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聽到腳步聲響起,聽到那一男一女兩個地母使者的聲音,她的心中都會燃起名叫希望的火焰,盼著他們看她一眼,將她救出苦海。
然而,希望一次又一次破滅。絕境之中,無人聽到她的哀嚎。她的掙扎毫無意義。
終於有一天,她忽然想通了。
如果沒有犯錯的人要受到懲罰,那就是不公。向著不公的命運乞憐,當真是可悲又可笑。
與其扭曲自己,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我就是這樣了,不變了,愛咋咋地!
反正……痛啊痛啊也習慣了。
她不知道從期盼那兩個人到不屑那兩個人再到徹底無視那兩個人究竟用了多久。
那一段漫長的旅途中,她心中的信念卻是被打磨得越來越堅不可摧。她對自己的過往再無一絲懷疑,若是那樣扭曲的心靈可以上天堂,而她堅持自己卻隻能下地獄的話……
哪怕永遠留在地獄,那又何妨!
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天變成了一朵小小的蓮花,也許就是那麼剛好,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日子,她正好就綻放在了魏涼的眼睛裡。
……
林啾每一縷意念都在顫動,她敞開了胸懷,盡情與身邊無處不在的冰霜擁抱。
用她的心,貼著他的心,一起飛舞。
那些黑色的殘跡,是冰寒到極致之後燃起的陰火。林啾被它熔煉了萬年,再遇“老朋友”,神魂之中不禁發出陣陣尖嘯,她也不知那是興奮,是猙獰,是暢快,還是澎湃的殺戮欲望。
她不是聖母,什麼寬容原諒,不存在,根本不存在。
她要吞了它們,將它們徹底碾碎,化成自身的養分。她要逆流而上,滅了那些地獄中蛆蟲,親手給自己討回一個遲來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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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在魏涼的引領下,眾人已穿過了邊界,落到一個奇異的地方。
在這裡,視覺消失了,眼前唯餘一片黑暗。
就連神識也探不出周遭的景象,隻知這黑暗並不是熟知的黑暗,它們本身就是“東西”或者“空間”,地獄之眼隻是這些黑暗呈現在世間的外觀,而非它的本質。
一片黑暗之中,能夠清晰分辨的隻有一塊小小的鏡面。
它便是這片黑暗與塵世之間的“邊界”。
“不行,”王衛之咬牙切齒,“有東西在燒我神魂,頂不住!”
魏涼用冰霜卷起眾人,將他們送回了邊界之外。
“守在外面。”
眾人也知道此刻逞強就是白白送死,便退了回去。
隻有眉雙一意孤行,當頭衝向無盡黑暗。
林秀木亦是追了上去。
“啾兒,救不救?”魏涼守在林啾身邊,替她擋下不斷襲來的陰暗。
“不理。”林啾的聲音平靜冷酷,“掙扎求生的人尚且救不完,何必理會不死找死的。”
魏涼輕笑出聲:“那就動手吧。”
他廣袖一揚,封印即刻降臨,將破碎的邊界封死。
林啾散身成蓮,金光雖照不亮這永恆黑暗,卻能照進一個人的眼睛,令他心曠神怡。
他臉上帶著縱容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後,替她把周身襲來的黑暗用冰霜覆住。
林啾大口吞噬這無邊無際的黑火。
這些東西,是地母,亦不是地母。
至陰至陽,乃是天地分化之時,凝結的至純精華,至靈之靈,孕育出了自我意識,在天為龍,在地……很不幸,凝了隻蟲。
林啾噗哧笑出了聲。
她表現得十分輕松,但魏涼卻知道她此刻並不輕松。
他心中暗忖——至陰之火,不同於凡物。她不是在吞噬它們,而是在以命相搏。她看似輕松,隻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小人兒,當初在煉靈爐中被煉化時,定是如現在這般,從容淡定,臉上帶著不屑的微笑吧?
若是林啾能聽到魏涼的心聲,肯定會偷偷地笑上三天三夜。
不存在的,她被煉化的時候,就像一隻抓狂的猴子好嗎?
隨著林啾不斷吞噬,迷霧般的黑暗漸漸散開,地之垠中被清理出一片虛無。
夫妻二人穩扎穩打,立在虛無之中,小心地拓展自己的根據地,一點一點向著核心蠶食。
“怎不見地母?”林啾心頭浮起了濃濃的疑惑。
忽然,心神一凜,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必定破釜沉舟,在搞你的本體!”
魏涼依舊慢條斯理:“嗯。”
林啾額頭直跳:“你怎麼不早說!”
魏涼淡笑:“無所謂。”
林啾氣結,將自己的力量爆發到了極致,像一頭史前兇獸般,衝著無盡黑暗奔湧而去。
“帶路!”聲音又急又兇。
魏涼撫額挑眉:“果真是夫綱難振。”
廣袖一抖,冰霜照亮了前行的道行。
金芒閃爍,林啾全力前向飛掠。這樣一來,同時與她對撞的陰火數量便激增到了數倍。
熟悉的疼痛陣陣襲來,她的笑聲更加暢快:“來呀!快活啊!”
終於,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點微光。
遠遠看去,像是一枚純白的小太陽。
一個比黑暗更加黑沉的巨大陰影籠罩在太陽上方,發出陣陣恐怖的撕咬聲。
林啾狠狠罵了句髒話,將全部幻蓮凝成一條金色緞帶,向著那個方向激射而去。
嗯?等等。
她猛地回頭,發現魏涼的身體已淡成了一個淺淺的影子,唯有胸腔之中一枚帶著裂痕的冰霜之心在堅定地跳動。
他的唇角浮起微笑:“夫君隻能陪你到這裡了。回見。”
說罷,將手伸入胸腔,掏出那枚跳動的冰稜,扔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身體瞬息之間被黑暗徹底吞沒。
“魏涼!”
塵世間的身體,是經不住陰火煅燒的。
林啾心尖一悸,差點掉下淚來。
原來這一路,他走得比她艱難百倍。不是她在護送他,而是他燃燒生命在護著她!
她收縮起居中的一圈金蓮,牢牢護住他的冰霜之心。
隻見冰霜之心正中那一道裂縫緩緩消失,一片黑暗中,仿佛掠過卓晉的面容。
他睨著她,唇角微挑,目光不懷好意。
“給我等著。”
她再也按捺不住,神魂之中盛滿了熱淚:“我等著!等你,等你回來!……回見!”
她卷住冰霜之心,舒展身體,像一條飛舞在風中的緞帶一般,急速掠向遠方的純白太陽。
近了……
更近了……
林啾輕輕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純白的小太陽,是一條冰龍。
雖然她早已知道魏涼是神龍,但此刻見到他真正的本體,她依舊震撼得渾身發麻。
他太美了。
每一處細節,都精致到了極處。
唔,除了燒焦的須和裂開的爪之外,哪裡都完美至極。
這樣的美,已超越了物種。
哪怕林啾發自心底地認定自己是個人,但她卻絲毫也不介意和他來一場跨著次元壁的xx。
纏在神龍周遭的黑色大蛆向著林啾擰過了頭。隻見它的脖頸上,掛著一條藍色的雷龍屍身,想必就是那個妄圖奪舍魏涼的家伙。
此刻,被滅了魂魄的藍色雷龍已像一條破布口袋般綿軟,了無生機。
地母開口了:“呵,凡界的小垃圾,也敢湊過來送死麼!”
依舊是那道柔媚至極的女聲,聽著令人頭蓋骨直發酥。
林啾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地母的臉。
“恭喜你,你打碎了我對聲優的所有幻想。”
黑色巨蟲揚起了巨鉗,張牙舞爪向著林啾撲來。
林啾悍勇無匹,正正朝著地母迎去。
“來呀,醜陋的大蛆蟲,我現在就渡你上天!”
地母被氣得發出一串嬌媚無比的笑聲。
就在一花一蟲即將迎面相撞的剎那,隻見林啾小花帶妖妖娆娆地扭了下腰,從地母兩根巨足之間穿了過去。
“什……”
等到它回轉過身時,林啾已落在了魏涼大冰龍的頭頂。
她現出人身,隻有它的五分之一枚鱗片那麼大。
“呵哈哈哈!”地母嬌笑,“你以為我這受了天譴的好夫君還有能力護得住你嗎!”
林啾嘆了口氣:“真的,此刻我最佩服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身上這個妄想取魏涼而代之的家伙。連你都睡得下去,實乃蟲中豪傑!”
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冰霜之心摁在了冰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