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建立的社會學理論和進化論學說,在他的身上全不適用。
若不是他被迫降臨到了人類的維度,人類甚至無法觀測到他的存在。
因為不死不滅,他曾被當作神明供奉起來,不少教派應運而生,但隻要有人試圖理解他的存在,就會陷入異乎尋常的恐慌、谵妄和癲狂之中。 就像螞蟻無法理解人類的存在一般。
一列螞蟻才能搬動一枚小小的糖塊,人類卻隻需一根手指就能將其碾碎。
假如螞蟻知道人類的存在的話,是否會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活著就是一個笑話?
他於人類,正如人類於螞蟻。
這種情況下,她居然認為他會喜歡上她?
江漣冷漠地說:“我不會喜歡任何事物。”
他不會有“喜歡”這種情感。
等他從“江漣”的身體離開,甚至不會再對她的氣味有特殊反應。
“你在異想天開,”他居高臨下,聲如寒冰,“我不會喜歡你。”
假如他說這句話時,眼睛沒有像湿冷的黏液一樣粘在她身上的話,也許更有說服力一些。
周姣原本隻是想逗他一下,要是能讓他感到不適就更棒了,江漣的反應卻超出了她的預料。
這怪物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剎那間,周姣腦中響起尖銳的警鈴——怪物的喜歡,肯定不會像人類一樣充斥著保護與奉獻。
他喜歡上她以後,對她的渴欲可能會變得更加恐怖,更加病態,更加癲狂,甚至可能會把她當成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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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腦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讓她放棄欺騙江漣。
她承受不起江漣的喜歡。
她的處境已經夠糟糕了,不該讓自己處於更加糟糕的處境。
她卻在本能的警告中,抬起受傷的那隻手,輕聲問道:“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江漣的視線移到她的手上,半晌,才冰冷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周姣理智上知道,現在應該停下,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衝動卻讓她用力壓破了掌心的傷口,任由黏稠的鮮血滴滴流下。
她問:“真的不喜歡嗎?”
那一刻,江漣眼中流露出來的狂熱貪欲,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有那麼幾秒鍾,她甚至覺得他的眼眶裡會鑽出觸足來,瘋狂而飢-渴地吮-吃她的血肉。
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周姣這麼想著,卻鬼使神差地把那隻手放在唇邊,當著他的面,吮了一下傷口。
她的口腔立刻被鮮血濡湿了,飄出一縷白霧,那是灼燙的血氣遇冷形成的霧氣。
江漣冷冷地看著她,鼻子卻抽動起來,開始劇烈地吸入她呼出的氣息。
隨著他吸入的氣息越來越多,無數充血的腕足從他的眼底升起,眼神逐漸被恐怖的貪婪佔據。
他的眼珠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像是要用視線將她暴力嚼吞,語氣卻非常平靜,似乎毫無波動:
“不喜歡,我不會喜歡你。”
周姣仰起頭,吻上了他的唇。
腥膩的血氣在她的唇齒間流轉。
即使他不停地重復不會喜歡她,貼上她雙唇的一剎那,還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來。
可能因為過於強大,他從不會掩飾自己的本能與欲求。
渴求她的氣味,那就拼命嗅聞。
渴求她的唾液,那就大口吞吃。
想要看著她,他就再也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視線。
想要她活下去,他就毫不猶豫地跟她跳下高樓,即使暴露弱點,也要將她包裹在自己的身體裡。
他對她的痴迷是如此露-骨。
然而基於自然法則,他卻堅持自己不會喜歡上她。
他這模樣,讓周姣非常想要……逗弄他。
哪怕這種逗弄,會讓自己失去性命。
曾經消失的衝動,又在她的五髒六腑間鼓噪了起來。
想看無所不能的“神”,失去高高在上的姿態。
想看他漠視一切的眼神,變得重欲、卑微、躁動不安。
周姣把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裡,吻得更深入了一些。
她幾乎是遊刃有餘地吻著他——每當他循著她的氣味,重重地壓著她的唇,想要瘋狂地吞吃她的唾液時,她就會抓著他的頭發,硬生生把他從唇上扯開。
然而,等他的眼神逐漸從狂熱的痴迷中恢復清醒時,她又會仰頭吻上去,含住他的舌尖,將自己的唾液喂過去。
這是一個黏稠到極點的吻。
唇與唇之間,像是能拉出湿潤的細絲。
時間像是變慢了。
江漣感到了強烈的折磨。
不知不覺間,天上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她的唇舌浸潤了寒冷的雨滴,卻燙得驚人。
江漣不會溺水,卻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溺水者的痛苦——每當他沉溺在她的深吻時,她就會抓著他的頭發,強行把他扯開,等他的理智歸位以後,又會迅速吻上來,再度將他拽入深海。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幾乎把他逼瘋。
好幾次,他都想用觸足粗暴地縛住她的雙手,不顧一切地回吻上去,看到她挑釁的眼神後,又強行抑住了這種衝動。
她的眼神在說:你真的要吻上來嗎?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這就隱藏不住了?
江漣冰冷地注視著她,雙眼帶上了深不見底的殺意,幽冷而狠毒,似乎想把她那雙挑釁的眼珠挖出來,再不管不顧地深吻上去。
他完全可以這樣做。
但最終還是一動不動,任由她一次次吻上來,又一次次離他而去。
最後一次,她沒有吻上來,而是與他目光相觸,鼻尖相抵,對著他的口唇輕吹了一口氣。
雨霧朦朧,她的眼睛似乎也滲出了幾分潮熱而甜膩的霧氣。
他喉結滾動,控制不住地把這口氣吸了進去。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即使他說一萬句不喜歡,隻要她呼出一口氣,他就會馬上吞咽下去。
周姣一隻手摟著他的脖頸,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喉結,感受著他喉結的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和動作都在說,你真的喜歡上我了。
可她嘴上卻說:“好吧,你不喜歡我。那我和別人接吻,你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江漣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因為她話音剛落,就又吻上了他的唇,一觸即離。
一次又一次的交鋒中,他的理智已經被她磨得所剩無幾,對她的渴欲達到了一個可怖的峰值。
假如用專業的醫學儀器檢測他的身體,就會發現他的心率、體溫和神經元電活動已完全超出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隻要她再吻他一次,他就會徹底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周姣卻沒有那麼做。
她向四周一瞥,發現不遠處有個酒館,後門堆滿了啤酒瓶和塑料垃圾袋,不少男人都在那裡“撿屍”,把醉得神志不清的女孩帶回旅館。
天剛剛黑下去,就有男人蹲在那裡“守屍”了。
與此同時,一個女孩搖搖晃晃地從酒館後門走了出來,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個男人立馬迎了上去,半強制地扶起她,剛要往旅館裡走,就被周姣攔了下來。
男人以為她要多管闲事,冷笑一聲,一個“滾”字還未脫口,就見她甜美嫵媚一笑:“請問我可以跟你接吻嗎?”
巨大的霓虹燈廣告塔下,她冷峭的眉眼就像純美卻豔麗的白茶花,男人瞬間被迷住心神,下意識松開懷中的醉酒女孩,點了點頭。
周姣歪著腦袋,對他勾勾手指。
男人正要上前一步,下一秒鍾突然感到一股恐怖的巨力,就像被幾噸重的卡車撞了一般,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在轟一聲巨響中撞倒了小巷盡頭的磚牆。
寒意彌漫,空氣溫度驟然下降。
醉酒女孩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踉踉跄跄地離開了。
馬路上喇叭聲此起彼伏,司機們都被這一幕嚇到了。警用無人機迅速飛過來,掃描事故現場。
周姣回過頭,故作驚訝地望向江漣:“怎麼,您不是不喜歡我嗎?”
必須承認,她對上江漣的視線的那一刻,心底爬上了一絲無法形容的寒意。
他神情沉戾,眼底血絲狂暴蠕動,似乎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的體內激烈相撞,以至於他面部扭曲到駭人的程度。
在她有技巧的引-誘之下,他的情緒重重堆疊到一定程度,終於如山洪般傾瀉爆發了。
這一刻,周姣終於無法忽視本能的警示,打了個冷戰,往後退了一步。
一切都發生在半秒鍾內,如同電影被放慢的鏡頭,周姣後退的同時,江漣身上猛地裂開一條裂隙,觸足穿過淋漓的雨霧,朝她迅疾而去——
他仍然不認為自己喜歡上了她。
但他知道,掠奪與佔有。
眼前這個生物,必須是他的。
他不喜歡她。
但必須擁有她。
第21章 Chapter 21
周姣覺得, 自己可能玩脫了。
江漣的觸足如同鋼鐵一般箍在她的腰上,用力將她拽了過去。
被拽過去的一瞬間,她就像墜入一個黑洞洞的巨口般, 再也看不見任何畫面, 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怎麼了?
江漣又用身體把她包裹起來了?
周姣強壓下慌亂的情緒, 試圖打開芯片的夜視功能,卻仍然什麼也看不見。
……怎麼可能?
芯片是納米級的, 直接植入她的大腦皮層, 除非她的大腦皮層功能嚴重受損, 否則不可能無法喚醒芯片。
大腦皮層功能嚴重受損,意味著她陷入深度昏迷狀態, 成為了植物人。
所以, 她是玩得太過火,把自己……玩死了嗎?
就算沒死, 人體處於持續性植物狀態,跟死也差不多了。
周姣閉了閉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做出這個動作,但意識告訴她這個動作執行成功了, 也有可能是殘存的大腦功能在欺騙她。
不是第一次瀕臨死亡了,周姣慌亂了一瞬, 就冷靜了下來。
雖然她從來沒有當過植物人, 但應該不是現在這個狀態……她的大腦功能應該還健在,至於為什麼無法喚醒芯片,很可能跟江漣有關。
江漣到底把她弄到哪兒去了?
假如她被他關在身體裡的話,她不會一輩子都待在他的身體裡吧?
那她會被他消化嗎?
還是說,會被他同化成另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