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沒什麼野心。
記憶裡, 她似乎是一個朝氣蓬勃、容易激動、憎惡有錢人的女孩。
但不知為什麼,她回想起從前的自己, 內心沒有半點波動。
相較於打倒公司, 她更想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遠離公司紛爭的小鎮,收養幾隻流浪貓,慢悠悠地過日子。
到那時,她想見誰就見誰, 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
無聊了可以去黑市闲逛,去地下擂臺切磋, 逢年過節還可以邀請朋友到家裡來做客——雖然她沒有朋友,但離開沈澹月不就有了。
明琅很喜歡沈澹月。
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直到現在,她想起他在那方面極具攻擊性的模樣,仍會感到渾身發麻。
她也很喜歡他身上那種微妙的反差感。
——起初,他非常嫌惡她身上的汗液,很少跟她發生肢體接觸,甚至不願戴著手套碰她。
她問他是否喜歡她,也是問了很多遍才得到答案。
現在卻變成了,她無意識看他一眼,他都會低頭吻上來。
他不再嫌惡她的汗液,有時候甚至會撥開她汗津津的發絲,俯身過去輕嗅一下。
反倒是她不適極了,問他在幹什麼。
他卻一臉平靜地說,想知道你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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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狗一樣,以嗅聞的方式,判斷她去過什麼地方。
如果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明琅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重度潔癖患者的所作所為。
他似乎忘了自己還有潔癖。
至於肢體接觸……明琅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沈澹月左手戴著黑手套,在正常辦公,右手則按在她手腕的脈搏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
——他的右手沒有戴手套,指腹冰冷而赤-裸地貼在她的肌膚上。
他的種種行徑,讓明琅感到既古怪又滿足。
感到古怪,是因為他前後態度變化太大了,幾乎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感到滿足,則是因為她隻是一個普通人。
人都有劣根性。
像沈澹月這樣的人,似乎永遠理智,永遠冷靜,永遠不會失控。
然而,他卻不止一次因她而變得興奮、激動、衝動,平靜鎮定的眼睛染上欲的顏色。
她怎能不感到滿足?
假如沈澹月的控制欲沒有那麼變態的話,她可以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誰不想跟自己喜歡的人膩在一起。
但現在,她對自由的渴望,已經超出了對沈澹月的喜歡。
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好。
他的吻,他的眼神,他銀白色的頭發,他長長的眼睫毛,他結實而優美的胸肌,他戴著黑手套的手指……他投入時繃緊的下颌,脖頸、手臂和腰腹處暴起的青-筋。
她都喜歡極了。
他冷冰冰的體溫,雖然讓她有種在深冬遊泳的恐慌感,但大多數時候,都會激發她的腎上腺素。
明琅不會回避自己的感情和欲望。
她很喜歡他,但到此為止了。
她更渴望自由。
也許有人會覺得,自由是一個陳詞濫調的命題……在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壓迫與苦痛,沒人擁有真正的自由,也不可能有人擁有真正的自由。
待在沈澹月的身邊,她可以過得非常安全、舒適,完全沒必要離開他,去窮鄉僻壤自討苦吃。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討厭受制於人的感覺。盡管她忘了自己曾受制於誰,但並不妨礙她記得那種感覺。
很不舒服。
她不想再重溫那種感覺了。
想到這裡,明琅很想直接告訴沈澹月,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她想換一座城市生活。
話湧到嘴邊,理智及時堵了回去。
沈澹月不會允許她離開他。
——是的,甚至不是“同意”而是“允許”。
她現在處於他的管轄範圍內,如果她想要離開他,他隻會一口否決這個想法。
如果他看重她的想法的話,就不會禁止任何人見她了。
她得……逃走。
明琅突然很緊張。
她要怎麼才能逃走?
基地戒備森嚴,監控幾乎沒有死角。
她平時無論怎麼闲逛,都碰不到基地的員工,說明沈澹月要麼也清空了基地,要麼在她的身上植入了一個追蹤裝置,凡是她經過的地方,基地的員工都會自動回避。
明琅更傾向於後者。
這種情況下,就算她的身手再好,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就在這時,她手腕一緊。
沈澹月目不斜視,扣住她的手腕,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明琅心髒怦怦狂跳,幾乎以為他發現了什麼。
他卻隻是隨口問道:“在想什麼,心跳得這麼快。”
明琅太緊張了,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該怎麼敷衍他。
轉眼間半分鍾過去,沈澹月似乎意識到她沉默太久,正要抬眼看她,明琅急中生智,湊過去覆上他的唇,伸出舌-尖,與他的唇-舌一觸即離。
沈澹月一頓。
明琅已經撤退,鎮定地說:“在想你。”
沈澹月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若有所思地用指關節碰了碰自己的唇:“不生氣了?”
“……我那麼喜歡你,”明琅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虛假,“你又是為了我好,我怎麼可能真的生你的氣。”
沈澹月卻信了。
明琅不敢相信他真的信了。
他將視線移到屏幕上,耳際有些發紅,聲音卻平靜無波:
“你知道就好。”
明琅看著他的耳朵,腦中冷不丁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心跳在加速,震得耳膜一陣一陣轟響。她咽了一口唾液,把後座上的紙袋推到一邊。
沈澹月聽見動靜,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明琅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今天沒有服藥,體溫冷得嚇人,凍得她後腦勺微微發麻,神智也愈發清醒。
“怎麼了。”他看著她湊近的面龐,目光漸暗。
“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她歪著腦袋,盯住他。
沈澹月微微偏了一下頭。
在她的面前,他必須保持正常的呼吸。她溫熱的呼吸卻像蛇一樣纏了上來,黏纏著他的髒器,掠奪他的氧氣,令他些許窒息。
可他本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氧氣。 就像今天,他完全沒必要清空整個購物中心,隻因為不希望她被陌生人看到、碰到、嗅聞到。
因為她,他做了太多沒必要的事情。
這讓他感到危險。
不過,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可以感到危險,但沒必要感到恐慌。
畢竟,他在這段關系中,始終佔據著主導的地位。
沈澹月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對上她的眼睛,平聲問道:“什麼事。”
“我對你……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她說。
沈澹月聽見這話,稍稍放松了一些,內心湧起奇異的餍足。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他,滿腦子都是他,上一秒還在跟他吵架冷戰,下一秒就開始確定她在他心底的位置。
看在她這麼喜歡他的份上,他不妨哄一哄她。
“是的,我發現了。”他低沉溫和地答道,“你對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明琅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追問道,“你清空整個購物中心,究竟是為了安全,還是不希望我被其他人看到?”
——她發現了他的私欲。
沈澹月喉結重重滑動一下,有那麼一瞬間,心髒被失控感猛地攫住了。
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告訴自己,說出真相,並不意味著她將騎在他的頭上。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可控的。
他已經得到她了,完全得到她了,沒必要再患得患失,更沒必要為自己的私欲感到自我厭棄。
他是主導的一方。
他可以平靜、從容、慢條斯理地承認自己的私欲。
“我不希望你被其他人看到。”他回答。
她立即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
“有多喜歡?”
沈澹月眉頭微皺,瞥了明琅一眼,希望她適可而止。他並不喜歡她咄咄逼人的樣子。
“回答我。”她湊得更近了一些,兩條胳膊交纏在他的脖頸上,“告訴我你有多喜歡我……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你會不會……”
話音未落,明琅隻覺得腰上一重。
沈澹月面無表情,冰冷的手掌死死按在她的後腰上,幾乎要將她攔腰勒成兩截。
他垂眼盯著她,眼中的情緒陰冷得可怕。
明琅離他極近,那一刻,她看到他的臉龐完全是猙獰的、癲狂的、失控的。
而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失控了。
幾十秒鍾過去,他仍然沒有控制住眼中激烈起伏的情緒,聲音也冷得駭人:
“你不會消失。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明琅心髒突地一跳,手指也輕顫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額頭抵在沈澹月的肩上,竭力平定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她好像……找到沈澹月的弱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