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觥籌交錯,賀喜聲不絕於耳,如此一番熱鬧,眾人逐漸散去。
待到眾人離去,太子卻沉默下來。
他站在那通往後院的月牙門處,停頓了片刻,才邁入後院,逕自過去拂香苑,也就是希錦如今所住的宅院。
今日他請了那探花郎來,特意讓希錦見了探花郎。
他一直在盯著希錦,在希錦見到探花郎時,她清楚地捕捉到希錦眼底的酸楚和悲傷。
而那探花郎也是神情復雜壓抑。
這麼襯託下,他確實就是一個強搶民女的惡霸,毀了他們的婚約,強硬地將希錦留在自己身邊。
如今回到房中,卻見她懶洋洋地倚靠在榻上,略偏著頭,就這麼看著窗外滿園的春色。
一縷烏發自淨白的臉頰落下,風一吹,那烏發輕蕩,看得人心裡有些發痒。
不過太子並沒上前,他冷漠地站在那裡,開口:“如今你可知道了吧,指望你的前未婚夫來救你是不可能的,你看那探花郎在我面前是怎麼樣的嘴臉?你覺得他會為你做什麼嗎?”
他盯著她的側臉,一字字地宣布:“你隻能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然而希錦聽到這個,卻是並沒有吭聲,她最近兩日茶飯不思,隻覺得身上並沒什麼力氣,昨晚還被太子強要過,如今更是周身虛軟,隻覺得自己像是一片紗,需要倚著什麼才好。
對於太子的話,她自然更沒興致回應。
太子逕自走到她面前,伸出修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端詳著她那消瘦的小臉。
她本生得嬌豔如花,如今這麼憔悴下來,竟像是花瓣被抽去了水分一般,眼看就要枯萎了。
他看著心痛。
Advertisement
他已經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溫聲哀求,強硬威脅,各種辦法都用過了,但是她卻依然和自己賭氣。
從來不想她就此枯萎,於是他壓低了聲音,再次用溫柔的聲音道:“希錦,乖希錦乖乖留在我身邊不好嗎?你看你喜歡的我都能給你,我還不夠疼你嗎?”
他低聲下氣:“那霍二郎能給你什麼?你喜歡吃的,我便是費盡周折,不遠千裡也要給你弄到手中,地方的貢品,都是挑最好的頭一份先送過來,便是母後那裡都要讓你幾分。”
太子確實喜歡希錦,太喜歡了。
自從兩個人有了夫妻之實,這血氣方剛的年少郎君在床榻上恨不得將這花朵一般的小娘子活生生吞下,那是怎麼要都要不夠的。
他也確實用盡了心思來疼她,這世上再沒第二個女子會讓他付出這些。
此時的太子溫柔地吻著希錦柔嫩的臉頰:“你昨晚在床榻上哭泣,但我知道你也是喜歡的,你覺得這天底下還有任何一位郎君,能給你這些嗎?”
然而希錦越聽這些越惱。
她隻是身上沒什麼力氣,不然簡直都要跳起來了。
於是她冷笑道:“一切不過是可著你喜歡罷了,你故意要霍二郎來,不過是羞辱我罷了,你是要告訴天下人,我還有一個前未婚夫,要讓我和他難堪嗎?”
太子克制而溫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要讓你看清楚。”
希錦冷笑:“是了,要讓我看清楚,我寧希錦離了你便什麼都沒有,是了,你是太子,這天底下你都能做主,你這輩子都難以逃出生天了!但是我可告訴你,就算退婚了,他也是我昔日的未婚夫!”
太子一聽這話神情泛冷,眉眼也鋒利起來:“是嗎?我昨晚那樣親你,你在我身下如此哭泣,他也曾經這麼對你嗎?他知道你是這樣的嗎?”
希錦一聽便氣得身子打顫,她渾身虛弱,覺得自己要死了,她已經要被榨幹最後一絲氣血,可是這個男人卻這樣說。
她死死咬著唇,顫巍巍地扶著那窗棂,之後,突然揚起手,直接衝著太子扇過去。
她知道她不要命了,她知道這是儲君,她更知道她這樣下去必然是死。
但是那又如何!
她不要不要就是不要,這個瘋子,他有病!
她軟綿綿地一巴掌扇過去,直接打在了太子臉上。
太子是能躲過的,但他沒躲。
那清脆的一巴掌後,太子如玉的面龐浮現些許紅痕。
希錦在聽到這巴掌聲中,腦子驟然清醒,剛才的氣瞬間消散,留下的便是後怕。
她,她打了太子。
這簡直是滅門抄家的罪!
她如花瓣一般的唇兒止不住地顫,眼睛中也泛起淚來。
突然就怕了。
其實太子若想避開,自然是能避開的,但是他就是不動,就是任憑希錦打。
他深暗的眸子緊盯著希錦,道:“氣成這樣?想打,你可以再來。”
說著,他往前一步,俯首下來,在鼻尖幾乎觸碰在一起的極近距離中,他啞聲道:“嗯,再試試?”
希錦怔怔地看著這樣的太子,那高深莫測的眼神,那俊美無儔的面龐,突然間,她開始崩潰起來。
她跳腳,指著太子道:“滾,你滾,你有病,你病得不輕,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你走啊!”
太子自然沒有滾,不過他也沒有惱。
他非常耐心地摟住她的腰肢,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溫柔地將她圈在懷中。
希錦盡情地捶打,痛罵,哭泣。
如此半晌後,她終於累了,淚汪汪地趴在他肩頭,偶爾抽噎下,那削薄的肩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太子修長有力的手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希錦喃喃地道:“你有病,就是有病。”
太子:“對,希錦說得對,我有病。”
他幫她順氣,補充說:“母後也這麼覺得,不過父皇說我很好,希錦就是懂我。”
希錦:“……”
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突然想笑,不過笑還沒出來,她又想哭了。
她怎麼遇上這樣的太子!
他心思過於復雜,卻又仿佛很簡單直白。
他看中了,那就一定要,不擇手段地要,可以把她寵到骨子裡,但也可以使出諸般手段,總之,要順著他!
他還覺得自己身份不配當他正妻……
希錦想起這個,心裡便有一根刺,她便覺得,自己剛才那一巴掌也是應該的。
他活該!
阿疇卻捧住希錦的臉頰,低頭端詳著她:“希錦,你看,我就在這裡,你惱恨我,那你再打我一巴掌好不好?”
說著,他將臉伸到她面前:“你再打一巴掌這邊。”
希錦:“……”
她深吸口氣:“誰稀罕,我手疼!”
阿疇緩慢而溫存地吻著她的額頭,她的鼻子,之後又輕輕舔她的唇,一下下的,像是一個荒野的獸在品嘗著自己辛苦獵得的美味。
兩個人微亂的鼻息縈繞交融。
希錦抬起眼,恰好撞入他幽深的眸子中。
他素來過於冷傲的眸中閃著燒灼緊繃的渴念,猶如燃燒的熔漿。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氣息依然是穩定的,動作依然是溫柔的,就好像所有的欲念都可以被他強硬地克制住,然後有條不紊地吞噬他的獵物,連皮毛都不會放過。
希錦後脊梁骨發冷,她的身體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她突然意識到,此生此世,她逃不掉,怎麼都逃不掉。
就此去死,也是可以的,但是她卻不舍得,活著多好,那麼多美味佳餚,還有許多綾羅綢緞,當然還有疼愛自己的爹娘,她怎麼忍心舍棄這一切!
這時,太子卻用溫柔到極致的聲音道:“這幾日一直食欲不振?我看你都瘦了。”
希錦咬唇,不太情願地道:“沒胃口。”
太子:“嗯。”
他的指腹摩挲著希錦薄薄猶如花瓣的唇,低聲道:“希錦這麼乖,又是一個愛吃的,如今竟沒胃口,那定是底下人伺候得不好吧,膳房中的那些廚子,是不是故意餓著希錦?”
希錦微詫,疑惑的看他。
太子眸中暗色濃鬱,語氣卻是越發輕柔:“既如此,那些人全都重罰吧。”
希錦:“你——”
她忙搖頭:“你別這樣。”
她又怎麼忍心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別人呢。
然而太子卻是認真的,細致地吻著她的耳珠:“我的希錦是天底下最要緊的人,那些底下人連你都伺候不好,自然該罰,不過希錦放心,我會去尋幾位手藝好的御廚來,看看你喜歡吃什麼。”
希錦聽著,自然懂他意思。
他說這話是認真的。
他是太子,前次南巡視察稅務,他和那些官員打交道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對上自己,他就好像有病。
他可以用最一本正經的表情說出瘋狂偏執的話來,且他會一絲不苟地執行,一直到他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人就不是人,是瘋子。
偏偏這個瘋子是皇家宗室蘊養出來的,是當今天下最尊貴的那對夫婦的心頭寶,還有那戰功赫赫的侯爺舅父疼著寵著。
他可以盡情地瘋,想要什麼,那就一定要得到。
在他的腦中,自有一套屬於他的秩序規則。
而顯然當今官家和娘娘也是知道的,所以哪怕他們心裡覺得自己身份並不能匹配太子,卻也對她溫和有加,他們愛屋及烏,生怕觸犯太子的逆鱗。
於是希錦突然想明白了。
自己實在犯不著和他倔著來,可以哄著他,順著他。
诰命什麼的,總歸要有的,自己可以暫時隻當一個郡夫人,但卻不許他再要別的女人。
還有,她如今這麼陪著他,娘不該有個诰命嗎,爹不該有個封賞嗎?
於是希錦到底是道:“你不必如此,我該吃的自然會吃,你……”
她低聲道:“幹嘛為難別人!”
阿疇的拇指輕摩挲著她的耳畔:“希錦真乖。”
希錦睫毛顫動,猶豫了下,看著阿疇臉上的紅痕:“都怪你,若不是你剛才和我那樣說,我怎麼會惱,我若不惱,怎麼會這樣對你,你看你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