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盯著她露出回味表情的人,隻有一個。
——江漣。
隻有他會這麼變態。
當然,她現在確定他是“它”了。
周姣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伸手,握住“謝越澤”拿打火機的手,大拇指輕輕摩挲他按在滑輪上的手指,輕聲說:“是啊,我想跟你‘嘴唇貼在一起’。”
“謝越澤”面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痙攣,眼珠轉動,望向她的大拇指:“為什麼?”
周姣也想知道,為什麼他那麼在意她想不想跟謝越澤接吻。
她跟誰接吻,關他什麼事?
見她遲遲不答話,“謝越澤”面容越發僵冷,捏著她下巴的力道加重:“回答我。”
打火機的火焰晃動起來,火光與陰影同時在他的五官上跳躍。他看上去就像剛被搭好的死人骨頭,隨時會因為過於激動而崩潰散架。
周姣深知,她應該感到恐懼。因為她對面前的“謝越澤”一無所知——他是什麼,來自哪裡,對她究竟抱有好感還是惡意?
他會殺掉她嗎?
她能反抗他嗎?
可對上他無機質般冰冷的目光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竟然是興奮。
她的生活太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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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到無趣。
每天最大的煩惱是,上班穿什麼,外賣吃什麼,購物節打折力度大不大,怎樣才能湊到合適的滿減。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第一次用手術刀剖開變異種時,她渾身顫抖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點兒興奮也很快消失不見。
解剖變異種,變成了跟點外賣一樣稀松平常的事情。
很長一段時間裡,周姣以為自己再也體會不到興奮的感覺。她試過看醫生,但醫生給她開的藥物,同樣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失效。
像她這樣的人,本該跟以前的江漣一樣,立於黑暗與黎明離合之間,心裡沒有善惡隻有刺激,成為特殊局的重點監管對象。
不過,幸運的是,她有一對明辨是非的父母。
他們用生命在她的心裡拋下了一個錨,告訴她,要成為一個好人。
她仍然感情淡薄,分不清善惡的界線,興奮與刺激對她來說,就像生肉於野獸一般誘人。
但因為這個錨,她自願戴上了鎖鏈,永不會去碰讓父母失望的事物。
然而,眼前這個“變異種”除外。
他不是人,沒有感情,也沒有道德,遊離於善惡和人類的社會規則之外。
最重要的是,他會說人類的語言,行為卻完全不具備人類的特徵,是一頭真真正正的怪物。
他會傷害她。
但她也可以傷害回去,並且不受法律和道德的限制。
……某種程度上,他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玩伴”。
要刺激,還是要安全?
周姣抑住內心躁動的興奮,微仰頭,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眼尾上挑,嬌媚而又惡劣。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她說,“你溫和,體貼,有禮貌,不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來冒犯我,我為什麼不喜歡你?”
“謝越澤”轉動眼珠,冰冷而黏膩的視線回到她的臉上。
周姣抬手,摟住他的脖頸。
他僵了一下。
周姣有些好奇,湊近他,果然離他越近,他越僵硬,面容的割裂感也愈發嚴重,似乎她再靠近他一些,他就會砰的一聲破裂開來。
結合他之前的反應,周姣若有所思。
她好像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謝越澤”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弱點,冷冷地說:“我不值得你喜歡。”
周姣挑眉:“怎麼說?”
“謝越澤”說:“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身體孱弱,智力一般,生殖能力低下。如果你跟我交尾,最多隻能繁殖兩個後代。”
“……”周姣慢慢斂去笑意,“你還想讓我生倆?謝謝了啊,我一個也不想生。”
“謝越澤”眉頭微皺:“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讓你繁殖後代?你的身體更加孱弱,別說兩個後代,一個後代都會給你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他頓了一下,平聲說:“當然是,我生。”
周姣:“…………”
等等,他們為什麼開始討論生育問題了?
“別生來生去了,”周姣冷冷地說,“你特麼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值得你喜歡。”他盯著她,緩緩說道,眼裡透出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偏執,“我甚至不能幫你擺脫危險。”
“那你想讓我喜歡誰,誰又能幫我擺脫危險?”
“謝越澤”不答話。
周姣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東西繞了這麼大一圈,又是變異屍體,又是寄生謝越澤,居然隻是為了讓她不要喜歡謝越澤。
什麼玩意兒?
假如他是人,她會認為他這麼做是因為喜歡她,但他不是,那他究竟想幹什麼?
周姣垂下眼睫,仔細把他們的對話復盤了一遍,回到了他問她的第一句話——
“你是因為他被寄生,才沒有向他求助?”
她明白了。
他隻是單純地認為,謝越澤弱,她不應該繞過他這個強者,向一個弱者求助。
所以才會在她的面前,全方位貶低謝越澤的能力,連生殖能力都沒有放過。
琢磨清楚之後,她再次朝他露出一個微笑:“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謝越澤嗎?”
“謝越澤”的視線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沒有注意到,她的稱呼發生了變化。
“因為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你扮作人時僵硬、虛偽、造作。”周姣伸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攥緊手術刀,“正常人遇到危險時,都會選擇同類,而不是一個怪物——”
“謝越澤”的眼珠如人偶往後一轉,弧度大到近乎恐怖,似乎察覺到不對,想要掙開她的手掌,但周姣重重抓住他的頭發,仰頭吻了上去。
她伸出舌尖,主動濡湿了彼此的雙唇。
“謝越澤”動作一僵,喉結一動,下意識貼著她的唇吞咽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姣手上寒光一閃,狠狠朝他的後腦勺捅了過去。
——什麼也沒有發生,手術刀如同陷入泥濘的沼澤,拔不出來,也捅不下去。
周姣當機立斷,一把推開“謝越澤”的頭,奪過他的打火機,後退三步。
“咔嚓”一聲,打火機火舌竄起,眼前的一幕,令周姣倒抽一口涼氣——
她之所以沒能把手術刀捅進“謝越澤”的頭顱裡,是因為他的後腦勺倏地裂開一條裂隙,兩條紫黑色的觸足猛然鑽出裹住那把手術刀,幾乎是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那把刀便被腐蝕殆盡。
速度之快,令人心底發寒。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詭異、強大的變異種。
……也許並不是變異種,而是聞所未聞的怪物。
“謝越澤”站起來,後腦勺的裂隙合攏,面容仍然充滿了僵硬的割裂感,眼神卻透出一絲困惑。
他說:“你不該攻擊我。”
周姣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左右張望,尋找逃跑的路線。
可惜,周圍全是一片漆黑,如同夜晚的大海,無邊無際,充斥著恐怖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腳步聲,隱約有藍光閃爍。黑暗中,人會朝有光的地方跑去,幾乎是一種本能。
跑到一半,周姣才猛地反應過來——黑暗,光亮,簡直像一些靠趨光性捕獵的掠食者。
她頓時寒毛倒豎,轉頭拔腿往反方向跑去,腳卻往下一陷,滑燃打火機一看,地上居然擠滿了蠕動的紫黑色觸足。
冰冷的觸感,猶如某種覆滿鱗片的冷血動物,沿著她的腳踝緩緩往上爬。
周姣心底發涼,耳邊全是令人暈眩的嗡嗡聲。
人類的聽覺器官完全無法承受這樣的低頻聲,周姣立刻神志恍惚起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強回過神。
盡管聽不懂那些觸足在說什麼,但能感受到它們興奮到癲狂的情緒,那是一種活人絕不可能擁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之情。
周姣不禁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起,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這些東西在狂喜什麼。
她感到意識在逐漸渙散,完全是憑著生物對抗危險的本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起來。
下一秒鍾,一條滑膩的觸足抵住她的下頷,強制她抬頭,望向前方。
江漣站在她的面前,身穿及膝白大褂,金絲眼鏡後目光冷靜而幽邃,氣質一如既往清冷潔淨——如果他身後沒有蠢蠢欲動的觸足的話。
他說:“你應該向我求助。”
周姣想,滾。
她奮力一扭頭,卻對上了“謝越澤”的面龐。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俊秀的臉龐微微扭曲,嗓音陰冷得幾近神經質:
“‘我’不值得你求助。”
滾啊!
周姣緊抿著唇,猛地往旁邊一踹,卻踹到了一個冰冷僵硬的東西。
是那具面龐被掏空的屍體。
藻類植物在它的頭顱裡蠕動,明明它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掏空了,她卻能感受到它實質般的視線,聽見它喑啞的聲音。
它的呼吸比冰還冷,噴灑在她的耳邊,激起一片生理性的戰慄:
“向我們求助,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我們會庇佑你。”
第6章 Chapter 6
很明顯,成為它們的一部分,隻有一個結局——死。
周姣差點氣笑了。
左右都是死,還要你的庇佑幹嘛?投胎的時候,可以比別人多一對爹媽嗎?
她轉過頭,直直地望向江漣,眼裡燃燒著冷森森的怒火:
“你想都別想。”
江漣也在看她。
他對人類的美醜沒有概念,人類在他的眼中不過是行走的肉塊,散發著新鮮或腐敗的氣味。
就連周姣,在他的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氣味異常甜膩的肉塊。
但是,與她的嘴唇相互觸磨以後,他冷不防看清了她的唇,兩瓣,潤紅,觸感溫熱而滑膩。
明明溫度不高,卻像火焰一樣刺燙。
他回想起那種感覺,鉗住她下颌的觸足不禁暴出幾根很粗的血管,看上去就像興奮到發紅一樣,觸足表面也變得湿滑至極。
周姣就像沾到了一手黏膠,怎麼也甩不掉,黏得她頭皮發麻。
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的生物恐怖而又美麗。
非常地……吸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