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陳宛兒說的,希錦面上不顯,心裡終究是擔心的,如今好不容易收到信,自然是松了口氣。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一打開,卻見那字跡行雲流水,那是他素來的一手好字。
信中倒是提到許多,說去了嶺南一帶的市舶司,講了他在那裡吃的橄欖,說那橄欖略有些青澀,味道微甘,又說那邊有崖蜜,可惜並不是季節,過些日子可以差人送到皇城,到時候希錦就可以吃上崖蜜了。
隻是那崖蜜卻是不如橄欖一般回甘悠悠,齒頰留香。
“我還尋到一些別有趣味的稀奇貨,若是希錦見了定然喜歡,等我帶回去給你看。”
希錦看著這句話,自然感興趣,隻盼著他多帶回來一些呢。
到時候自己開鋪子,便是數量少不能拿去賣,擺在鋪子裡看著,也顯得稀奇,興許能吸引更多客人呢。
阿疇這封信實在是長,還提到了他在那裡吃了什麼,諸如雲吞面、牛腩粉、布拉腸和鮮嫩豆腐花,味道和中原地帶頗為不同。
希錦看到這裡便有些流口水了,心想他隻說這名字,自己已經饞了,可自己又不吃上,他簡直是故意饞自己的。
她這麼看著信,一時也是看得心情起起伏伏,看到最後,終於上面提到:“若事情順利,再過十幾日便能啟程回去燕京城。”
希錦看這話,忙看看那落款日子,掐指一算,也許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呢!
他要回來了!
希錦頓時來了興致,趕緊抱起自己的話本研究了一番,男人要回家了,話本上有些這個那個的,她可以玩玩了!
等他回來,再把自己最近結交的諸位閨中好友以及芒兒入學的事告訴他,他定是喜歡的。
第61章 你算什麼東西!
本來希錦以為阿疇要過幾日才回,便也沒多想,這一日恰約好了,請了嘉福帝姬並幾位素日要好的過來府中小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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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節,春暖花開的,燕京城的勳貴夫人並小娘子們自然有的是花樣,這一日大家相約過來吃茶投壺的,希錦為了招待大家伙,一大早便請了王樓梅花包子的廚子,並訂了城東徐家的瓠羹,以及望遠樓的梅花鵝鴨。
如今她對皇城的各樣美食也是門兒清,知道這幾樣雖是市井小吃,不過各家貴女都喜歡的,除此還準備了這個時節喜聞樂見的稠饧、麥糕和五辛盤等。
這皇太孫府佔地頗廣,在燕京城中也算是很有些闊氣,希錦為了今日請客,特意選在了西寧樓,此時眾家小娘子坐在那亭樓上,看遠處玲瓏峻峨的假山,也看那遠處隱隱有汪洋活水,倒是一派春意盎然。
莫三娘子笑著環顧四周,卻見那遊廊上擺著的都是一色的定窯花盆,花盆中是素心蘭等上等名貴花草,就連這閣樓中都頗為講究,四面屏風都是紫榆雕嵌了五色玻璃,甚至旁邊掛著的字畫,一個個都大有來歷。
她不免嘆息:“今日算是長了見識,殿下府上,真是無處不富貴。”
旁邊的嘉福帝姬也有些意外,看了好幾眼旁邊那陳設:“這都是有些年頭的,能湊齊這些,也是不易。”
希錦聽著,倒沒在意,笑道:“這就不知了,都是往日庫房中的,隨意讓底下人拿出來擺了用,畢竟是老物件了,再不用,都怕壞了呢。”
她確實是沒太在意,那一日阿疇說拿出來,她看了看,挑好的用了。
一旁眾人聽著,心中不免暗暗咂舌。
都是這個圈子裡長大的,誰也不是那沒見過世面的,但是希錦這麼隨口一提間,全都是罕見的好物件,這實在是——
也罷了,想想這位如今是皇太孫妃,以後必是貴不可言,這哪能比呢。
旁邊的陳宛兒這麼看著,卻是並不言語。
希錦招呼著大家,偶爾一抬眼,也留意到了,心想這人難不成還不死心?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她這樣的人物,要說有才有貌也有些出身,自己都已經坐穩皇太孫妃的位置,難道她竟還想做妾,將來圖謀一個妃子當當?
這小娘子也真是的,也不睜開眼看看,阿疇能看中她,就憑什麼貓兒石……
提起貓兒石,她其實多少有些不痛快的,酸酸澀澀的。
但這個時候人就需要想開一些,想想自己當時和那霍二郎也曾坐在那牛車上遊春看景的,言笑晏晏,還牽著手臉紅呢,當時阿疇還不是隻能從旁邊幹瞪眼?
反正若是非要這麼計較,好了,阿疇的酸一定比她多,所以是她贏了!
況且,如今阿疇的什麼玉石,還不是捧在手裡給自己把玩,自己能缺了什麼?
她輕嘆了一聲,也就不理會這陳宛兒了,她自己能想開,她還是願意把她當姐妹看待,畢竟也是一個美貌小娘子,看不開,隨她,愛怎麼著怎麼著,自己找難堪,她也不會客氣。
必要時刻,直接一棍子打出去就是了!
她正想著間,那陳宛兒卻一眼看過來,那眼神,別有意味。
希錦挑眉。
她覺得今天陳宛兒怪怪的,之前見她,她羞愧啊尷尬啊,仿佛很有些措手不及。
今天卻仿佛很是篤定,好像掌控了什麼。
那種感覺就好像餓死鬼總算吃飽了飯,於是張揚起來了。
希錦心裡一個呵呵,想著必是憋了一個什麼屁,且看她這是唱哪一出。
恰此時,大家各處看那風景,希錦身邊沒人,那陳宛兒便過來了。
希錦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很是居高臨下的目光。
沒有外人,她是連裝都不裝了,是肆無忌憚的鄙薄。
希錦看到陳宛兒,懶得搭理,就要離開,誰知道陳宛兒卻叫住她。
陳宛兒笑得溫柔:“姐姐,我想和你說幾句知心話,可以嗎?”
希錦:“哦……”
她淡聲道:“說話自然是沒什麼,不過你可別叫我姐姐,我們家殿下說了——”
陳宛兒聽得“殿下”二字,顯然那心思便被阿疇給牽扯了,她看著希錦,似乎很想知道“殿下”說了什麼。
希錦:“殿下說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誰知道什麼心思什麼出身,讓我不要亂認妹妹呢。”
陳宛兒臉色微變。
希錦嘆,很無辜地說:“我素來都是聽殿下的,沒辦法,我們做女子的,以夫為天嘛!”
陳宛兒深吸了口氣,攥緊了拳,盯著希錦:“我不信,我不信他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是這種人,他那樣溫柔的人,他——”
她一時有些說不許愛去了。
溫柔?
希錦納悶地打量著陳宛兒。
阿疇?他還溫柔過?
七八歲小郎君的溫柔嗎?
陳宛兒好像終於恢復過來,她望著希錦,道:“娘娘,如今我來這裡找你說話,並不是要挑釁你什麼,而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我想和你說說。”
希錦微擰眉:“你算什麼人,還跑來這裡找我說話?”
她嗤笑一聲:“我受封那一日,站在高高殿臺上,你的父親應該也在我下首吧?”
陳宛兒自然明白的。
今日今時,自己的父親見了這太孫妃都要口稱娘娘的,自己當然和對方更是天差地別。
就在一個多月前,這還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商家女,鄉下人進城,連蹴鞠喝茶怎麼回事都不知道吧。
如今,卻倒是驕傲得尾巴都翹起來了。
陳宛兒扯出一絲笑,看著希錦:“怎麼,娘娘,你不敢聽嗎,你是不是知道如今殿下遇到麻煩,你就躲在背後裝傻?像你這樣的,你隻知道向殿下索取,你能幫助殿下什麼嗎?你知道那“滾海蛟”已經下了令,勢必取殿下首級你知道嗎?你知道那三路市舶司兵馬尾大不調嗎?你知道殿下在嶺南是如何步履維艱嗎?”
希錦淡看著陳宛兒:“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法幫襯殿下什麼,而你能?所以你才是他的良人,我不是?我應該把位置讓給你?”
陳宛兒笑嘆:“娘娘你誤會了,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殿下是儲君,儲君不是一個人的儲君,這是天下人的儲君,將來有一日,他還將是這天下共主,處在這個位置,並不隻是榮華富貴,陪在他身邊的人,更不是說隻有那動人容貌,還需要為他分憂解難,還需要對他有些助力。”
希錦聽著,面無表情。
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有些道理的,那個陸簡不就是這意思嗎?
他們都對,全都對!
可那又怎麼樣呢?
阿疇就喜歡自己,自己就是阿疇的心肝命根!
沒了自己和芒兒,阿疇要這天下何用?
她就是這麼坦然,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於是她笑看著那陳宛兒:“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殿下無能,儲君之位不能保,這輩子要有所圖,隻能靠裙帶關系了,所以他得趕緊跪在你陳家面前,迎娶了你,好讓你給他謀取這天下?”
陳宛兒聞聽,臉色微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希錦依然是笑:“那是什麼意思?你恨不得扯著殿下的耳朵說,我能幫你鞏固皇位,趕緊娶我娶我!你不就是想自薦枕席嗎,不就是想趕緊鑽到殿下的被窩裡嗎?就看你那急巴巴的樣子,這得多缺男人哪!”
這話太難聽了,那陳宛兒一時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
她咬著牙,盯著希錦道:“娘娘,你生得容貌出眾,乍看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但我萬沒想到,你出言竟如此粗鄙!你這樣不是在侮辱我,是在侮辱殿下!”
希錦:“我愛怎麼侮辱怎麼侮辱,關你屁事,我家兩口子的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在這裡對著人家夫妻間的事指手畫腳,這就是官宦家的小娘子嗎,我算是開了眼,我們商戶人家下娘子都是有規矩的,可沒你這樣的!”
她搖頭一嘆:“你說說,咱們大昭將士若是哪日上了沙場,倒是可以省下那鎧甲的銀子,把你擋前頭,北狄的強弩怕是都射不穿的臉皮呢!”
陳宛兒臉紅耳赤:“你——”
希錦好整以暇:“我,我怎麼樣?我是皇太孫妃,你說你什麼身份,在這裡你你我我的?你配嗎?”
那金尊玉貴的皇太孫殿下,怎麼迷戀上了這麼一女子!
陳宛兒攥緊了拳,她死死地盯著希錦,看著希錦那分明倨傲不屑的樣子。
她那樣子,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倒仿佛自己是那不三不四的女子。
可,分明不是這樣的。
她知道自己逾越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該說這些。
可——
那不是別人,那是皇太孫殿下啊!
她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皇太孫殿下因為這樣一個粗鄙女子耽誤了前程呢,怎麼都無法接受!
她深吸口氣,頹然地搖頭,之後望著希錦,無力地道:“你可以羞辱我,但是無論你怎麼說,我都要告訴你,我是為了殿下好,雖然殿下如今已經備位東宮,但是朝中九殿下虎視眈眈,如今已經聯合了朝中幾位大臣,甚至想爭取韓相!如今九殿下還自動提出要去剿匪,要去誅殺摩尼教,如果這次讓他成了,立下大功,朝中恐有大變!”
希錦表情特別淡:“哦。”
陳宛兒見希錦絲毫不為所動,越發惱了。
她再也顧不得別的,幾乎急得流下淚來:“這次他去嶺南,巡查三路市舶司,你以為就那麼容易嗎,這是觸犯了多少人的利益,你知道一旦事情不成,他是什麼下場嗎?你什麼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這不是跑去嶺南玩一圈,這是會要人命的!你根本不會為他著想半分,你根本不懂他,你永遠不知道他的處境有多艱難。”
希錦:“是啊,我不知道啊,我幹嘛要知道那個?”
陳宛兒:“你!”
希錦看著她那憤憤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她的儲君之位呢。
希錦笑道:“我就納悶了,你說你這是要幹嘛,也沒說要讓你進門啊,你就開始這麼為殿下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