生,我好餓,我想吃面。”
“我帶你去吃魚翅好不好?”他抱住她,緊緊。
42成功成仁
男人的理想抱負,說出口,無一不是壯麗遠大、光面堂皇,背後多少卑鄙齷齪心事,都被一個憑空捏造、錦繡天堂一般的美好未來掩飾遮蓋。
他隻需輕飄飄說一句,這一切都是為你、為我們的將來努力,親愛的,請你理解。
可是拜託,誰要跟你有將來?她放開手,背過身,她的未來無限可能。
何至於被困死在他鋪張的羽翼下,沒有自我沒有人生。
但眼下,溫玉對遙遠未來一無所知,人有燃眉之急,緊迫危險,沒多餘時間設想三天之後是否海水倒灌、地球毀滅。
她需要直接的擁抱,堅實的臂膀,現實的灼燙體溫。一個高壯男人,並不限於誰,抱緊她親吻她,告知她一切罪惡與絕望都終將被時間衝散,一如現在,她被洗淨、治愈,穿一件屬於男人的寬大白襯衫,下擺恰恰遮過腿根,圓翹的臀形隱隱約約眼前擺蕩,最難抵御半遮半掩風情,不經意間致命。
天擦黑,夕陽未滅,巨大落地窗引來晚風入境,吹起鬢邊微湿的長發,斜陽最後一絲光落在她腳下,親吻一雙赤*裸的玉雕的足。
他手中香煙燒到盡頭,火花燙手,飛進《玉*女*心經》《十大酷刑》的那顆心才被火灼召回現實,沒辦法,男人遇到女人,九成九想同一件事——最好說話吵架復合都在床上解決,他隻需埋頭苦幹,她再多花也說不出口,隻能哭哭啼啼求他高抬貴手。
同她在床上…………光是想一想都熱血沸騰不能自抑,更何況她眼角唇邊,大腿內側一片片曖昧傷痕,他再想下去,才是真真正正禽獸不如。
陸顯咽一咽唾液,喉結鼓動——叼你老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是易燃易爆品,溫度升高,下一秒就要自爆。
但她瘦小易碎的身體依過來,手臂環住他脖頸,帶著淡淡沐浴香。對他,前所未有的依賴,他內心深處隨同他的*童貞一齊消失的良心與人性發神經回歸,催使他,陸生陸生,做一回正人君子如何?
“陸生…………”她靠著他,全身心依靠,“秦子山究竟是死是活?”
“沒音訊,沒人知道他在哪,警察同社團都在找人,你同他一起消失,秦四爺多多少少起疑。”
溫玉後怕,“照你們社團規矩,我被抓住,是不是要被分屍喂狗?”
她一本正經,他反而失笑,“最多拿你填海喂魚,或者賣身還債,分屍?我們僱不起專業人士。”
溫玉道:“我去自首,強*奸時正當防衛,殺死他都不為過。”
陸顯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秦子山下落不明,你現在貿然認罪,不怕中套?法官放過你,秦四爺絕不會手軟。要人死,一千種方法,一個比一個血腥,阿玉,你不願意聽的。”
“你嚇我?”
“我講事實。你聽我話,暫時住這裡避風頭,等水落石出,塵埃落定,再給你請三百人律師團,打全港最貴刑事案,萬一輸,大不了作一份假護照飛溫哥華,不過,先給我生一兒一女再走。”男人說謊是天性,討好女人信手捏來,隻要他肯用心,三兩句話已足夠打動一顆心,更何況是她驚懼猶疑漂泊無依的時刻。
溫玉雖有疑慮,卻未嘗多想,她感激他的雪中送炭,慷慨救助,看他鋒芒畢露眉與眼,都多幾分順眼。是恰到好處的男人味,而不是令人反感的霸道囂張。
敲門聲響,陸顯起身,順手抱她上床,“會有人照看你,想要什麼都指派他們去買。”低頭親吻她前額,“好好休息,等我回來。”無法掩藏的溫柔,這大約是他們相識以來最美好片段,符合男與女交往“正常”範疇。
他不知何時偷偷摸摸買一座豪華別墅,傍山臨海,隻不過是“阿爾卑斯山”“波羅的海”,雕琢精美造價高昂的人工產物,開發商連同廣告公司告知市民,我這裡擁有真正歐羅巴風情,北歐童話,值得諸位先生太太花三十萬一尺搶購,不知吸引多少陸顯這一類不曉得挪威在歐洲還是北美洲的暴發戶。
沒讀過書很丟人?讀書才丟人,讀完書你才懂,這二十幾年浪費時間,不如輟學,留著學費投資,利滾利,二十三就是千萬富翁入住淺水灣。
溫玉在這座金屋與世隔絕十七天,門外卻有翻雲覆雨變化,晝夜不同。
雙番東老母七十大壽,慶南園酒樓開一百九十九桌大宴賓客。老阿婆穿民國舊服裝,頭發梳的光亮,三十六顆牙隻剩一半,握著龍頭拐杖臺上教子,罵雙番東不學好,從小出來混,偷雞摸狗打家劫舍,沒陰功,遲早出事,不如趁今天收山,“你們一個個最喜歡講,出來混,遲早要還,我怕你自己還不起,要拿子子孫孫的命抵債。”
雙番東一拍桌站起身,“收山?我還沒賺夠,收什麼收,收驚吧你。阿媽,不是我不敬長輩,不過如果當初不是我做古惑仔,哪有你今天?你擺一百九十九桌祝壽,不是阿媽你勞苦功高,是我雙番東有本事。”
兩母子吵架,肥關做長輩當然出來勸和,“雙番東你少講兩句,看我面,大家坐下來和和氣氣飲宴。”
“痴線,越老越神經。”雙番東不依不饒,罵罵咧咧,招呼諸位大佬進“花開富貴”中廳,六張桌,六六大順。點心茶水都上齊,但六張桌,一桌十二人位,才得龍興六位大佬入座,門鎖死,一人一張桌,一人一壺茶,無人開口,有人玩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有人隔岸觀火守株待兔,一個個心中算盤噼裡啪啦響,算時運算未來算成與敗生與死,是否今日能如頭頂匾額,花開富貴。
雙番東心浮,最先出聲,“秦四爺,你上位之後,我們龍興十幾年都未換過話事人,我敬你為社團為兄弟盡心盡力勞苦功高。不過現在大家都搞民主,你看新義連,話事人三年一換,公平公正,不搞父傳子子傳孫那一套,不靠出身,靠實力,人人都有機會出頭,這幾年發展有多快,大家有眼都看得到。”
秦四爺桌上那壺茶是熱滾滾鐵觀音,醇厚、甘鮮,不負盛名,他口中卻隻嘗到苦,青心烏龍,苦且澀,“子山失蹤二十天,你們來同我談新義連選舉,多半不是簡簡單單闲聊。雙番東,你想說什麼照直說,不必拐彎抹角旁敲側擊。”
雙番東摁滅煙,高聲喊:“吶,是你要我說我才說。四叔,你霸主話事人這個位太多年,也該學學新義連退位讓賢的嘛。”
秦四爺冷笑,毒辣目光落在陸顯身上,“我不做,誰來做?叫他自己講。”
陸顯沉默,分毫不動。
雙番東接口說:“四叔,龍興多得是青年才俊,後生晚輩,不缺人選。隻要你肯點頭,和和氣氣吃過這頓飯,新的話事人出頭,大家都好過。不然二十幾天,太子爺身驕肉貴,小地方粗茶淡飯,我不知他熬不熬得過。”
秦四爺拍桌,怒不可遏,“你——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一個都不要想脫身!”
雙番東頭上一把火點燃,猛地上竄,他站起身,一隻腳踩椅上,氣勢洶洶,“我早就想問,四叔你口口聲聲為龍興為兄弟,但秦子山差點害死大D,又私分幫會的賬,同大佬B私下商量要做掉我,這些四叔是一概不知還是明知故犯?我都想不明白,龍興能到今天,是兄弟們拿命拼出來,不是你秦四爺住洋樓開豪車三兩句話搞定,憑什麼上上下下都要聽你們父子差遣,想殺誰就殺誰,說拆伙就拆伙,幹脆不要叫龍興,改姓秦不更好?”
秦四爺道:“誰借你的膽,敢跟我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