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褲的料子單薄,擋不住他因情緒過激而變得格外寒涼的體溫,凍得她手指略微蜷縮了一下。
“別怕,秋瑜。”許久,他才出聲,“你沒有感染病毒。”
說著,他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額上青黑色的青筋一閃而逝,松開她的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然後,轉頭看向她:
“但要記住我的話,少用芯片。盡量使用獨立電子設備,好嗎?”
這明顯是他第一次安慰人,語氣生硬且不熟練。
對上他的目光後,秋瑜卻莫名一震,心髒漏跳半拍。
可能是她的錯覺,又可能是每個涉及醫療行業的人,都會這麼鄭重地看著患者。
有那麼一刻,她竟覺得,陳側柏的眼睛隻能看見她。
這種獨一無二的珍視感,實在令人心動。
第42章 Chapter 5
但陳側柏的眼睛, 不可能隻看見她。
他是這一代最年輕、天資最高、最有潛力的科學家。
僅用兩年的時間,就解決了幾乎不可能解決的“芯片病”。
有專家推測,如果不是因為神經阻斷藥的制藥成本太高, 每30mg售價便高達40000美元, 目前僅限生物科技高級員工購買, 不然陳側柏極有可能成為全世界最有價值的科學家。
跟陳側柏結婚以來,不止一個人告訴她, 他不可能愛上她。
說這種話的, 有的是她的追求者, 有的是陳側柏的競爭對手,還有的是陳側柏的狂熱粉絲。
Advertisement
是的, 陳側柏有非常狂熱的粉絲。
可能因為科學的盡頭是神學, 陳側柏的狂熱粉絲幾乎跟宗-教信徒差不多,他們會在研究無法繼續的時候, 參拜陳側柏的三維立體投影。
秋瑜有幸見過一次,嘆為觀止,對科學家的迷信程度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和陳側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看不到她。
她也看不懂他。
秋瑜覺得, 現在這樣就挺好。合作式婚姻,沒有猜忌, 沒有爭吵, 沒有傳統婚姻的一切缺點。
唯一的缺點是,她的意志力不太行,老是容易被陳側柏的那種神秘感所吸引,為他不時表現出來的溫存感而心動。
秋瑜笑了一下:“好,都聽你的。”
她從儲物格抽出一張紙巾, 輕輕擦掉他額上的汗水。他的汗水也是冷的,如同被迎頭澆了幾滴冰水。
陳側柏沒有動, 任由她動作。
等她擦完汗,他的神色也恢復了平時的無波無瀾,抬手拿過她手中的紙巾,扔進紙簍裡,發動跑車,朝家裡駛去。
秋瑜在車上閉目養神。
想起陳側柏的叮囑,她剛要關閉芯片的後臺活動,忽然瞥見一個消息紅點。
她出於強迫症,點開,發現是一條騷擾短信。
秋瑜剛要刪除,目光忽然一凝。
那條短信的內容是——
【點擊鏈接,了解陳側柏的真面目:】
秋瑜輕皺了皺眉毛。
估計是陳側柏的競爭對手群發的,都發到她私人號碼來了,也太離譜了。
她沒有告訴陳側柏這件事,免得他心煩,反手把短信刪了,繼續閉目養神。
·
為了追求極致的流體力學外形,這輛超跑的內部空間稍顯狹窄,但並不會讓人感到壓抑和局促,因為它內飾也做到了極致的奢華,光是座椅就不知用了多少頭剛培育出來的小牛。
嗅覺增強後,陳側柏甚至能聞出那些小牛的來歷,看見它們是如何被培育出來的,再如何被篩選觸感、紋理和毛孔,最後被倒掛,宰殺,剝皮。
牲畜的血腥氣充溢在車廂裡,腥膻又刺鼻。
燻得他有些煩躁。
更讓他煩躁的是,秋瑜的血腥氣也摻雜在其中。
和早上一樣,她的血腥氣濃烈、甜膩、令人發狂。
陳側柏攥著方向盤,手背上已暴起明顯的筋骨,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任何一個人看到那青得發黑的可怖血管,都不會認為他此刻如表面一樣平靜。
隻能說,還好秋瑜在閉目養神。
不然,他完全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異樣。
前面是紅綠燈,陳側柏減速,停下。
剛好這時,秋瑜翻了個身,手臂在他餘光裡一閃。
那一剎那,增強幾百倍的獵食本能再次被觸發。
陳側柏差點倏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扣在座椅上,俯過去,咬住她的喉管。
還好後面響了一聲喇叭,他回過神,清空那些詭異的念頭。
陳側柏已經在實驗室為自己做過全身檢查。
沒有基因突變,也不是生物汙染,更沒有患上某種罕見病。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或者說,現有的儀器檢測不出他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他隻能根據生物監測的數據,來判斷自身的變化。
但生物監測顯示,他現在更像是一個瀕死的病人,而不是一個健康的活人。
——心率已下降到每分鍾40次以下,體溫為10攝氏度,血氧飽和度小於70%。
呼吸頻率已低到每分鍾5次。
換句話說,他現在應該在靈車上,而不是坐在駕駛座和妻子回家。
可能因為過低的體溫賦予了他超群的冷靜,即使體徵已經無限接近死人,陳側柏鏡片後的目光也並無太大波瀾。
他唯一放不下的,隻有……
陳側柏快速閉了一下眼睛。
在結婚前,他就將生化芯片的弊端告訴了她的父母。
過度使用芯片,必定會導致認知功能受損,類似於程度稍輕的阿爾茨海默病。
在神經阻斷藥研發出來之前,解決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使用吸入式興奮劑。
但興奮劑也後遺症繁多,最明顯的後果就是,猝死案例顯著增多。
陳側柏希望,秋瑜的父母能以長輩的身份,勸誡秋瑜少用芯片。
然而,他們隻看到了神經阻斷藥背後龐大的商業價值,發現他對秋瑜過分關注以後,立刻將秋瑜“送”給了他。
而秋瑜,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三年過去,陳側柏一直不知如何看待這段感情。
於情於理,他都不該跟秋瑜在一起。
適配度測試為100%,隻是因為他當著那群智力低下的蠢貨,入侵了那臺設備,改寫了底層代碼。
本意是為了還擊。
學校裡,幾乎人人都喜歡秋瑜,她漂亮,甜美,性格好,家境優越,從不將各種玩笑話放在心上。
當他和秋瑜的基因適配度為99.99%時,沒人會再在這件事做文章,也沒人會再把他和秋瑜聯系在一起。
他和她都會清淨不少。 但陳側柏沒想到,秋瑜會吻他。
人聲喧鬧,嘈雜。
她在四面八方飽含惡意與嘲諷的目光下,朝他露出一個明媚的微笑,踮腳,扣住他的後腦勺,仰頭吻了他。
她的唇舌溫熱、湿滑,輕輕絞住他冰冷的舌-尖時,他生來就心率過緩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一霎那竟逼近正常人的心跳。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裡,他被她親得手指發麻。
想要拽住什麼,她的頭發或喉嚨。
固定住她的腦袋。
不允許她離開。
但他最終什麼都沒有做,平靜地看她的唇撤離。
似乎有一縷半透明的唾液絲,在她和他的中間斷裂,消逝。
在那以後,無數個夢境中,他都能看到那一縷若有若無的唾液絲從面前劃過。
唾液是不潔的。
他的心思也是不潔的。
在夢裡,他在那一縷唾液絲還未徹底墜落之前,突然卸去冷漠的偽裝,猛地按住她的後腦勺,帶著強到可怕的攻擊性,吸-吮她的舌尖,直到她的舌根抽痛。
他出身骯髒,思想也骯髒,對她充滿了不潔的狩獵欲。
但他不能狩獵她,也不配狩獵她。
她不是他的獵物。
她生來優越,光芒四射。
他以虛假的適配度,以及合作式婚姻的名義,佔有她三年,已經是卑劣汙-穢到極點的做法。
而且,他並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以他現在這個體徵,哪怕有人告訴他,明天他就會在實驗室裡猝死,他也不會意外。
他連自己都是苟延殘喘,按理說,今天看到她和裴析用餐,不該過去打擾他們。
畢竟,裴析是真的喜歡她,如果他意外死去,能安撫和照顧她的人,也隻有裴析。
隻是,沒有忍住。
她還是他的妻子。
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掐著她的下巴親吻她,再卑劣一些,甚至可以逼她吞咽他的唾-液。
直到現在,她的身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這種情況下,她和其他男人站在一起。
不知是否嗅覺變得更加敏銳的原因,他聞到秋瑜身上沾了裴析的氣味時,一瞬間竟生出極其恐怖的殺意。
想要殺死裴析。
最好是當著秋瑜的面,親手絞斷他的頸骨。
這樣,她就會知道,過度親近其他男人的下場。
這種狠毒到可怕的想法,在一秒鍾內迅速侵佔了他所有的思維。
足足過去半分鍾,他才強行壓抑下那些過於陰暗的想法。
為了不讓秋瑜看出端倪,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
原想沉默到回家,聽見她說自己芯片使用過度以後,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殺意再度洶湧而出。
如果她患上了神經退行性疾病……
如果她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三年來,陳側柏一直在她的面前,扮演一個冷靜且無攻擊性的人。
知道她的身體可能會出問題以後,他冷靜的面具微微破裂,攻擊性驟然增值到頂峰。
他掐著她的下颌,讀取她的生物監測數據時,有一輛卡車從旁邊呼嘯而過,他都想猛地拔出她後腰的槍,瞄準卡車的車胎,發射子彈。
幸好,她的身體沒什麼大礙,隻是精神有些疲倦。
陳側柏的心神倏地放松下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出了一頭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