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外面到底什麼情況?”
王詹事:“外面已經戒嚴了,街上空無一人,至於別的,小的也不知道了,那王大人也沒提,娘娘你稍安勿躁,等等看,我等再出去探探消息。”
希錦頷首:“好,沒事了,既是王大人這麼說了,我等就安心等候便是,王詹事,麻煩你知會府中上下,一切按部就班。”
王詹事小雞啄米連連點頭:“是,是,小的知道。”
顯然遇到這種事,一向還算穩重的王詹事都有些慌了。
不過希錦在經過剛才的驚嚇後,反而不慌了。
她的阿疇,既然要做事,那就一定能成。
他去剿滅摩尼教,摩尼教都沒能困住他,既然回來了,萬萬不至於一腳踩到別人的陷阱中。
更何況還有陸簡,那陸簡有著赫赫軍功,也不是吃素的。
在恐懼退去後,希錦胸口竟然湧向出激越來,猶如潮水一般的亢奮幾乎席卷了她。
她不敢去想如今的這形勢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阿疇回來便出了這變故,宮裡怎麼了,老官家怎麼了?接下來事情會怎麼樣?
她隱隱有所感,但又不敢去想,這種難以名狀的抓心撓肺幾乎讓她手指尖都在顫。
她知道自己要冷靜,要熬,一切熬過去,便能雲開霧散,便能得到自己極度渴望但又一時沒拿到手的。
看來外面那些傳聞確實是空穴來風了,看來整個燕京城那詭異的氣氛都是有緣由的。
而接下來兩日,整個皇城中都很不一樣,這天都是烏沉沉的,往日總是喧鬧的街道也鴉雀無聲,隻有偶爾飛過家中的鳥雀,才勉強讓人感覺這燕京城的天空並沒有完全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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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詹事陸續探聽到一些消息,據說皇城方向有械鬥之聲,還有傷亡慘叫。
不過這些當然距離希錦很遙遠,整個太孫府都仿佛古井一般,沒有任何波瀾。
希錦也命底下人盤點過府中日常所需,有一些囤積,隻要別太挑剔,是夠用的。
吃飽喝足之餘,她也沒別的心思,難免想多了,想想萬一成了如何,萬一敗了如何,這其中不知道多少煎熬。
忽然這一日傍晚時候,外面淅淅瀝瀝下這秋雨,那王詹事匆忙過來,顧不得手中的油紙傘,便連忙道:“娘娘,宮裡頭派人來接,要接娘娘進宮去,娘娘收拾下吧,帶著小殿下這就過去吧。”
進宮?
希錦瞬間心跳加速,砰砰砰地跳。
這是福還是禍?
阿疇辦好了,她要跟著雞犬升天,還是輸了,她也要跟著送命?
她再次詳細問了問,又讓底下人過去府門去查探,然而顯然這些守衛也並不知道,包括那王大人,這些人充其量也隻是宮中侍衛,那些要緊事怎麼會知道呢。
隻是從那還算平靜的氣氛中,她又隱隱感覺,應該是好事吧。
如果真是要趕盡殺絕,兵貴神速,直接上來就綁了,哪還有功夫在這裡等她更衣打扮呢?
她到底是回去房中,重新換上了隆重的诰服,又命奶娘和丫鬟為芒兒換了簇新又喜慶的衣裳,這才帶著芒兒趕過去宮中。
希錦抱著芒兒坐在那輦車中時,竟覺得手沉:“芒兒倒是比之前沉了。”
旁邊奶媽惶恐不安,不過還是勉強陪笑著道:“是,小孩兒見風長,如今趕上開春,那更是長身子的時候呢,咱們小殿下如今身上肉扎實了,個子也高了一些。”
芒兒聽著,仰臉看向希錦:“娘娘,芒兒長高!”
小孩兒說話童聲童氣的,說話很用力。
此時生死不知,希錦提著心,不過聽到這話,還是努力笑了,她抱了芒兒一個滿懷:“對,芒兒越來越聰明,芒兒要長大了!”
確實長得快呢,過年那會兒,抱著他去看燈,還不會說囫囵話,如今乍一聽仿佛能說整句了。
那馬車出了王府,希錦不再說話,車內也安靜下來了。
希錦便從那車帷幔縫隙中看向外面街道,此時的街道實在是看得人觸目驚心。
若是往常,這燕京城的街道仿佛晝夜不息一般,坊巷橋頭以及隱僻去處都是那鋪席買賣,哪一日不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但是現在,這些蕩然無存。
街道上有殘留著的瓜果皮屑,路邊每家店鋪都是緊閉門戶,還有那些匆忙間仿佛來不及收攤的破包袱並草席子,上面鋪陳著一些爛果子和野菜。
旁邊夾巷中的兩隻賊溜溜的貓兒,仿佛是這街道上唯一的活物了。
整個燕京城就仿佛遭遇了一場浩劫,這讓人難免心緊。
馬車繼續往前,卻是開始有人了,仿佛在收拾清洗,從衣著看,有那街道司的青衫子,這是吃俸祿的,也有官府差僱的傾腳頭,或提著桶,或挑著擔,在那裡清洗街道。
希錦看到,那潑下來的水,仿佛是紅色的,混著汙泥,流進了沿門通渠中。
她顫巍巍地收回視線,抿著唇,不再看了。
她原本隻是汝城的商賈女,確實沒什麼大見識,也沒見過太多殺伐生死,可現在踏入了這皇城最中心,走到了那個位置,以後這些事對她來說也許不稀奇。
人這輩子總該走出第一步,譬如她當年舉起棍子來抽打那孫嬤嬤,棍子打在骨骼和肉皮上的感覺,你能感覺到棍子底下是活生生的人,其實也是瘆得慌,可該幹的總得幹。
打出去第一棍子後面就好辦了。
殺人估計也是這樣吧。
為了當皇帝當皇後,哪能不殺人呢。
再往前走,接近禁中了,便可以看到那坊巷間布滿了兵卒,約莫一百多步便有一軍巡鋪,其中有兵卒三五人走動巡檢。
希錦的輦車經過時,便被那都巡檢使攔下,隨行內侍拿出了皇太孫府的牌子,那都巡檢使慌得跟什麼似的,也不敢抬頭,趕緊單膝跪地,連聲說恕罪恕罪,就放行了。
希錦便從那都巡檢使的惶恐中多少品砸出一些滋味。
這裡距離禁中很近了,他們這些巡檢兵卒間估計消息走得快,已經隱約知道什麼了。
及至到了宮門口,卻見大門前布滿御龍諸直,那御龍諸直都是官家身邊的侍衛,如今卻在這裡守著了,這更讓人明白,這是天大的事。
這一次那御龍諸直並沒有攔下希錦,反而恭敬地打開門迎了。
希錦便摟著芒兒,乘坐那輦車,長驅直入進入宮中。
這巍峨宮殿間,四處可見肅穆的軍衛士,都是衣著錦袍頭戴幞頭的,看得出這是從外面來的,不是原本禁中的。
這一路行來,希錦所見種種,其實逐漸讓她開始越發篤定,阿疇確實成事了。
第78章 登基為帝
心裡雖然穩妥了,但是不親眼看到,終究存著忐忑。
好在這個時候,便有華服宮人並內侍過來了,說是奉命恭迎娘娘的,還說前殿暫時不方便,讓娘娘先過去莫妃娘娘宮中稍作休息。
希錦聽著這話,越發松了口氣,其實阿疇作為皇太孫,在宮中是有寢宮的,不過並不經常過來,現在顯然不合適,於是她便先去了莫妃娘娘那裡。
一路過去了,她可以看得出,那內侍們看到她,一個個都小心起來,那是努力控制卻依然無法壓下去的恭敬小心,生怕得罪了。
這時候,莫妃已經迎過來了。
她的表情中明顯有著比往常更濃烈的熱情,以及一些不太自然的恭維。
她上前一把拉住希錦的手:“希錦,你可來了,你可來了!”
她重復了兩遍這句話,便看到了芒兒,之後便蹲下來,熱切地道:“咱們的小殿下,可真好,真好啊!”
這些話聽起來沒頭沒腦,不過希錦並沒奇怪,她可以感覺到這是莫妃娘娘在飽受驚嚇後的語無倫次。
她在試著用一些言語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
於是希錦反而冷靜下來,道:“還好,我們剛進宮,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先在娘娘府中歇息片刻。”
她抿了抿唇,道:“殿下應該後續有些安排?”
這話其實是試探的意思,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莫妃娘娘知道。
但她不想直接問,也不想讓莫妃娘娘知道自己知道多少,所以她說這話,就看莫妃怎麼說。
那莫妃卻連忙點頭,道:“是,殿下自然有安排的,既如此,你們趕緊進來,進來歇息——”
說著間,莫妃忙把希錦和阿疇請進了宮中,進來後,便開始招呼宮娥準備吃食,準備面湯等。
沐浴更衣後,很明顯大家都冷靜下來。
莫妃私底下拉著希錦的手:“希錦,你,你如今知道多少?”
希錦聽著她緊繃的聲音,搖頭:“我才進宮,什麼都不知道呢,他也沒和我提過。”
莫妃:“這樣也好,不知道也沒什麼,你,你這下子你可把心放到肚裡了吧。”
希錦這才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莫妃道:“以後天大的福氣等著你,你不要急,先安穩住在我這裡,等著殿下那邊的消息。”
希錦此時聽莫妃說,那心才真正放下,放下後就是全然的歡心,沒有任何雜質,喜歡得恨不得馬上見到阿疇。
不過這到底是皇宮裡,可不是自己家府邸,是說見就見的。
莫妃如今自然是可著勁兒地巴結希錦,命人拿來了各樣精致吃食,處處周到。
對此希錦安然受了。
隻是她終究小心著,不肯讓芒兒離自己左右,生怕萬一有個什麼。
這深宮之中,眼看著是花團錦簇,細看下面卻是危機重重,若真有個什麼,母子死到一處,黃泉路上也能做個伴呢。
莫妃不敢怠慢,還特意讓人收拾了住處,把自己昔年官家御賜的各樣擺設陳列都拿出來,好給希錦布置臥房。
正這麼布置著,就聽外面侍衛來報,說是有內侍過來,請太孫妃娘娘過去。
希錦感覺到,莫妃明顯一愣,她看了看希錦。
希錦便笑了笑。
人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事,她是尋常商賈出身,但到了這一步,站在高處,俯瞰這世人,各樣人心,似乎也就一目了然了。
當下她也就上前,很淡定地問起那宮娥外面情況。
宮娥恭敬地提起:“並不知究竟,不過看上去是帶御器械陪著那位公公過來的,說是要請娘娘前往。”
希錦:“那世子呢?”
宮娥:“請世子殿下留在莫妃娘娘宮中。”
希錦便了然。
宮中各路侍衛巡視分門別類,各有所屬,比如殿前司統領了殿前諸班以及御龍諸直,這些都是護衛禁中殿宇的,除此之外大內還有侍衛數萬,這數萬侍衛中又挑選出頂尖侍衛,為大內高手。
這些大內高手中又有六人,為帶御器械。
這都是專門守在帝王身邊守護的。
若是出什麼事,那自然應該是御龍諸直來抓人,現在帶御器械過來,這是行保護之職。
當然了,關鍵是,若出事,那芒兒是阿疇親子,是嫡親皇玄孫,這才是斬草除根的要緊之人,那應該是把芒兒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