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警惕糖衣炮彈呀。
室內,溫玉揭開蓋,雞湯黃橙橙飄油花,人參藥性都被雞肉吸光光,想一想都知大補,而她家傳滷水鵝,隻撿最精華身與翅,脖是費肉,腿厚不入佐料,唯有翅膀與鵝腹,皮與肉比例恰恰好,每一根骨都被滷汁浸透,齒間咬開來,骨髓都是醇厚香。
她做賢妻,亂糟糟鬥室裡布好碗筷等他上桌吃飯。
他終於肯將目光從屋頂結網的小蜘蛛上挪開,側過臉瞥她一眼,仍是一張死人臉,仿佛是她欠他五百萬不還。“你來做什麼?”
溫玉笑臉迎敵,“我來看你呀,陸生。斷頭飯吃不吃?”
德叔的飯菜隻講究“熟透”“有鹽”,哪比得上眼前人參雞湯滷水鵝,色香味俱佳,一絲絲熱氣飄來,便勾動腹中饞蟲。
人生苦短,他要及時行樂,大食四方。
筷子都遞到手邊,他不接,溫玉輕輕說:“都是我親自下廚成果,陸生不肯賞臉?”
“無事獻殷,你要做什麼?開門見山,我到這一步沒什麼可顧及。”陸顯對她的突然轉變保持懷疑,甚至是恐懼,她笑盈盈模樣同黑寡婦沒區別。
“好好醜醜也算相識一場,陸生你臨走記得留錢給我傍身,我不能恩將仇報。隻一頓飯菜,我還能應付。”
陸顯陳述實事,“我右手殘廢。”
溫玉端起碗,拿一隻勺,就要喂他吃飯。
陸顯皺眉,“你被雷劈中?突然間變另一個人?”
溫玉舀一勺雞湯,吹散浮油,溫度剛剛好,滋味恰恰足,一勺香氣肆意,送到他唇邊,好貼心女朋友,“用過這頓飯,我們就算兩清,以後你富貴發達或是貧窮落魄都跟我沒有關系。陸生,你我相識一場,該有個了斷。”
“噢,原來你要借一頓飯割袍斷義撇清關系?你以為我還會糾纏你?你當你是皇室公主,賭王親女?”
“送到嘴邊都不肯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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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顯低頭,眼睛卻始終未曾離開她的臉,無味的舌卷過湯勺邊緣,溫溫熱熱雞湯燙暖萎靡不振的胃,激發更多洶湧咆哮的食欲。
他飲過湯,食過飯,過足口腹之欲才問:“你是不是想殺我?怕我拖累你?放心,我陸顯一人做事一人當,從來不連累身邊人。”
溫玉照常收拾碗筷,順帶擦一擦布滿灰塵的茶幾,忙忙碌碌頭也不抬,“怎麼?我幾時有榮幸做大D哥身邊人?都不給我頒證書發绶帶通知我上臺講賽後感言。畢竟是千千萬萬個飛女中脫穎而出…………”
陸顯感嘆,“假設你生來不能講話,會更完美。”
“那要賣不出價,我賣不出錢,爹地的賭債怎麼還?全家人都要街頭餓死。”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他沉下臉,逼問。
溫玉不鹹不淡,不掛心,“大太好心,給我找好下家,一畢業就結婚,先付禮金六十萬,我幾時這樣值錢,受寵若驚。”
陸顯問:“對方什麼人?”
溫玉道:“還能怎樣?以為人人都是大D哥,身長英俊,出手闊綽?四十幾歲禿頭佬,肚子裡藏一隻七個月大小仔,活到八十歲也不見生。”
“你願意?”
“我可以說不?說完被吊起來再用皮帶抽?陸生,我不是九命貓,你也不是神奇俠,次次都能及時到場。”
“說來說去,變成我欠你?”陸顯開始抽他的煙,他的心卻不在鼻尖彌散的尼古丁上。胸口沉重悶上大石,說不清道明的壓抑,暗處的掙扎,不欲人知。
“你打算一輩子住地下室做隱形人?”
他突然間暴怒,一腳踹翻玻璃茶幾,大聲吼,“你要我怎樣?一個殘廢,你指望他飛黃騰達當首富還是做總督?”
溫玉說:“你繼續這個樣,活不活得過這個冬天?”
陸顯不出聲,死死盯住溫玉背影,等待陡然掀起的怒火熄滅,等待她開口,低聲說:“你戒不戒?”
過多久,溫玉已走到門口,扶住門背對他,“不戒掉,就一輩子做狗,你選這條路,從此以後與我無關,陸生,我祝你長命百歲,富貴延年。”
門外些微晨光如水傾瀉,擁抱她一抹細瘦的影,溫玉溫玉,她幾乎要在淺淺光霧中消失不見。
最後一步,她跨出門檻,聽見他說:“我應你——”
同時也聽見重物倒地悶響,連帶打翻了煙灰缸,輕飄飄煙灰霎那飛滿天,似火山爆發,巖漿噴湧過後,徐徐灰燼席卷天地。
他一覺睡到凌晨才醒,狹小地下室裡不知幾時多一張書桌,一盞臺燈,溫玉神色如常,坐燈下溫書,見他醒來,也不過抬一抬眼,說:“餓不餓?吃面好不好?”
他想起身,卻聽見悉悉索索金屬碰撞聲,借著光才看清,他身上一副手銬腳镣,全然比照重刑犯量身定做。茶幾上一碗冷冰冰雞湯面,如同座上溫小姐,沒感情沒波動。
“你瘋了?”
震驚震怒,上帝也料不到,溫玉會瘋到這個程度。
而他隻等來她輕描淡寫回應,“你說要戒,我幫幫你而已。怎樣?是不是很感動呀陸生。”
“我卻要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記,去與想念與希望鬥爭;事情從來都不公平,我在玩一場必輸的賭局,賠上一生的情動。”
——黃碧雲
作者有話要說:暫時就這麼多吧,所有錯字別字都等明天來改,明天補全3000字
今天很難過,我問自己,如果當初知道寫今夜會惹出這麼多是非,我會不會依然堅持?
我自己都不知道
網絡上的中傷詆毀,惡意攻擊,我終於嘗到個中滋味
無論是“蘇長安”還是“阿維尼”
不知道你是處於什麼目的這樣貶低我中傷我
既然今夜離港是個垃圾文,比不上善男信女萬分之一,多看一眼都膈應
你又何必跑來買V留言?
重傷我讓你很開心很有成就感?
請你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再此文中。
很down,不知道該說什麼
容許我今天偷下懶吧,太無力
32凌遲之刑
挖苦諷刺講完,她卻並沒有任他自生自滅。
戒斷的痛苦時期終於開始,陸顯難挨,溫玉也不輕松。
起初不過是焦慮、盜汗,偶爾,他會在夜裡被噩夢驚醒,睜大眼驚懼驚恐望四周冷冰冰牆壁,逼仄角落,昏暗地下室,孤孤單單一盞燈微微弱弱照亮黑夜。是溫玉,她在等下反反復復讀一本藍白封面小書,屋內漂浮的一顆顆塵埃都在好奇,是怎樣的曠世巨著令她心馳神往,專心異常。
讓我偷偷看一眼好不好?看她琥珀色眼瞳,倒映的是流雲一般文字,還是他的在方寸之地的苦苦掙扎。
她等他罵夠了,鬧足了,精疲力竭再次昏睡,一手撐在桌邊,一手扶住腰,緩緩站起身——她太專注,一小時過去不記得換姿勢,渾身血脈不通,麻麻痒痒也痛也酸。
德叔在鎮上衛生所工作,一路看她長大,作為陸顯舊識,對溫玉不計後果的為所欲為保持緘默,他間或兩三天來地下室為陸顯的傷口清洗換藥,回回都趁他人事不省之時,為避免他看見德叔如抓住希望,又不肯認輸認命,享這世間最沉痛的苦。
溫玉仍抱一絲希望,問過德叔,陸顯的右手是否能有復原可能,德叔搖頭,陸顯此生注定做半殘廢,筷子都拿不穩,還想重回故地一雪前恥?做夢!
她從未曾想象過陸顯失敗落魄場景,大約在少女旖旎夢境中,這個男人永遠強壯霸道,團伙械鬥時他隻需一把長刀,就可以一敵百,腥風血雨中殺人如麻,此後孤膽英雄一般攬住她,守住她粉紅泡沫似的愛情幻想。
而此刻發著抖留著鼻涕眼淚的陸顯渺小如同枯瘦老人,蜷縮在單人床上,何止是狼狽兩個字得以形容。
或者死對他來說才是最終解脫。
她將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物剝下來,趁他不清醒時期,毛巾沾溫水,企圖抹去他這些天來痛苦痕跡。動作要快,換下的衣物扔到一旁等德叔來收,一套淺藍色薄睡衣迅捷套上,溫玉幾乎閉著眼,不敢多看一眼,這具被毒品折磨得日漸消瘦的身體依然美麗,骨與肉的比例未變,搪瓷光澤耀眼,多像一隻才出缸鮮嫩多汁滷水鵝。
她被扣住手腕,警惕地看著突然間醒來的陸顯。
而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渾濁難辨臉孔,陸顯的眼睛如西北天狼星孤夜中閃耀,望住她,沉沉灼燒的光是荒原中蔓延的火,風吹草動,不可向邇。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也許此刻,沉默是對彼此最好回應,她與他,就在隆冬寂寞夜晚,如同於浩瀚大海中,伶仃飄遊的小船,不知你從何處來,要到哪裡去,在夜色下海浪中相遇,便應當彼此溫柔相待。
他精神不濟,不多久再次墜入黑暗中。
溫玉便靜靜坐在床前,地下室的夜晚沒有月亮沒有星光,有的隻是空氣中浮動的關於貧窮關於掙扎的老舊故事。
它們在記憶中褪色發黃,又在心中歷久彌新。
她握住他冷汗涔涔大手,俯下*身於他緊鎖眉心落一片吻,輕柔婉轉不欲人知,請臺燈、書桌與牆壁守好這秘密。
噓——
第七天,他開始步入渾身疼痛、厭食失眠、暴躁不安階段,時時刻刻如同一隻憤怒雄獅,夏天的爆竹,稍不小心他便爆炸,扯動鐵鏈哗啦啦響,成為世上最最燥鬱背景音樂,額上青筋爆裂,野獸一般嘶吼,疼痛與渴求令他忘卻一切,他挑選最惡毒言語刺傷她,攻擊她,要令她無地自容,羞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