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能力滿足自己的惡欲,卻還是克制了。
這是非常愚蠢的行徑。
他以為,自己隻會克制一次。
但現在,他又克制了屠戮的衝動。
……不能碾死這群蟲子。
他需要他們喚醒周姣。
江漣閉了閉眼,強行壓下眼中激烈翻湧的殺意。
惡欲得不到滿足的戾氣,與對周姣的保護欲狂暴交織,如同密密麻麻的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眶。
隻見他一半臉龐維持人類的俊美模樣,另一半卻有大塊大塊的血肉潰爛、脫落,暴露出內裡醜陋蠕動的紫紅色觸足。
荒木勳打了個冷戰,心底蹿起一股恐怖的寒意。
他研究過江漣,知道“他”無法維持人形,是非常危險的徵兆。
“讓她醒來。”
像是為了照顧這群人脆弱的神經,江漣用的是人類的聲線,冷漠、平靜、不帶任何壓迫感:
“不然,你們都會死。”
明明“他”沒有使用低頻聲波攻擊,荒木勳的內髒還是因恐懼而劇烈抖動了一下。
……照“他”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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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他們真的會死!
“他”能影響他們的思想,影響他們的感官,甚至能影響他們的行為。
隻要“他”一聲令下,他們就能集體自殺。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他們根本無法對抗這樣的怪物。天啊,他到底是犯了什麼病,招惹了這麼一個可怕的東西!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不能放棄自己的計劃。
他狂磕興奮劑,一天隻睡兩個小時,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公司的最頂端俯瞰嶼城嗎?
他已經在這個大型社會達爾文實驗中超越了99%的人,現在成為那1%的機會就在眼前。
隻要他控制住江漣,拿到他的基因送去破譯……他就能成為生物科技真正的話事人!
荒木勳近乎癲狂地告訴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他可以用喚醒周姣當掩護,暗中打開各個樓層的消防噴淋裝置,到時候整棟大廈都會是周姣的氣味。
一旦江漣因氣味而失控,對他們的精神影響應該也會消失。
到時候,他再指揮部署的安保部隊攻入,就能反敗為勝了。
至於周姣,能不能醒,醒了以後會幹什麼,誰管她呢?
……雖然她真的好香好香好香。
第24章 Chapter 24
可能因為主動陷入深度昏迷狀態, 周姣能感知到外界發生的一切。
她聽見觸足陰冷的嗡鳴聲,聽見江漣幾近瘋狂的呼吸聲,感受到他湿冷而沉重的氣息噴灑在頸間。
——隨著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越來越劇烈, 整個巢穴都震動起來, 跟隨他的呼吸節奏一起伸縮,一起擴張, 如同蠕動的胃袋般要將她侵蝕殆盡。
周姣想, 她賭錯了嗎?
她對江漣的吸引力其實沒有那麼大。
進入深度昏迷的狀態, 反而更有利於他那恐怖的圈養計劃。
昏迷狀態下,她的意識就像在黑暗混沌的海水裡打轉, 思考速度變得分外緩慢, 哪怕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也感受不到半分恐懼。
……沒關系。
周姣告訴自己, 她還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的意識沉沉浮浮, 腦中畫面扭曲斑駁。她好像什麼都看見了,什麼都聽見了, 又像是一切都是潛意識制造的幻覺。
仿佛過了幾個小時, 又像是隻過去了幾分鍾,她的靈魂才衝出漆黑沉重的深海,窺見一絲外界的聲音:
“病人內隱意識存在,對外界刺激有反射性反應。”
“準備動態磁共振電極,進行意識理療。”
“怎麼這麼晚才送過來……血氧飽和度已經降到80%了!先進行高壓氧艙治療!”
……
高壓氧艙開啟, 公司醫護人員腳步匆匆。
這時,不知是否動態磁共振電極的刺激起作用了, 周姣的眼睛短暫睜開了幾秒鍾。
醫護人員沒有在意,即使是植物人,雙眼也有可能自發睜開或受外界刺激睜開,這是很正常的反射性反應。
周姣也確實是反射性睜眼。
她瞳孔渙散,沒有聚焦於任何事物,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視線一凝——雖然整個過程隻有幾秒鍾,但也足夠她看清前方的人影了。
江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一動不動,眼神可怖地盯著她。
他的狀態非常糟糕,一半臉孔維持人形,另一半臉孔像被什麼腐蝕一般,暴露出恐怖猙獰的真面目,密密麻麻的觸足如同紫紅色的無鱗蛇,在他的面部骨骼裡瘋狂蠕動。
——為了治療順利,他接下來必須遠離她,不然治療設備會失效,醫護人員也會因他的存在而變得精神錯亂。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逃離他。
他沒有開口,也沒有發出那種能影響神智的低頻聲波。
她卻通過某種未知的媒介,聽見了他低沉冰冷的聲音。
——你是我的。
——你逃不掉的。
反射性睜眼結束,周姣閉上了眼睛。
意識深海重新淹沒了她。
半晌,她的大腦才對江漣的話語作出反應。
——你怎麼知道我逃不掉?
·
生物科技辦公室。
來不及等秘書推門,荒木勳一腳踹開大門,疾步走到辦公桌前,一把拉開抽屜,取出裡面的氣味劑,放在鼻子前狠狠吸了好幾下。
剎那間,他腦中釋放出大量的多巴胺,全身肌肉放松下來,露出瘋子一般痴迷而沉醉的表情。
但很快,他就硬生生從這種狀態抽離了出來,一把扔掉空了的氣味劑,怒吼著叫來一個研究員: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也能聞到那女人的氣味!!!”
生物科技真正的頂梁柱,其實是這些高學歷的研究員。
他們在公司裡擁有超然的地位,並不懼怕荒木勳的訓斥。
隻見研究員走到顯示器前,調出一樓的監控錄像——受江漣磁場的影響,不管監控攝像頭多麼高級,輸出的畫面都十分扭曲,仿佛被加密處理過一般。
但研究員還是一帧一帧反復看了好幾遍,看到荒木勳和周圍人對周姣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時,他不顧荒木勳驟然難看的臉色,按下了暫停。
“荒木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您可能會不愛聽,但我必須告訴您,”研究員說道,“——‘氣味計劃’大概率會失敗。”
荒木勳面色陰晴不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拿高等變異種舉例,人隻要跟它們同處一室,就會被它們寄生,變異成它們的同類。”
研究員指著顯示器上面目模糊的江漣:“‘他’則直接省略了寄生這一步,僅靠某種磁場,就能改變我們的認知,甚至影響我們的潛意識。”
研究員沉聲說道:“荒木先生,請不要認為嗅覺改變是一件小事。很多神經退行性疾病,都會出現嗅覺喪失的症狀。”
“嗅覺改變,則是比嗅覺喪失更加危險的事情。”研究員繼續說道,“人類很多感官都是為了提示危險,比如痛覺,又比如,您現在不希望我繼續說下去一樣,人會過分關注負面信息,就是為了警示自己。嗅覺改變之後,您可能會把致命的化學氣味當成……”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懂這些常識?”荒木勳冷冷道,“直接告訴我結論,我現在該怎麼辦。”
“結論就是,以人類現有的生理構造和科學技術,完全無法對抗這樣的生物。”
研究員面容凝重,對荒木勳深深鞠躬:
“——放棄吧,荒木先生,否則人類將陷入難以想象的危機。”
荒木勳的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研究員,臉上肌肉瘋狂抖動,一時間竟顯現出某種恐怖的非人特質。
半晌,他才從咬緊的牙關裡迸出一段話:
“……我不可能放棄!你也說了,我是因為受‘他’的磁場影響,認知和潛意識被改變,才能聞到那女人的氣味。”
“這說明什麼?這恰恰說明我們有可能成功!如果我對那女人的氣味的著迷程度,就是‘他’對那女人的氣味的著迷程度。消防噴淋裝置一啟動,‘他’就會發狂。沒有神智的怪物,就像待宰的牲畜一樣,隻要火力夠猛,就能壓制!”
研究員沉默,許久深深嘆了一口氣:“……那就準備好過濾面具和神經阻斷藥吧,這將是一場硬戰。”
“不過,要是真的能取到‘他’的基因……”研究員喃喃道,“人類說不定能迎來第二次進化。”
荒木勳也被研究員口中“第二次進化”的前景吸引了,面色慢慢變得貪婪而狂熱起來。
辦公室的氣氛一度變得詭異的平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江漣的身上,沒人注意到左下角的監控畫面中,病床上的周姣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醒得太快了,按照常理,至少應該在艙內躺上兩天,她卻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就恢復了清醒。
醫生走進病房。
血氧飽和度慢慢提上來以後,她生物監測的數據就基本與常人無異了,一時間醫生竟沒有察覺到她已經醒了。
就在醫生上前一步,準備查看她的磁共振成像時,周姣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用手肘勒住醫生的咽喉,同時眼中銀光閃過,入侵了醫生的芯片設備,掐斷了他和公司的聯絡。
這一切都要感謝謝越澤,他雖然謊話連篇,卻實打實幫她破解了芯片,成功讓她的公司芯片變成了黑市上一淘一大堆的水貨,卻也因此逃過了公司AI的自動監管。
醫生一愣。
但畢竟是生物科技的醫生,也接受過一定程度的軍事訓練,立刻就要反擊。
他卻不知道周姣的身體經過改造,膂力遠遠超過成年男性。在她的面前,他毫無還手之力。
病房內如墳地一樣寂靜,除了醫療設備幾不可聞的運轉聲,隻能聽見輕微但恐怖的頸骨咔嚓聲。
——周姣神情冷漠,手臂肌肉繃緊,逐漸加重力道,硬生生把醫生勒暈了過去。
然後,她看也沒看頭頂的攝像頭一眼,就這樣脫下醫生的白大褂,穿上身上,揉亂頭發,遮住半邊臉頰。
緊接著她把醫生搬到病床上,蓋上被子,嫻熟地接上各種醫療設備。
做完這一切,她撿起醫生掉落在地上的平板,扒開醫生的眼皮,解鎖。
——感謝在公司工作的經歷,她簡直像回家了一樣悠闲自在。
她並沒有立刻走出病房,而是轉身走進了衛生間,啟動了紅色警報。
幾乎是閃電間,就有人打電話過來:“我操,怎麼回事?!還讓不讓人吃飯了?我剛喝上一口熱湯,你那邊就來一個紅色警報,你他媽知道紅色警報是什麼意思嗎?別告訴我你隻是手滑按錯了……”
周姣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變得異常驚慌失措:
“……病人跑了!格裡芬醫生被她打暈了……天啊天啊天啊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會死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聲音纖細,帶著哭腔,似乎隨時都會陷入崩潰。
對面的人本想核對她的員工編號,聽見她慌張刺耳的哭腔,頓時煩躁起來,忘了例行問訊:
“行了行了行了,別他媽哭了,我已經告訴荒木先生了,等下就會有安保人員過去。到處都是監控無人機,她應該跑不遠。”
說完,那人啪地掛斷了電話。
周姣聳聳肩,把平板丟進了馬桶裡。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態度惡劣,有助於提高辦事效率。⑴
這裡的態度惡劣,既指大吵大叫,也指大哭大鬧,主要是利用對方怕麻煩的心理,隻要對方不是機器人,都會為了快點解決麻煩,而省略一些非必要的步驟。
——比如,核對她的名字和員工編號。
——又比如,核對監控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