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陳側柏在她耳邊開口:“因為你。”
秋瑜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問了什麼。
陳側柏似乎知道她會忘記,毫無停頓地繼續說道:“因為你而一直發抖。”
秋瑜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問那一句“真的要毫無保留嗎”,不是不想跟她坦誠相待,而是擔心她承受不住他的直白。
他沒有跟她坦誠時,就直白得近似不知廉恥,答應對她毫無保留以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意料之外,性-癖之中。
陳側柏沒有讓她放下手,也沒有讓她解開他手上的領帶。她卻感到了他的視線自四面八方投來,聚焦於她的手,引領她的手,往下。
這裡也是因為你。他低沉說。
秋瑜下意識捂住他的嘴。
但他表達感情的途徑遠不止於此,嘴被捂住以後,眼睛就被釋放了出來。
而他的視線,比言語更加直白,更加灼烈,幾乎將她燙傷。
恍惚間,生出一種被視線侵,犯的錯覺。
慌亂之中,秋瑜隻能扯下他手上的領帶,綁住了他的眼睛。
誰知這樣一來,畫面更加具有衝擊力。
昏暗的臥室,蛇類般蠕行的黏物質,不可名狀的滴淌聲響,如同怪物陰冷而危險的巢穴。
整個空間,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是中心那張床。
陳側柏坐在床上,白襯衫,黑西褲,領子因她的拉扯而略顯凌亂,露出鎖骨和少許胸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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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帶蒙住他的眼睛以後,襯得他的鼻梁、下顎角和嘴唇更為醒目。
清冷與狂熱,智性的冷靜與瘋子的癲狂,悖逆自然的黏物質與窗外機械閃爍的霓虹燈。
人的劣根性決定,難以抗拒具有反差感的事物。
而他,是她見過的最具反差感的人。
之前,她想要褻-瀆他,想看他冷漠外表之下狂熱的激-情,想看他總是扣得一絲不苟的襯衫凌亂,想看他漠然無起伏的視線牢牢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成功了。
秋瑜確定,是自己主動的。
她的心髒始終跳得很快,怦怦作響。耳朵和臉頰都在散發熱氣,而她唯一能觸及的冷源,是面前的陳側柏。
她攀住他的脖頸,仰頭,親了上去。
他立即伸出舌-尖,回應她。
他回應的速度太快,吞咽的動作太明顯,表情卻沒什麼變化。反差感更加強烈了,強烈到秋瑜懷疑,陳側柏是不是故意在勾-引她。
她直接問了出來。
陳側柏也直接答道:“是。”
秋瑜想,一定是因為現實中迂回的、試探的、處心積慮的交鋒太多,才讓她每次都因他的直白而面紅耳赤。
她眨了下眼,故意說:“就這?還有更帶勁的沒?”
她忘了上一次說“就這”時,整個人有多狼狽。
話音落下,陳側柏從另一角度投向她的視線,霎時攻擊性倍增。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將她一推,眼睛上仍蒙著那條領帶。
視線卻從四面八方——昏暗中每一個跳動的空氣分子,朝她投去。
“當然有。”他居高臨下地說。
·
秋瑜要瘋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維度——三維與四維的區別是,無限延展開來的細節,以及三維世界不存在的觀測角度。
還是那個比喻,你在二維世界看“圓”,隻能看到一條線段,隻有在三維世界才能看到“圓”的全貌。
此刻,秋瑜就從另一個維度,看見了自己。
平時無法看清的細節,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她大腦接受不了那麼多信息量,差點停轉。
最後,是陳側柏扣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教她看清四維世界。
也教她看清自己。
乍一看四維世界的自己,就像做體檢一樣,有些不忍直視。但那種廣闊感,完全是三維世界無法比擬的。
秋瑜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老片,男主不慎掉進了五維空間。過去的一切,在他眼中鋪展、延伸、再鋪展、再延伸……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仿佛站在了兩面相對的鏡子中間。
她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結構,骨骼、血管、內髒、心髒的每一次泵血……乃至於心肌細胞。
除此以外,也包括陳側柏的。
跟書裡、電影裡寫的一模一樣,所有細節都是並列的,完全鋪展開來的,海潮一般湧入她的眼裡,令她眩暈,令她窒息。
尤其是,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秋瑜再也不敢說“就這”了。
她羞窘地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可是,眼皮並不能遮住目光。四維世界裡,三維生物沒有能力遮住自己。
她是透明的。
從裡到外的被審視,被觀測,被研究。
秋瑜隻好懇求,陳側柏帶她離開四維空間。
陳側柏應允了。
但回到自己的世界,也沒好到哪去。剛看到無限延伸的細節,再回到三維世界,就像從廣袤的太空中,回到幽閉的電梯轎廂裡一般,有種強烈的窒悶感。
仿佛沒開空調的暑天,熱氣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黏黏地膩在肌膚上。偶爾吹來一陣涼風,汗幹了,汗凝成的鹽粒仍在裹纏在身上。
更何況,陳側柏並沒有抽離。
於是,這種窒悶感是從外到裡的。
秋瑜微微睜大眼,望向面前的陳側柏。
他似是知道她喜歡他被領帶蒙眼的樣子,所以始終沒有扯下那條領帶。
眼睛被蒙住,其他表情就格外明顯。
——額上微凸的青筋,微微抿緊的唇角。
秋瑜想起之前自己的比喻。
當時,她不知道他愛她到這種程度,希望從他的身上汲取沉重而激烈的感情,如同一艘漂泊不定的船,渴望拋下象徵著安定的錨。
她終於獲得了那種夢寐以求的安全感。
而不是像父母一樣,拋卻一切感情,一生都汲汲營營。
·
秋瑜知道陳側柏瘋了,但沒想到他那麼瘋。
以前她以為自己在這方面跟他勢均力敵,現在才發現完全是她的錯覺。
……洋娃娃那個比喻倒不是錯覺。秋瑜嚴重懷疑,他非常想要一個接榫娃娃,給接榫娃娃穿衣,梳頭,喂水,洗澡,牢牢攥住接榫娃娃的關節連接處,不允許它逃離。 因為,秋瑜現在就是他手裡的那個接榫娃娃。
到底過去了多久……秋瑜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從陳側柏徹底暴露真面目開始,她就再也沒有用自己的腳走過路。
他一直抱著她,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另一隻手按在她的背上。有時候,也會讓她攬住他的脖頸,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從臥室到客廳,再到廚房,無論他做什麼,哪怕隻是去客廳倒一杯水,都不準她從他的懷裡下去。
簡直像兩張被打湿的紙,因水的滲透而逐漸黏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一張難舍難分的紙漿。
秋瑜很愛陳側柏,但確實有些頂不住了。
也就是這時,她才意識到,之前給自己挖了一個多大的坑——她要求陳側柏對她毫無保留。
而她完全無法拒絕這樣的陳側柏。
於是,當她表露出想要自己走路的意願時,他眼神莫測地看了她片刻,俯過去,用下顎輕蹭了她一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學會了這種動物標記領地般的示愛。
盡管已進入另一維度,他仍然在三維世界裡擁有實體,也按照三維世界的生物學規律一樣正常代謝。
所以,他的下顎長了草根般的胡茬,蹭她的時候,就像野獸舌-頭上的倒刺似的,帶來微妙的痛感。
秋瑜連忙把他的腦袋推遠了一些。
陳側柏毫不在意她的動作,隻說:“我想要一直抱著你,也有能力一直抱著你。”
後一句話,令秋瑜頭皮微緊。
有害怕,也有刺激。
她心髒怦怦狂跳,盡量不跟他一起發瘋:“……可是,我還要上班,你也要上班。”
說完,秋瑜才想起上班這回事,立即打開芯片,想看自己曠工多久了。
陳側柏沒有阻止。
秋瑜看到芯片上顯示的時間後,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阻止——時間一動不動,似已停滯。
怎麼說呢,她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許多科幻作品,都猜測第四維是時間。但也僅是猜測而已,人類隻能運用“類比”去描述更高維度的空間,而不能真切描述出四維空間的模樣。
哪怕她曾短暫地進入過四維空間,因為大腦無法承載爆炸式的信息量,最終也隻留下了一個“廣闊”的印象。
她不知道陳側柏是怎麼做到的,使時間停滯,將這裡變成了一個永恆的空間。
現實生活中,一切皆有終點。
但在這裡,他們可以隻有彼此,無止境地相守下去。
秋瑜有些意外。
她見過陳側柏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模樣,冷靜專注,極具攻擊性。
那時,她以為他是一個眼裡隻有研究的學者,必須不停探索,不停鑽研,才能滿足內心蠢蠢欲動的求知欲。
沒想到他居然願意跟她待在一個無變化、無止境、近似於死寂的空間裡。
……他不會覺得無聊嗎?
這時,她下巴被捏住,低頭,對上陳側柏的雙眼。
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戴眼鏡,但她還是沒看習慣他那雙冷峻而狹長的眼睛。
——線條太凌厲了,如霜如刃,更何況望向她時,眼中還有那麼濃烈深沉的感情。
每次對視,她的胸腔都會像螞蟻爬過似的發痒。
秋瑜下意識移開視線。
陳側柏卻誤解了她的行為,面無表情地掐住她的臉頰,轉過她的臉龐,聲音也變得陰冷瘆人:
“不願意?”
第66章 Chapter 29
秋瑜已經習慣了陳側柏的患得患失, 蹙了下眉,毫不客氣地拍開了他掐住她臉蛋的手。
這段時間,隻要她稍微表露出想要離開的意思, 他就會用極其可怕的眼神盯著她。
秋瑜承認, 一開始她確實是被色相迷昏了頭——陳側柏作為人類社會目前已知的最強存在, 冷漠理性,看向她時, 目光卻永遠直白灼燙。
她很難不陷進去, 縱容他, 予取予求。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 他們兩人之間必須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不然就會像現在這樣。
在昏暗中沉淪,在相擁中融化, 在漫無邊際的時間中忘記正常秩序。
秋瑜卻一直記得,陳側柏說過,他最初之所以會注意到她, 就是因為她把他當成正常人看待。
他內心應該是渴望成為一個正常人的。
……不能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