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之又凝出一把小小的血匕首,一下一下拍打在桃木偶人的嘴上,“怎樣,那些畫面,記憶猶新吧?梅娘臨死前說了句什麼來著——你不是男人!”
“對,祭淵,你真不是男人。你就縮在那裡,隻盼著那惡霸不要弄你。弄一下怎麼了,又不是沒給人弄過!來來來,小爺這就幫你重溫一下個中滋味。”
王衛之嘻笑著,將手中的匕首扎進了偶人身上,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地折磨。
“梅娘死後,那惡霸招呼著眾人,要對祭淵下手。便在此時,他入魔了,將面前的人全部撕成了碎塊。嘖,真是便宜他了。不過沒有關系,他失去的,小爺會長長久久地幫他彌補回來。”
王衛之怪笑著,不斷折磨那附著了祭淵元魂的桃木偶人。
林啾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沒有魔翳,他是怎麼入的魔?”
王衛之愣愣回憶了一番:“……不知道啊。”
“你再好好想想!快想!他到底是怎麼入的魔!”林啾眯起了眼睛,直覺告訴她,這裡面有個很大的問題。
王衛之豎起手:“等等等,你別吵我,好像……等下,容我想想。”
恰在此時,有魔人匆匆行來,向林啾稟告了一個消息。
說是雲水謠外,來了一隊高階人修,領頭的是個劍君,從那幾個人的談話中,魔人們聽出了他們此行的目的——說是發現王衛之連屠了好幾座城,一路追蹤而來。
此刻,幾十個神魂境後期的大魔正在與他們交手,阻擋這一行人前進。
王衛之一聽就炸毛了:“我屠城?我屠他祖宗!”
“劍君?”林啾奇怪地皺起眉頭,“是否長相平平無奇?或者長得特別……奇怪?”
這萬裡疆域內,劍君便隻有卓晉和秦無川。
傳訊魔人搖搖頭:“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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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啾與王衛之對視一眼,御劍掠向雲水謠。
數百個神魔境後期的大魔浩浩蕩蕩跟在林啾身後,為她保駕護航。
到了雲水謠外,看見半空中的戰鬥十分激烈。
魔人忌憚魏涼,既不敢對人族修士下死手,又不敢放他們過去,此刻十分被動,處處掣肘,不斷挨打。若不是魔人皮糙肉厚,恐怕已經折損好幾個了。
而這一隊人族修士見到前方密集的魔族大軍,也不敢貿然深入,隻在雲水謠外的半空中與這數十個神魔境後期的大魔纏鬥。
這一行人,個個身著雲霧一般的淺色紗衣,長相極為出挑,氣質尤其清華。
領頭之人是個男劍修,容顏絕美,氣質如仙,仿佛身形一晃便要扶搖隨風——便是魔人口中的那位“劍君”了。
林啾降在了魔族大軍前方。
數百神魔境後期的大魔虎視眈眈,在她身後一字排開,場面尤為壯觀。
“別打了。”她氣沉丹田,朝著半空那一團團絢麗光影喊道。
身後,百萬魔軍齊聲低喝:“別打了了了了——”
正與人修纏鬥的大魔急急收攏翅膀,降到林啾身後,動作整齊劃一。
那一行人遲疑片刻,也降了下來。
“是個人修?!”一名仙女般的白紗女子低低驚呼,“人修怎會與魔類攪在一起。”
為首之人豎起手,制止了身後的議論。
他行前一步,不卑不亢施了個隨手禮,道:“吾乃蓬萊無極宗,林秀木。敢問閣下是?”
說是追蹤王衛之而來,但此刻見到王衛之,他卻恍若不覺,一雙桃花眼睛隻定定望著林啾。
林啾回了禮:“萬劍歸宗,魏涼之妻,林啾。”
她很了解魏涼,知道他根本不介意任何人的議論。這種情形下,若是自己隱瞞身份,反倒會令他不怎麼開心。
林秀木溫雅地笑了笑,道:“有禮了。吾此行,為的是幾樁滅城慘案。”
他半句不提林啾與魔物的關系,若是忽略那鋪天蓋地的兇悍魔人,隻看這談話二人的話,還以為此時此刻,二人是坐在萬劍歸宗的迎客大堂中飲茶說話。
他抬了抬手,身後走出一個眸光暗閃的女劍修,將幾件東西託在木盤上,示意林啾去看。
一個被粗暴地從身軀上撕扯下來的腦袋,一個沾滿鮮血的小玉牌,數枚斷劍,幾處嵌在皮肉中的劍痕。
王衛之的目光凝住了。
林秀木抬手,示意林啾看那盤中頭顱,口中平靜地說道:“此人是一家桃木偶人店鋪掌櫃,她死時,手中牢牢握著這個命牌,命牌上镌刻得清楚,此物屬於王氏子弟,王衛之。而幾座城池中,兇徒留下的劍痕亦顯示,行兇者用的,正是王氏的劍法。”
“吾與門人尋蹤而來,隻為緝兇。”
王衛之冷笑連連:“蓬萊的人?怎麼,嫌你家仙境不夠住了,跑到我中土來搶地盤?小爺遺失個命牌,你便以為能夠借機興風作浪?”
林啾對這蓬萊仙境的印象幾乎沒有。記憶中,與蓬萊相關的,唯有一個名叫淺如玉的貌美女修。此女與木柔佳恰好是兩個極端,一個嬌媚至極,一個聖潔至極。
彼時秦雲奚正好被木柔佳和柳清音吵鬧得有些心煩,淺如玉的出現,就像是一汪清爽至極的甘泉,注入頗有些油膩的三角關系之中。
雖然秦雲奚與淺如玉自始至終沒有發生什麼實質的關系,卻是把柳清音又翻來覆去虐了好大一通。
秦雲奚對淺如玉是極度欣賞,張口閉口就是她的美、她的仙、她的氣質高華,隻恨不得告訴柳清音,他會將淺如玉當作心頭永遠的白月光。
若不是柳清音在一次險惡暗境中替淺如玉擋了一劍身受重傷,令淺如玉愧疚遠走的話,淺如玉這事,恐怕能拖到那二人飛升。
林啾不動聲色,視線向著林秀木身後掃視了一圈。
便看見一眾出挑的男女之間,有個芙蓉般的女子尤為出色,眉目臉龐仿佛是用透玉雕琢而出,散發出淡淡的白光,繚繞著淺淺清氣。
此女應該便是淺如玉了。林啾暗忖,果然是美人如玉。
林秀木看向王衛之,眉目不動,語氣平緩:“吾此番來到中原,是有要事與魏涼劍君相商。不料路遇慘禍,無法置之不理。閣下既是除魔世家王氏子弟,當知滅城慘事幹系重大。請不要抵抗,隨吾前往萬劍歸宗,若有冤枉你大可向魏涼劍君申訴。”
他又轉向林啾,溫和地說道:“閣下既是魏涼劍君的妻子,實不該與魔類為伍,此事吾自會與魏涼劍君分說。此刻,吾要帶走行兇嫌疑甚大的王衛之,還請不要阻撓。”
林啾被他這慢慢悠悠溫溫吞吞一本正經的語氣弄得有點毛燥。
“我若偏要阻撓呢。”她老實不客氣地說道。
林秀木仿佛吃了一驚,錯愕地抬頭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
半晌,絕美如畫的雙唇動了動:“那吾……會向魏涼劍君多告一狀。”
林啾:“……”
“尊主!不必與這等肖小客氣!”林秀木身後步出一個男劍修,雙手一拱,“屬下願替尊主拿下這二人!”
王衛之踏前一步,把林啾擋在身後,偏頭低低對她說道:“這也是個劍君,那幾個女的裡面,還藏著另一個劍君!你退回去,當心他們使詐。”
三個劍君一起來到中原?
林啾微微蹙起了眉。
總不能是過來找魏涼喝個茶吧?
若是發生過什麼大事的話,書中為何隻字未提呢?
而且,書中也並沒有發生過偶城慘案,秦柳二人飛升之前,曾在一處鄉間木屋中小住過一段時間,買了幾隻偶人,替他們養了一群雞和幾條犬,因為柳清音親自試一試,是否真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一切都變了。
蝴蝶效應,恐怖如廝。
林啾伸出兩根手指,捏住王衛之的衣領,把他扔到一旁。
王衛之:“……”我媽都沒這麼拎過我。
林啾上前一步,道:“此事我們萬劍歸宗自會查明,不勞遠客費心。”
隻見身後那仿若大海一般的魔人,齊齊踏前一步!
地動山搖,轟然之間,眾人站立不穩。
林秀木一行神色凝重,微壓眼睑,盯住林啾。
人修與魔類勾結雖不是常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譬如祭淵這樣的大魔,手下便有許多人族的探子。但,絕對沒有任何一個探子,可以在魔族中這般一呼百應。
此女自稱是魏涼的妻子,林秀木等人並不盡信,他們也知道中原這邊水深得很,並不願多事,隻想將王衛之拿住,算是遠方來客送給此地主人的一份見面禮。
但此刻……
隻見林秀木溫和一笑,再度向林啾拱了拱手,腰間的空劍鞘輕輕晃動。
林啾視線一凝,不假思索,將靈氣注入虛實鏡,留下假身立在原地,真身遁入虛空,退回無盡的魔族大軍之中,眸光劇烈閃動,心髒怦怦直跳。
對方居然敢動手?!要不要……留下他們?!可是,下令魔族攻擊人類,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對……
在她遲疑的剎那,隻見林秀木禮畢之時,王衛之站立之處,一株參天大樹破土而出!
枝蔓急飛,堅若金石的樹幹將王衛之封入樹腔內,眨眼之間,巨樹立起了百丈高,這一幕,也不知是真是幻,令人心膽俱顫。
林秀木果然出手了,隻是,他隻針對王衛之,並沒有動林啾。
林啾的假身,仍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林秀木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碰她。
隻見林秀木對著那假身作了個揖,聲音依舊溫和平淡:“雖然吾已拿下了嫌犯,但,仍會向魏涼劍君多告上一狀,告你與魔為伍、包庇王衛之。”
說罷,他轉身就走。隨行之人跟在他身後,御起劍,化成流光,倏爾便消失在天際。
隻見那參天大樹連根拔起,無數根須凝成了兩條巨足,轟隆轟隆邁開腳步,跟在那林秀木身後往北面行去。晃個神的功夫,參天巨木在視野中,已縮成了遠方一株小矮樹。
眾魔見到林啾好端端站在原地,沒發話讓他們追,便隻能面面相覷,呆滯地看著那株巨樹越走越遠。
“好……好厲害!”
泥土湧動,化成血身的王衛之從地下鑽了出來,站在林啾的假身旁邊,搖搖晃晃凝成了人形。
“林秋你好沒良心!”王衛之控訴,“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抓走?!诶?林秋你怎麼了林秋!你別嚇我啊林秋!”
假身破滅,林啾的身影出現在眾魔之間。
王衛之氣極而笑,撇下那破滅假身,蹿回了眾魔之中,對著林啾叫道:“你倒是跑得夠快!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林啾道:“這不是沒事嗎。”
“娘的,這林秀木,好生厲害!我覺著,比起魏涼也不逞多讓!”
林啾面無表情,順著眾魔自覺分出的通道走向千歧關,一邊走,一邊淡聲對王衛之說道,“還不是讓你給跑了。”
王衛之心有餘悸:“若無這血身,一時半會,恐怕還真的無法脫困。什麼劍招能變成個鐵樹捆了人就跑啊?!當真聞所未聞!”
林啾道:“應當是那把劍。”
此刻,她的心情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雖然她知道王衛之肯定有辦法自保,但想起方才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
回到千歧關時,她的臉色依舊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