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雙看著王衛之,面無表情,眼尾卻有風情閃爍。
飽滿的雙唇輕輕一分,赤身女子的聲音仿佛帶著鉤子,直直鉤進人的心底。
“嗯?英俊的小郎君,你是在等我麼。”
若是林啾聽到這個聲音,她必定會發現它十分耳熟。
林秀木的心重重一沉。
這是眉雙的聲音,卻不是她的語氣。
王衛之怔住,愣愣道:“你是……蓬萊女尊主,眉雙?!”
“正是妾身呢。”眉雙揚起一條藕臂,將飄到身前的長發撥到了腦後,“你想對我,做什麼?”
說話時,身軀已瞬移到了王衛之面前,一根蔥般的玉指勾住了他的下巴,吐氣如蘭。
“嗯?”
王衛之隻覺鼻腔發熱,雖然心中無甚波動,但身體卻極為誠實地作出了反應。他的嗓子變得又幹又啞,喉結不停地上下滑動,血液不受控制地向著難以言說之處湧去。
王衛之並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在“愛上”柳清音之前,他也曾經風流荒唐過,以彌補雙親不在的空缺。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見到個果女就昏頭的人,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帶著一身血腥味。他也知道,她另外那隻手裡拿的,正是他苦苦尋找的不滅印痕。
然而,就在那個女人對他伸出手指時,他渾身一顫,就像是中了蠱一般,身體僵硬無比,隻能梗著脖子,強行將靈氣置於身前,防著她出手攻擊。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引動了他身體最深處的某些東西,這種身不由已的感覺,就像是愛……
她看著他的眼睛。她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裡,仿佛有幾點流星在旋轉。
“嗯?想對我做什麼呢?不要緊,都可以的。現在你隻要幫我解決一個人,然後,我便任你……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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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
王衛之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焦距:“……行吧。”
林秀木在一旁看著,忽然仿佛溺水多時的人得了一口新鮮空氣般,隻見他張開了口,喉嚨裡溢出一聲低吼。
“呀——”
眉雙轉過頭。
便看見林秀木渾身浴血,雙目發直,一步一步,踏著虛空走向她。
他的身上滿是被虛空裂紋切割出的外傷,無數藤蔓伴著鮮血自他體內湧出,在他周身肆意張揚,帶著令人心驚的毀滅氣息。
“林秀……”眉雙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你,你怎麼了……”
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林秀木的上下牙齒就一直在輕輕碰撞,聞言,頓時咬碎了一顆牙。
林秀,林秀。
隻有眉雙,會這樣親昵地喚他林秀。
旋即,她快速用手掩住胸脯,垂下了頭。
“怎麼,別人可以看你,吾不行?”林秀木的長發無風自動,飄揚在腦後,從他身體裡生長出來的藤蔓飛舞得更加放肆。
“呵,說什麼呢。你可是我的愛侶呀。林秀木。”她抬起頭時,目光中仿佛盛滿了蜜糖,絲絲縷縷,飄向林秀木。
她扔開渾渾噩噩的王衛之,下一瞬間,人已倒倚在林秀木懷中。
“你看,我已拿到了不滅印痕,解決這兩個人,我們就回家好不好?”媚眼如絲。
林秀木冷冷地垂目看著她,語氣依舊溫吞:“背叛者,不配做吾的愛侶。”
對上那道冰冷的視線,她便知道美色對付不了他。況且,他與王衛之的情況也不一樣,若不是王衛之早就中過招的話,她絕不可能短短一瞬就控制住他。
要對付林秀木……
隻見她的軀體微微一震。她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眸中的媚色消失殆盡,滿眼都是深沉倦色,張口,喃喃道:“林秀……救我……”
她吃力地衝著他笑了笑,極虛弱,卻又極為明豔。
林秀木滿腔怒火湧到喉頭,卻生生硬咽了回去。
這一瞬間,他的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灘棉絮。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這樣的笑容和眼神屬於眉雙,絕無可能是旁人假冒。
林秀木眸光不動,心中的念頭愈發堅定——蓬萊的事,絕不讓任何人插手,此刻應當將她帶走,一刻也不多留。
眉雙白眼一翻,暈在了他的懷裡。林秀木面色冷凝,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紗衣,遮在了眉雙的身體上。
那一邊,王衛之恍然回神。意識回籠的瞬間,頓時浮起滿身雞皮疙瘩——方才著了這個女人的道了!
他怔怔一抬頭,便看見了林秀木。
“真他媽見鬼了!”王衛之瞪大了丹鳳眼。
林秀木垂眸,轉身欲走。
他已知道屠城之事黑幕極深,就憑王衛之?再讓他修煉五千年,他也做不出這樣的局。現世的王衛之必定是被陷害的,而這裡的王衛之,更是八竿子也打不著邊的路人。
林秀木根本無心與王衛之糾纏。眉雙與不滅印痕都已經在他的手上,其他的一切,在他眼中已是浮雲流水。
但王衛之顯然不願放過他。
重劍出鞘,王衛之越過林秀木頭頂,落在他的身前,斷了他的去路。
“休想逃走。”王衛之白皙的腮幫子上爬著雞皮疙瘩,抽著嘴角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今天都得給小爺留下!”
林秀木定定看了他片刻,冷靜地開口:“吾隻需使出八分力氣,便可取閣下性命。”
“嘿!那就讓小爺瞧瞧你的本事。”王衛之舉劍就劈。
林秀木並不接招。
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聽到眉雙讓王衛之替她解決一個人時,他便猜到底下血池那裡恐怕還有一個王衛之的同伴,隻是不知被什麼絆住了。
若是與王衛之纏鬥,等到下面那個人上來幫忙時,局勢將於己大大不利。
他側身避過,王衛之卻緊緊相逼。
鬥了三五招之後,林秀木仿佛有些惱意,招搖在身體周圍的那些藤蔓倏地收回身體中,單手掐訣,向著王衛之一點。
隻見王衛之腳下忽然冒起無數藤手,他閃到哪裡,那些藤手便抽枝發芽,追到哪裡。
王衛之認得林秀木,知道蓬萊尊主早就死在了蓬萊那場災禍中,此刻面對活生生的他,心中著實有幾分發怵,又見此人用的是林秀木“生前”的招式,王衛之更是脊背發寒,隻顧著躲避那些地獄鬼爪般的藤手,絲毫也不想被它們沾到身。
就在他顫手顫腳躲避那些東西時,真正的殺招,已在頭頂生成。
林秀木借著揮灑藤蔓之機,將自己傷口中的元血灑到了王衛之頭頂上方,金血小符文湧動,很快便浮起一隻佛手。
正是在血池邊上,困住巨屍的金鍾罩之術。
林秀木無意傷害王衛之的性命,隻想速速將他困住,然後便脫身遠走。
“嗡——”
王衛之急急抬頭,隻見那仿若實質的金鍾,已兜頭罩下!
王衛之臉上浮起獰笑,反手重重一劍柄撞在自己胸口上,迫出一口極純的心頭至血,染血的唇和齒齊齊咧開,笑容俊美帶煞。
“來!小爺很久沒有這麼痛快了!拼呀!”
隻見那口心頭血噴灑在重劍之上,重劍頓時像是擲入了熔爐一般,通體熾熱透明,蒸騰起絲絲白汽。
正待發出絕技,海風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冷靜平淡的聲音。
“胡鬧。”
林秀木的心頭,忽然像是被牛犢撞了下。
他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聲音,但那平淡的語氣之下隱隱蘊藏的不容抵抗的氣勢,他卻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見識過。
林秀木瞳仁微縮,望向來處。
和他預料的一樣,這個人是從洋底上來的。
他的身上,不見任何靈氣湧動的跡象。他的長相平平無奇,目光漠然。他出現時,旁人的氣焰不知不覺便矮了三分,就連林秀木的心頭都像是壓了些什麼,心髒微微往下墜,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此刻,金鍾罩已距離王衛之不足一丈,而王衛之那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式也即將發出。
林秀木並不認為這個人有回天之力,便帶著歉意笑了笑:“抱歉,吾先離開了……”
話音未落,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望著王衛之手中的重劍。
化成了熔巖的劍身,正在急速冷凝,而那隻金鍾,也在罩住王衛之的時候覆滿了冰霜,裂紋一道接一道綻開。
林秀木察覺到懷中的眉雙動彈了一下。
“咔擦。”
金鍾罩碎裂的同時,金鍾上方凝成佛手形狀的金血小符文,也一個一個凍成了雪白的餃子,噼裡啪啦墜向下方。
此人極強!
林秀木不假思索,蕩出藤蔓,身形急速向後退去。
懷中的眉雙忽然重重一掙,掙脫他的懷抱,向著側面掠去。
“林秀木,替我攔住他們!”
林秀木遮在她身上的輕紗被她毫不留情地遺棄,曼妙身姿從紗下鑽了出來,擰著腰肢,抓著不滅印痕,逃向遠方。
她根本不顧那些密布整個區域的虛空裂紋,隻堪堪避開要害,身體上很快就劃滿了血痕。
林秀木心中一痛,下意識就擋在了眉雙和追兵中間。
“吾……”
“愚蠢。”
相貌尋常的男人抬起了一隻手。
林秀木頓時感到周身溫度急遽下降,他根本不敢遲疑,雙手一合,便見一個椰殼般的棕色大球將他圈入其中護住。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已有寒氣透過“椰殼”,滲到了林秀木身旁。
他聽見“椰殼”之上很快就傳來細細碎碎的破裂聲。
不必猜,它已被凍成了冰殼,正在破碎。
林秀木心神劇震。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當真是聞所未聞!
這一招,乃是蓬萊最強的護體絕技,便是十八個劍君來斬,也得斬個三天三夜。
在此人手下,竟未撐過一息!若不是他當機立斷祭出絕式的話,此刻被凍成冰坨坨的,便是他自己了。
瞬息之間,護體絕技分崩離析。林秀木呆立在半空,一時難以回神。
目光緩緩轉動,看見那道身影衝著眉雙而去。眉雙身前的虛空中已浮起點點碎冰,殺陣即將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