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行走世間, 已有數不盡的歲月,他的心中從來不曾有過波動,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命中的克星。
一個女人。
第一次見面, 她和別人聯手偷襲他, 險些要了他的性命。
他自然不會善罷甘體, 他捉住了她,本該毫不猶豫地殺掉, 但不知為什麼,對人對事理智冷漠了一輩子的他, 卻頗有些小人之風地欺負她,想逼她掉眼淚, 想逼她開口求饒。
她卻倔強得令他牙痒。
他把她帶入了一處絕境。她的冷靜、堅強, 再一次令他側目。他其實並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在最後一刻救她脫險,不料,心神略一恍惚,竟著了她的道, 被她反將一軍。
他作繭自縛,身陷困境。
他本可以拉著她一起受難。但掙扎求生的她,卻像是一尾靈活的魚,從他遲疑的指縫中一次又一次滑脫。
終於, 他放了她一馬。他在冰下,看著她奔向廣闊的天,奔向另外一個男人……
說到這裡,卓晉略微停頓,眸光幽幽投向窗外。
林啾有些慌亂,她覺得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好聽,而且讓她的心變得又重又沉。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引|誘他,想要打岔。
他抓住她的手,帶著壞意,將她的手摁在他的身上。
在這個晨光燦爛的早上,卓晉低沉平緩的聲音繼續回蕩在竹室——
再後來,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又見面了。
自冰下一別,已過去了八年。這八年間,他已為她準備了八百種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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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禁止自己再心軟。
他對她下手了,事到臨頭他發現,他依舊留了手,避開她的心髒,隻是令她重創。
他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冰冷漠然,但卻始終沒有動一動手指直接取她性命。
她一定是看出來了吧?所以,她才會用一個三歲小兒都不信的拙劣謊言,騙他離開。
他半個字也不信。
但他知道,她是拿她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兩個人,總歸得死一個。她為了另外一個男人,來取他的命。
他有一萬個殺了她的理由,可是。
他卻放棄了,離開了。
為了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騙子,他心甘情願扔掉了自己的心,放棄了不滅的生命。
她騙走了他的心。
說到這裡,卓晉垂眉,溫和地看著林啾。
她的眸光亂了,心中又怪異又難過。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夫君在新婚第一日要給她講這麼一個一點兒都不吉利的故事。
“夫君……”一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委屈。
他繃著唇角,繼續平淡殘忍地問道:“啾兒,你覺得,若是可以重來一回,這個男人,該如何對付這個女人?”
她感覺到一陣陣沒來由的心慌。
是不是……讓她愛上他,然後殘忍地揭開真相,然後一腳踹了她?
一定是這樣吧?
今日並不冷,她躲在棉被下,貼著他溫熱的身軀,卻是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的眼眶裡很快就盈滿了淚水。
他的眼角跳了幾下,屏住呼吸,繼續板著臉,不依不饒,非要一個答案。
她想逃,卻被他牢牢禁|錮在懷中。
她發現他的力氣遠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她就像一隻被縛在繭中的小蟲子一樣,任何掙扎都顯得可笑。
他平靜的目光讓她感到恐懼。
“不是我,我沒有。”伴著絕望的嗚咽聲,她的眼淚終於破閘而出。
他輕輕笑了笑:“我說是你了嗎,我的小啾兒。”
他的笑容令她感到眩暈,眼皮一沉,竟是睡了過去。
弄睡了她,卓晉長長倒吸了一口涼氣,把她的小手從他身上掰開。
方才她一定是嚇壞了,那隻小手不知不覺就攥緊了他,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嘶——
“啾兒,啾兒……”
誰在叫她。
林啾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卓晉滿眼關切,一邊憂心地喚她,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她呆呆地看著他。
“做噩夢了嗎?別哭,啾兒別哭,沒事了。”他道。
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愣了半晌,問道:“你,剛才說了什麼故事?”
卓晉失笑,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沒發熱啊,睡糊塗了?我去準備熱水,你再多躺一會兒。”
是做夢啊……
他起身,見她依舊愣愣地看他,好氣又好笑地道:“別看。”
“啊。”她趕緊轉開了視線。
小先生害羞呢。
她也害羞!
他悉悉索索穿上衣裳,替她攏了被角,便往外面走。
林啾叫住他,問道:“夫君,若是我不小心傷害了你,而你能夠重活一回的話,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會怎樣待我?”
想起方才的夢,她仍心有餘悸。
他動作一頓,旋即,唇角浮起笑意:“自然是待你更好,讓你再舍不得傷我。”
林啾心頭一震,眼淚又湧了出來。
卓晉無奈嘆息:“啾兒,怎麼這麼愛哭……”
他隻能將她連人帶棉被團成一團,摟在身前,低低的哄著,直到破涕為笑。
很快便過了月餘。
他們的生活很平淡,就像塵世間任何一對恩愛的平凡夫婦一樣。
隻不過林啾也不知道,別的夫婦是不是在夜間也會像他們一樣,那麼驚心動魄,那麼駭浪驚濤。
唯一的遺憾是,他始終不好意思和她面對面在一起。
有時到了最神魂顛倒的那刻,她好似聽到他伏在她耳後低低地說:“再無人能欺負你,我的小啾兒。”
“包括我,也不行。”
……
林啾覺得自己一定是最奇葩的穿越者。
所有的劇情都和她無關,躲在凡間,和一個教小學堂的先生過著最普通的日子,生生把一個玄幻修真文活成了鹹魚種田文。
和卓晉相處越久,她越覺得自己慧眼識珠。
這個男人太完美了,為人正直,待她極好,還特別喜歡做家務。和他在一起,林啾感覺自己就像個貴重寵物,被照顧得面面俱到,都快恃寵而驕了。
最難得的是,雖然他很溫和,但一點都不像暖風機。他沒有任何緋聞,周遭的女子都會自動和他保持距離,就好像他不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小先生,而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嚴肅老先生一般。
他問她,和他在一起會不會太清苦了一些?
她便摟住他,笑得像個傻子。
忽一日,她發現身體中有異樣的波動。破碎的丹田和幹涸的經脈都消失了,她進入了一種奇異的圓融狀態,身體和靈魂好像徹底合二為一,連頭發絲都可以全知全覺。
若是林啾上過正規的修仙學校,她就會知道這種狀態是晉入化神期了。
而她的氣息仍在攀升。
等到一切結束時,她驚奇地發現,修為又回來了,而且似乎遠遠超過被秦雲奚廢去的時候。
心念一動,她瞬移到了院中的槐樹下。
林啾:“……”厲害了我的修仙世界!
林啾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她知道在封建王朝的統治下,一個平平無奇的教書先生娶了絕色的妻子,很有可能會招來禍端。
此刻,發現自己忽然又變成了牛皮哄哄的修士,不禁有些得意忘形,便想去小學堂接她的小先生。
到了放學時候,看著學子們一個接一個離開,她的小先生卻始終沒有出來。
等來等去,終於等到一個慢吞吞的白發老先生。
林啾有點懵,上前一問,竟是問出一個令她頭暈眼花的大消息——她的夫君,小先生卓晉,成親不久就辭去先生一職,離開了小學堂。
林啾告別了老先生,失魂落魄回到院中。
卓晉還沒有回來。
往常他遲些早些,林啾從不過問。畢竟教書嘛,學生若是哪裡不懂,放學可不是得拉著老師問個明白?
今日,她卻發現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幻夢中。
他去了哪裡?沒做先生了為何不告訴她?
她茫然地站在院中,忽然感應到一縷極細微的靈氣波動。
她的心髒怦怦亂跳,像一個戰戰兢兢在鬼片裡探索的炮灰一樣,摸進了他從前住過的廂房。
那縷靈氣牽引著她,從木櫃的角落裡找出一枚沾了灰的名牌。
萬劍歸宗的弟子名牌。
一些快被遺忘的記憶重新浮入腦海。
那一日,追殺者本來已經走了,卻因為丟了名牌而折返回來……
卓晉是什麼時候藏了他們的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