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在觸及他目光時,突然間想起那晚的上燈節。
霍二郎……
她輕咳了聲,心虛地挪開視線,低聲嘟哝道:“上燈節也沒什麼好玩的,罷了罷了,不想了。”
她是想著,估計這人已經知道她見過霍二郎的事。
他肯定特別酸,滿腹怨氣。
不過她犯不著心虛吧,她理直氣壯,她光明正大!
他若是問,她就直接說,說了又怎麼了?
這時候,阿疇卻道:“明年還會有,可以看明年的上燈節。”
他給她詳細說起來:“往年上燈節,官家都會乘坐小輦過去宣德門觀賞花燈,我們也可以過去,在門樓上看花燈,那景致自然和在街上看不同。”
希錦聽著,便向往了:“是嗎?那肯定看得更遠了!”
阿疇點頭:“嗯,宣德樓下會搭花臺,有各色表演,相撲、蹴鞠和百戲都有。”
希錦聽著眼睛都亮了:“然後呢?”
阿疇看她喜歡,便蹙眉,回憶著往日種種,道:“宣德樓下也有賣各樣市食的小販,都侯在那裡,賞燈的妃嫔甚至官家都會派人去買,光祿寺還會擺出金甌酒來,隻要前來看燈的,不問富貴貧賤,全都可以得御酒一杯。”
希錦:“這麼好……”
御酒呢……竟是隨便誰都能喝。
果然天子腳下的尋常百姓都見識多,不是汝城市井人士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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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想到這裡,竟是越發向往那皇城的風光日子,那該是何等的繁花錦繡啊!
阿疇側首看著她,卻見她澄澈的眸子中盡是憧憬和向往。
她一直都是喜歡熱鬧的。
他便抬起手來,輕握住她的:“這些,以後每年上燈節你都能看到。”
希錦:“嗯。”
他說這話的聲音是如此溫醇動人,一切都如夢一般甜美。
阿疇翹起些許弧度,道:“也許有一天會膩。”
希錦搖晃著他的手抗議:“怎麼可能呢!”
天天看也不會膩。
這時候,阿疇卻看向窗外:“到了。”
哦?
希錦也看過去,可以看到那宅院圍牆,上等青磚鑲嵌琉璃瓦,果然是她心儀的那處。
當下兩個人下車,一時便有那房牙匆忙趕過來。
對方言語恭敬得很:“那位郎君已經要下訂了,價錢都談差不多了,不知道郎君和娘子是什麼打算?”
希錦一聽,忙道:“我們自然是要買啊!”
阿疇:“既還不曾下訂,那便可以談。”
房牙趕緊道:“是是是,我這就和那東家說說去。”
阿疇:“也好,我們先看看宅子?”
房牙連連點頭:“郎君,娘子,這是鑰匙,如今這宅子中沒人,你們盡可以自己過去看。”
阿疇謝過對方,接過來那鑰匙,於是便領著希錦進去宅院,那房牙卻匆忙走了。
希錦想著剛才那房牙的恭敬,好奇:“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阿疇:“知道,不過這次我們要買這處宅院,不必聲張,所以我讓他不要對外說,這買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希錦:“怪不得呢。”
說話間,阿疇拿了那鑰匙打開大門,那大門做得很是講究,不過因為年代久遠,推起來就很軸。
阿疇道:“這家人祖上做過官。”
希錦:“是嗎?”
阿疇便解釋道:“你看,這是烏頭門,一橫枋兩立柱,這立柱上面那個黑色的叫瓦桷,這種烏頭門,隻有六品以上官員才可以造。”
希錦聽著,便瞥他一眼:“挺博學的啊你!”
她語氣不善,阿疇挑眉,徵詢地看著她。
希錦:“沒什麼,隻是覺得殿下見識很多呢。”
說完,逕自邁過門檻進去了。
殿下……
阿疇聽這稱呼,便知道她必是不高興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默了會,也就跟上了。
這院子確實是講究的,那門樓雕刻著梅蘭松竹鹿等吉祥圖案,門罩鏤刻著八仙法器,又有木雕鬥拱陪襯,照壁繞著庭院的直棂窗回廊,用的是上等紫檀和酸枝。
待往裡面走,先通過一處磚雕影壁,跨過二門,便來到前院。
這宅院是三進的,前院是廊柱式三間瓦房,那瓦房前檐都是以柱礎石上的蓮花撐起,可謂是精雕細琢。
希錦這麼看著,其實自然是喜歡。
隻是想起這宅院已經有人要下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買到,難免有些擔心。
一旁阿疇見她自進了宅院後,一直不說話,微抿著唇兒,神情甚至有些嚴肅。
他略想了想,道:“我們要買這宅院,是吧?”
希錦依然抿著唇,看他一眼:“看你了,我又沒銀子。”
阿疇:“銀子我都準備好了。”
希錦:“嗯,那你就買吧。”
阿疇看著她,道:“這宅院以你的名義買吧,掛在你名下。”
啊?
希錦有些意外:“真的嗎?”
阿疇頷首:“真的。”
希錦心裡便蕩起喜歡,唇角都要翹起了,不過她想起自己的惱,趕緊壓下了,讓自己繼續端起來。
她剛才聽他講烏頭門,看起來他真是如數家珍,但她卻不舒服。
他什麼都懂,敢情以前倒是在她面前裝傻了!
二心,這就是二心!
哼!
不過看看這合心意的宅院,她又覺得喜歡。
於是她的心便被輕輕扯著,一邊是歡悅,一邊是惱意。
旁邊阿疇便看著她,唇角一會翹起,一會壓下,眉頭一會皺起,一會又舒展的。
他眉眼泛起無奈:“我們去後院看看吧?”
希錦很勉強地道:“行吧。”
當下兩人從右邊門廊過去,進入垂花門後,這才抵達後院,後院是帶有抄手廊的瓦房,正房三間,耳房兩間,還有東西廂房並後罩房,都是雕梁畫棟,氣派講究。
希錦東看西看,喜歡得很。
這宅院雖然遠不如寧家大,但獨門獨院,正好夠他們一家子過日子,麻雀雖然五髒俱全,奴僕丫鬟也都各有安置,且處處建造精心。
這樣的院落如果屬於自己,想想一家子在這裡住,那該多滿美滿!
於是希錦對阿疇的些許惱意便煙消雲散了。
有這樣的宅院,他出銀子,且掛在她面前,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她便問他:“確定要買是嗎?”
阿疇看她神情間有了笑意,便點頭:“嗯,想要的話,那就買。”
希錦忍不住笑了,笑得眉梢輕快。
她跑過去,翹頭看那遊廊,看那雕梁,越看越喜歡:“那我們趕緊和那房牙說,不是說別人要訂下來嗎,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一旁阿疇聽著這話,卻是想起那日她得了那雙粉紗珍珠鞋,似乎那時候也像今日這般歡喜。
如今想來,希錦的歡喜其實很簡單,要精巧鞋子,要體面車馬,還要粉牆大院。
當然了,最好是有更多的錦衣玉食,更多的花團錦繡。
也許是貪心了一些,可多嗎?
她隻是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而已。
他點頭:“嗯。”
這麼說著間,房牙帶著那主人家過來了,主人家是一位年輕郎君,面色泛白,身形削弱,看著仿佛被淘空了的身子。
那郎君一進來,看到希錦,視線就黏在希錦身上,不曾挪開。
房牙見此,連忙咳了好幾聲:“馮二郎??”
那馮二郎才勉強收回眼,故作正經地咳了聲:“是你們,你們要買房?”
房牙見此,越發汗顏。
寧家贅婿竟然是皇太孫,他自然知道消息的,也認出來了這就是,隻是皇太孫殿下說不要聲張,就正常買了這房子,是以房牙並不敢說什麼。
誰曾想馮二郎竟是一個不長眼的,一個勁兒地盯著那小娘子瞧。
也不想想,那小娘子生得確實是個絕色,他也想多看幾眼,可那是皇太孫家的小娘子,輪得著他們這種市井中人隨便看嗎,能讓你那狗眼珠子盯著看嗎!
希錦自然也察覺到了,不過她倒是沒在意,出門在外的,總有人盯著她看,習慣了,況且身邊還有阿疇。
阿疇便上前,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希錦前面,恰好擋住了那馮二郎的視線。
幾個人略寒暄過,阿疇問:“王六郎,你和馮二郎談過價格了嗎?”
那王六聽這話,便有些為難地看了眼馮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