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不由心底發冷,一陣後怕。
如果她剛才掉頭就走,說不定此時已經被無人機探查出腳步檢索,被聞訊趕來的警衛捉了個正著。
警衛隊長看著地上的腳印,皺眉說:“她可能還沒有……”
明琅深深吸氣。
她得出手了——教官教過她,以一敵多時,必須主動發起進攻。
一切都發生在轉瞬間:明琅拔出後腰的手-槍,腳下驟然發力一個箭步衝過去。
她的身形簡直跟閃電沒什麼區別——助跑、起跳、一躍而起,兩腿如同虎鉗一般絞住警衛隊長的脖頸,借助慣性往下翻轉的同時,抬手瞄準另外四名警衛——砰,砰,砰,砰!
她的視野一直在旋轉,手臂卻像鋼鐵一般紋絲不動,精準射擊,彈無虛發。
另外四名警衛應聲倒地,被她絞住脖頸的警衛隊長也出氣多進氣少了。
這一次,明琅毫不猶豫絞斷了他的脖頸。
好消息是,警衛隊長身上有訪問密鑰。她等下可以直接刷這個出大門。
越來越多的警衛朝這邊趕來。
機不可失。
明琅單膝跪地,迅速跟警衛隊長對換了衣服。緊接著,她掏出一顆手榴彈,拉開保險栓,朝沈澹月的公寓扔了過去,隨即轉身就跑。
——轟!
火光拔地而起,濃煙滾滾,窗戶玻璃接連破碎,如暴雨般飛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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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蕩平了周圍的花草樹木。
周圍巡邏的警衛注意到這邊的火勢,立即按下耳麥:
“公寓區遭受榴彈攻擊,請求支援。重復,公寓區遭受榴彈攻擊,請求支援。”
……
明琅已經跑遠了。
但不知是否那顆榴彈的威力太大,她腦中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尖銳的白噪音。
有零碎的畫面在她眼前交替閃現,重疊、旋轉、凝固,如同一把無形的鑰匙,要打開記憶深處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一定要這麼做嗎?”她聽見母親的聲音,“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一點也不優秀……公司究竟看中了她哪裡?”
“你放心。”她父親的聲音,“公司那邊有一套潛能評估系統。她的基因比我們想象的要優秀許多。”
“她是天生的殺手。”這是她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讓她去殺人,總比在貧民區當狗要強。”
明琅很想搖頭,大聲說,她不想殺人,不想成為殺手為公司效勞。
但她無法搖頭,也無法說話。
記憶中的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父母的身影逐漸淡去,貧民區的景象灰飛煙滅,明琅看到自己站在地下訓練室裡。
四面八方都是鏡子,映照出一張張面無表情的年輕面孔。
他們都是公司通過“潛能評估系統”挑選出來的精銳殺手。
這時,明琅已經秘密接受了將近五年的訓練。
白天,她是毫不起眼的貧困學生;晚上,卻是身穿作戰服的公司特工。
簡直是電影裡的情節。
她卻絲毫不覺得興奮,隻感到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學習如何計算榴彈發射器的彈道和落點,隻想近距離擰斷教官的脖子。
但這顯然是一種妄想。
教官接受過生化改造,臂圍高達七十釐米,一根手指就能撂倒她。
那天,教官突然宣布:
“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總部那邊想要一個最好的殺手,去當繼承人的保鏢。”
“但不幸的是,今天也是你們的忌日——你們知道,我隻會用一個辦法,來挑選‘最好的’。”
明琅聽見這話,頓時不寒而慄。 她知道教官說的“辦法”是什麼。
他想讓這群精銳殺手互相殘殺,誰活下來了,誰就是“最好的”。
明琅並不是自願成為沈澹月的保鏢。
她是被迫的。
她隻是想要活下去。
那是她記憶中最恐怖的一幕——教官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神立刻變了。
人人都想活下去。
槍聲、腳步聲、肢體撞擊的聲音、刀刃扎進髒器的沉悶聲響、慘叫、求救、哭泣求饒聲……直到現在,她回想起那些畫面,仍然會感到寒意上湧,渾身發冷。
她是最後的勝者,也是最後的輸家。
教官一腳踩進血泊裡,步伐輕快地走過來,自上而下地看著她,語氣近乎和藹可親:
“親愛的,別告訴我,你在內疚。這麼軟弱,在這個世界可活不下去。”
“高興一點兒,你馬上要成為大公司繼承人的貼身保鏢了。”
明琅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她恨透了資本家。
正式成為沈澹月的保鏢之前,她還要接受一項試煉——跟蹤沈澹月,不被發現。
她沒什麼情緒地應下了這個任務。
沈澹月身邊的人都沒有她厲害。畢竟,她是數百個殺手裡“最好的”存在。
或許,她的基因裡真的刻下了“殺戮”兩個字。
她很少用槍,也不喜歡射擊,射擊成績卻沒有一次不是滿分。
她骨架輕且小,一般來說,在近身格鬥中很難佔據優勢,但每一次她都能以柔克剛,輕松撂倒對方。
明琅像散步一樣,跟在沈澹月的身後。
她發現,沈澹月似乎是一個好人。
他時常一身黑色大衣,裡面是白襯衫和黑西褲,行走於骯髒潮湿的貧民區,溫聲慰問或悲傷或痛苦的普通人。
他有一頭霜雪般潔淨的銀白色短發,瞳仁色澤淺淡,鼻梁高挺,輪廓清晰,下顎角凌厲而分明。
他似乎有潔癖,總是戴著一副黑色皮手套,手指修長而骨感。
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
明琅太自信了,完全沒想到沈澹月會發現她。
她以為,他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是一個浮躁、膚淺、裝模作樣的花花公子。
誰知,他不僅察覺到了她的跟蹤,還迅速制服了她,將冰涼的小刀抵在她的咽喉上。
她太輕敵了。
幸好,她臉上戴著納米級的易-容-面具,除非他直接用手觸碰她的臉龐,否則他不會發現她的五官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電子網格。
“小姑娘,我可以問問你是誰嗎?”他說的是英語,聲音低沉而溫和,慢條斯理,卻隱隱透出幾分駭人的殺氣。
明琅大腦高速運轉,急中生智,大聲喊道:“我有‘通譯寶’!”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故作屈辱地說:“我買得起同聲傳譯設備!你不用專門換成其他語言!”
作為訓練有素的殺手,她的演技也訓練有素。
此刻,她完美扮演了一個自尊心受損的貧民區女孩。
沈澹月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似乎在評判她的話是否可信。半晌,他松開了對她的鉗制,溫和地說道:
“很抱歉,我沒用過同聲傳譯設備。我不相信任何電子設備。”
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
明琅恐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快點兒離開。
沈澹月卻站在原地,甚至當著她的面,用英語跟屬下對話:“——換一個地方,這裡有無辜的平民。”
他真的相信了她是平民,還是在試探她?
明琅擠出眼淚,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驚慌失措地望著他。
沈澹月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盯著她看了片刻,說道:“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明琅心髒停跳,差點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幸好,沈澹月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之後,她正式成為他的保鏢。
沈澹月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似乎並沒有暴露。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父親的死訊,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她父親患上了肝癌,不治離世。
她有錢,可以給父親換上最好的仿生肝髒。她想不通,母親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這件事。
母親卻說,我們不想影響你。
什麼叫不想“影響”她?
明琅簡單調查了一下父親的死因,立刻明白了。
表面上,她父親的死,是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以及工廠的冷血和利益燻心。
實際上,他死於荒謬的制度,死於公司的統治。
她現在是公司繼承人的保鏢,前途一片坦蕩光明。
於是,她母親瞞下父親的死訊,希望她繼續為公司效忠,繼續一無所知地為公司殺人。
明琅站在樓道裡,看著這條殘忍的消息,忍不住痛哭出聲。
那是她第一次掉眼淚。
她從不掉眼淚。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因為堅強,她通過了高科公司的潛能評估測試;因為堅強,她挺過了恐怖的訓練;因為堅強,她從數百人的死鬥中活了下來。
現在,她終於崩潰了。
腳步聲響起,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像應激的貓似的猛地抬頭:“——別過來!”
說完這句話,才發現來人是沈澹月,她的頂頭上司。
明琅立即抬手,想要擦幹眼淚:“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沈澹月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熱,如同無形燃燒的火焰,燙得她打了個哆嗦。
他比她高出太多,視線居高臨下,是俯視的姿態。
然而,他卻像犯了某種癮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眼中似有兩種可怖的情緒在相互拉扯,相互磨合,相互膠結。
片刻,他松開她的手腕,聲音冷而啞:
“我好像說過,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明琅聽見這話,隻覺得一股寒氣直衝頭頂,後背汗毛根根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