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之後,林秋修魔之事暴露,被自己親手關進九陽塔。
當時清音也沒有表現出半點在意的模樣,在她的眼中,林秋隻不過是一個痴求而不得的可憐人,她還曾替林秋求過情,求自己不要太過苛待林秋。
再後來,林秋從塔中逃出,非但半點不感念清音對她的憐憫之情,反倒痛下殺手!
看見清音負傷,自己急怒之下,當場斬殺了此女,就此也算是了結了一段孽緣。
他一直以為林秋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卻沒想到,萬裡之行到了最後一步的時候,這個早已被遺忘多年的女人,竟成了清音的心魔。
到底為什麼?
他當時猜不透,現在也還是猜不透。
前世的林秋尚且成了清音的心魔,今世再這樣下去……恐怕更是心劫難消!
重生歸來,初見林秋之時,他恨不得將她活活撕了。
但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卻知道自己恨得沒什麼道理。與清音相伴多年,想要取代她的女人當真是如同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她們花樣百出,對清音惡意滿滿,甚至還利用自己來傷害過她。但這些女人都沒有成為清音的心魔,就連那個媚術過人,險些害自己中招與她沉淪愛河的木柔佳,清音最終也釋然了,不再計較。
與這些女人比起來,林秋甚至可以算是最無害的一個。
可偏偏,就隻有她變成了心魔。
他苦思冥想,找不到答案。
於是他隻能更恨那個人——若不是那個人迂腐軟弱,答應了鄭氏的無理要求,林秋又怎會嫁得進來?
林秋若是沒有嫁進來,之後的一切,便不會發生。
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魏涼!若不是他的懦弱無能,林秋便不會嫁入萬劍歸宗,最終成了清音的心魔;若不是他不通謀略又固執,自己又怎麼會接手這麼一個爛攤子;若不是他正邪不分,又怎會把身軀讓給了魔主,反倒把自己趕回了這具修為低微的軀殼!若不是他取代了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位置,那萬劍歸宗的宗主之位,本該是自己的!清音愛上的師尊,本也該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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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佔鵲巢的是他!自己不過是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如今血偶降世,萬劍歸宗不可能再多派人手來對付自己和清音,要做什麼,此刻倒是最好的機會。
‘魏涼,不,卓晉啊……隻要你敢離開萬劍歸宗,我便會第一時間,將你送去你該去的地方!’
他壓下心頭所有的思緒,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對她說道:“出發,去碧波潭。”
柳清音滿面遲疑地望著他:“你不是說血偶在那裡麼?我們去做什麼?”
秦雲奚微微一笑,並不解釋,隻徑自起身往外走。
走了兩步,卻見她並沒有跟來。
他的眼睛裡浮起了一絲無力——從前他做事之前從來不需要向她解釋,顯得從容淡定、運籌帷幄,她喜歡的,是這樣的自己。然而現在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他不解釋清楚,她就根本信不過。那樣懷疑的視線,比任何言語都更要扎他的心。
他隻好回頭,重新坐在她對面,道:“魔主與祭淵之間,定然早已離了心。血偶既出,魔主必定不會放任不理,我們不要靠得太近,就在遠處看一看形勢,若是他們兩敗俱傷的話……此等良機,豈容錯失?”
柳清音思索了一會兒,道:“我認為還是需要慎重一點考慮。畢竟你我現在的實力都沒有恢復。”
秦雲奚的心中頭一次對她升起了隱隱的不耐煩。
從前,無論他做了什麼決定,她總是毫不遲疑地跟在他的身後。她說她自己腦袋笨,想不來那些彎彎道道,幹脆就什麼也不想,埋頭潛心修行,做他的助力便好了。
如今,她怎麼連她自己有幾斤幾兩也認不清了?!
她認為?她能有什麼認為!不過是下意識地駁斥他罷了!
秦雲奚說一不二慣了,多日的憂鬱煩躁攢上心頭,當即袖一揮,冷聲道:“你在此等著便是了!”
說罷,大步流星擠進了人群之中。
秦雲奚趕到碧波潭附近時,魏涼和祭淵已經不知道打鬥了多久了。血浪翻湧,二人落在潭底,整潭水被攪得天翻地覆,一個個無比龐大的巨型漩渦在潭中飛舞,漩渦壁上都能行船。
血偶與記憶中分毫不差,通體赤紅,臉是魔主的模樣,與祭淵站在一起,兩張臉都是邪美的極致,簡直就是在爭奇鬥豔。血偶的行動比祭淵快上百倍不止,一掠而過時,陣陣音爆聲“轟隆”不絕,而攪起的風,也被它同化為血色利刃。殺機盈然,步步驚魂。
魏涼且戰且退,長袖揮舞,將祭淵與血偶那凌厲至極的攻擊凍結成冰。他每退一步,都會在這萬丈血潭中攪起新的巨型漩渦。道道落雷從無垠的天外垂落,轟擊在血偶身上,此情此景,真真是刀山血海,如同煉獄來到了人間。
秦雲奚視線一轉。
遠遠地,他看見林啾和王衛之兩個人站在一潭血水邊上,鬥龍蹦蹦跳跳,從附近銜來魔物,叼到林啾面前。
他動了動殺林啾的心思,然而顧忌著王衛之和鬥龍的實力,沒敢貿然出手。
他靜靜地潛伏下來。
碧波潭上的動靜實在太大,秦雲奚有心潛蹤,林啾和王衛之都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這二人已在潭邊站了許久。祭淵召出血偶之後,不再有任何留手,與魏涼鬥得天翻地覆。這樣的戰鬥,莫說林啾了,就連王衛之也插不上手,隻能遠遠退開,留心著戰況。
初時還十分緊張,生怕魏涼不敵。但隨著時間漸漸流逝,林啾和王衛之都看出來了,魏涼與祭淵血偶,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所以現在是棋逢敵手,越打越痛快,雙雙沉迷其中了。
看這情形至少還要再鬥個三天三夜。
於是林啾把鬥龍叫過來,讓它到附近捉些魔物回來——要活的。
然後她便把鬥龍銜來的魔物一個一個清理“幹淨”。
這些魔物與秦無川不同。
他們自出生起,便是魔。所以即使林啾替他們抽走了魔翳,不再受那苦痛折磨,他們也仍舊沒有人性。雖然他們也說人話,但眼神與人類完全不同。
大約便像是會說話、有智慧的獸人。
雖無多少人性,但林啾替他們解除了苦痛,他們還是會懂得感恩的。就像人類救助小動物的時候一樣,他們的眼睛裡雖然裝滿了警惕,卻也願意嘗試著向她稍微表現出一點友善。
王衛之看呆了。
“你……你做了什麼?你是怎麼控制魔族的?”
話音未落,兩個剛剛被林啾救治完畢的魔族當即衝著他惡狠狠地亮起獠牙:“放你娘的屁!你個屁股長在腦袋上的傻叉才是被人控制了!”
王衛之:“……”
這兩個魔族大笑著,故意朝他呲牙咧嘴,擺出一副佯攻的架勢。但任誰也看得出來,此刻這兩個家伙心情好得很,就像是躺在陽光下曬肚皮的貓,朝著人懶懶地亮爪子的模樣。
王衛之的眼皮一陣狂跳,忽然身體一震,聲音略尖了一些,衝著林啾叫道:“你解決了他們身上的魔血焚身之痛?!他們、他們不會再瘋狂地想要殺人了?!”
在荒川秘境中,王衛之以神魂狀態,曾親身體驗過魔翳的厲害。
他的心髒通通直跳,緊張得抿住了唇線。
“對。”林啾也懶得瞞他。
反正王衛之知道的已經太多了,不差一件兩件,若有什麼不對,讓魏涼滅了他的口就是了。
小事情。
王衛之深吸了一口極長的涼氣。
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生生瞪成了杏眼。
片刻,他站了起來,整理衣裳。
“你要幹什麼?”林啾警惕地盯著他——難不成這小子還會讀心術,讀到她要滅他口了不成?!
隻見王衛之長揖到地,久久不起。
半晌,憋出一句:“等我尋回我娘,請你幫我治好她。”
林啾笑了起來:“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用那麼客氣,我本來就要做這件事啊。”
王衛之抬起眼睛,盯了她一會兒,忽然蹦出一句:“魏涼娶到你,真是賺了。”
林啾微微有一點羞澀,正要說兩句客氣話時,隻聽他又補充了一句——
“到時候他的地位被我取而代之,他也不用擔心餓死,憑你這手醫術,開個醫館養活他是綽綽有餘了。”
林啾眉尾一挑,涼涼道:“他倒是用不著我養,你不知道,他寫了一手千金難求的好字,不像某些人呀……呵呵呵。”
王衛之的俏臉一下就白了:“你,你竟然偷看我寫給魏涼的信!”
林啾:“說得好像你對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似的。”
王衛之:“……你別再和我說話了!”
沒過多久,他又扭扭捏捏地開口了:“若是……修為更高的魔族,治起來會不會比較困難?”
林啾看了看他,問道:“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話一出口,她發現自己的耳朵微微有一點發燙,心跳也加快了少許,不知為什麼隱隱有種錯覺,好像在偷偷翻老公的舊相冊,尋找他的白月光似的。
王衛之抿了抿細長的唇線,道:“就那樣唄。愛笑,不愛說話,一雙眼睛都粘在我爹的身上,膩歪得緊。”
“啊。”林啾淡淡應了一聲。
王衛之又道:“實力麼,大約就比祭淵差一些吧。聽我爹說,魔主也喜歡我娘,陰魂不散的,若不是我娘自己有兩把刷子,恐怕早就被捉進魔宮去做魔妾去了,那也沒機會和我爹好了。”
林啾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一點。
“那你爹呢,你爹又是什麼樣的人?”
王衛之奇怪了:“你到底是對我爹娘感興趣,還是對我本人感興趣?你若喜歡我,直說便好了,我又不是不敢與魏涼爭女人。”
林啾有點緊張,一邊擺弄剛到手的一個新魔族,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爹與魏涼相比,如何?”
王衛之滿臉牙酸:“不是,不帶這樣拉踩的啊!我爹又不像魏涼那般愛出風頭,他娶了我娘那個魔族女人,自然是沒有什麼前程可言了。要論修為,雖然我爹是稍微低一點,那魏涼也不是世間第一啊,這有什麼好比的。”
林啾見他一副護短的架勢,不禁有些好笑,便道:“無論修為高低都能治,隻要把人帶到我面前就行。”
“好!”王衛之眯了眯眼,道,“我定會把她帶過來。”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竟愣住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說這句話的語氣,與三年前王陽焰對他說“明年生辰,我會帶你娘回來看你”的時候,竟然一模一樣。
從前他年紀太輕,竟聽不出來,這樣語氣中,有多少忐忑,多少焦心,多少……自己騙自己!
所以那個時候,王陽焰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是這樣的吧?
他吸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長身一掠,抓住一個暈暈乎乎從旁邊飛過的魔族,將他摁在林啾面前:“治!”
林啾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有個問題已經在她的唇齒之間盤桓很久了,她猶豫著要不要問。
若是問出來,王衛之的答案是“是”的話,她該何去何從?
魏涼對她太好了。
好得過了頭。
好得有些,令人不得不疑神疑鬼。
她的心裡向來憋不住事,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王衛之,你娘和我,長得像嗎?”
作者有話要說: 王衛之(抓狂):“不是,我想做你男人聽見了沒有!男人!男人聽見沒!不是兒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