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在大昭國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大昭國缺馬,但凡馬匹多是戰馬,尋常百姓要麼是牛要麼是驢。
希錦、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金辂車終於停了下來,於是周圍人等全都跪下來。
希錦連忙按照禮儀跪下,大家一起高呼殿下千歲,那聲音特別響亮。
希錦可以聽到自己身後便是大伯母,她那聲調簡直是憋足了勁兒,比什麼時候都賣力。
——原來她嗓門還可以這麼高亢,長見識了。
這時候隨著動人的樂鼓聲響起,辂車上終於走下人來。
芒兒好奇,忍不住要抬頭看,希錦趕緊扯扯他的小手阻止了。
雖說要下車的是芒兒親爹,但是希錦明白,這是禮儀,不能冒失了。
此時的阿疇不再是單純的阿疇,他身上籠了一層巍巍皇權的光輝,冒犯他就是對皇家不敬。
這時候,希錦前方出現了一雙腳以及那袍角。
希錦看到,那是做工精致華麗的黑皮履,裡面則是上等白綾襪,再往上則是翠毛細錦的袍底,那袍底上花紋精美繁瑣,一看便是皇家御用的繡工。
雍容尊貴的氣息撲面而來,希錦有片刻的窒息,不過她還是恭敬地再次垂下頭,一動不動地安靜等著。
也就是片刻功夫,她聽到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諸位平身。”
希錦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心便輕動了下。
她已經籌劃了很久,勢必要抓住接下來的機會,要為自己更多爭取一些。
現在,他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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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陣勢就是浩蕩,以至於他還沒露面,她便感覺到至高無上的巍巍皇權。
而她,必須在那皇權之下討個大便宜。
她深吸口氣,站起來。
站起來後,她正要去扶芒兒,誰知道前方男人修長的身形已經俯了下來。
隱隱間,男人身上有清冽的松雪氣息傳來,她正茫然,便聽得芒兒驚喜的聲音:“爹爹!”
再回過神時,她便見面前男人已經將芒兒抱在懷中了。
芒兒歡喜地摟著他的頸子,開心地笑。
男人冷清的眉眼也浮現出暖色。
氣氛不再緊繃,眾人心裡略松了下,希錦悄悄地看過去。
原本衣著素簡的男人如今已是華服加身,外面緋色羅袍,裡面襯以白羅中單,那羅袍的緋色襯得他面若上等寶玉,俊美無儔。
她細細看著,修長的頸子處是白紗方心曲領,那如雪紗領更是讓人感覺到皇家的講究。
若不是希錦對自己昔日這枕邊人太過熟悉,她哪裡敢認。
誰能想到,眼前衣著華麗矜貴的男子,竟是自己昔日那小小的贅婿。
就在希錦打量著眼前人的時候,阿疇的視線也投射到了希錦臉上。
數日不見,往日一切都成煙塵,彼此身份再和以往不同,目光對視的這一刻,希錦隻竟有些口幹舌燥。
她張了張唇,試圖發出聲音,不過卻並不能。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她現在依然在心裡用“阿疇”這兩個字喚他,是因為她一時找不到其他合適的稱呼,但其實她明白,這個人已經不是原本的阿疇了。
是阿疇,卻不是她的阿疇了。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了。
好在這時候,阿疇卻突然出聲了:“外面風大,先上來辂車吧。”
希錦點頭。
阿疇抱著芒兒,看了眼希錦,便上去辂車,希錦也就稀裡糊塗跟上去了。
等她上了辂車坐定了,她腦子才清醒過來。
一時連忙四處打量,這辂車和尋常牛車可真不一樣。
匆忙之中入眼的,全都是尋常老百姓不敢用的,什麼絡帶什麼錦帷還有那金飾,全都看得人眼花繚亂。
好在芒兒並不懼怕的樣子,就在男人的懷中偎依著,歡快地叫著爹爹。
他許久不曾見到爹爹,如今突然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摟著男人的頸子撒嬌。
希錦小心地觀察著,眼前的阿疇對芒兒依然耐心得很,低聲笑著和他說話,哄著他,又說這次回來時特意接他們母子的。
母子…提到她了。
正想著,男人的視線卻掃過來。
金辂車上垂了錦帷,光線自然不如外面通透,朦朧間,希錦和他的視線撞上。
希錦在他的注視下,終於喚道:“殿下——”
阿疇看著希錦,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看到希錦細白的牙齒輕咬著下唇,那下唇都要被咬出印子來了。
他便低聲道:“你在怕什麼?”
希錦搖頭:“我不怕,我隻是,為殿下高興。”
她努力想把話說齊整,奈何並不能,一句話硬生生分成了好幾截!
太不爭氣了,希錦特別想哭。
阿疇:“你高興是嗎?”
希錦點頭。
阿疇:“這一段日子在家忙什麼?”
希錦想了想,之後便數起來,最後把自己做的各樣事全都數了一遍,其實也沒什麼要緊,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別人送了什麼。
最後她想起自己那批六重緯:“人都說我們的料子有福氣,都想買,要出高價!”
阿疇聽這話:“看來這批料子果然要發大財了。”
提起這個,希錦心中也是萬般滋味。
他們的六重緯啊,賭下家中所有的餘錢才做下的這筆大買賣。
如今他還在意嗎?
她便低聲道:“嗯,肯定要漲錢,好大的利,隨便賣,我估計能掙至少八九百兩銀子。”
阿疇眸中便泛起暖意,問:“還沒賣?”
這聲音低低的,在這朦朧車廂內,好像蒙著一層紗。
希錦:“沒賣,還在家裡放著呢。”
阿疇:“哦?”
希錦:“他們都想巴結我,才要高價買的,這就是行賄,我覺得我不能上這個當,本來正經賣也能賣高價的,為什麼要平白受他們這個人情?所以我想著,等風頭過去再說,六重緯放不壞,我還可以等些時候,再說了,說不得後面還能漲呢。”
阿疇唇角有了淺淡笑意,目光也溫柔起來:“你想得有道理。”
希錦看他笑起來,清雋的眉眼帶著幾分疲倦的溫暖。
於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曾經,她和他還是昔日的那對尋常夫妻。
她便笑道:“我也覺得呢!”
阿疇:“不過那批貨還是得好好放著,仔細受了潮。”
這種絲綢類的料子最是嬌貴,怕受潮發霉,也怕壓到,往常他們進了貨,他都會多用心思,這樣才能存著慢慢賣。
希錦:“我知道,已經叮囑洛掌櫃,讓他帶著伙計來檢查過,我自己也看了一遍。”
阿疇略頷首:“嗯,那就好,做生意,你總能想得很周全,我估計等入夏,六重緯價格更高,到時候便賣了吧。”
希錦:“好,我也這麼想的。”
入了夏,富貴人家都該裁剪新衣了。
阿疇:“留一些自己用吧,雖是素錦,但都是好料子,可以多做幾件小衣。”
希錦抿唇一笑,笑得清甜柔軟:“好。”
阿疇注視著她的笑顏,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沒出什麼事吧?”
希錦:“沒有,能出什麼事呢,我天天被人家巴結著,以前所有讓我不舒坦的事,全都沒了,大家全都在拚命討好我。”
阿疇:“那感覺應該很好吧?”
希錦嘆了一聲:“最初幾天感覺是不錯,不過時候一長,那些奉承話,我都要聽膩了,反而要想著怎麼回絕那些奉承,畢竟都是各有目的的,哪能當真的,想想也挺煩的呢。”
阿疇:“除了燕關和楚水,孫大人也派了人來護著你?”
希錦:“嗯,是,他們兩撥人,我讓他們休息休息,他們都不肯,彼此像是有仇,大眼瞪小眼的。”
阿疇略沉默了下:“還有別的要緊事嗎?”
希錦:“別的?”
她眨眨眼,就那麼看著他。
不過阿疇一直沒說話,顯然他在等她說。
她便收回視線,看著窗外,道:“沒有吧,能有什麼事呢!”
阿疇:“是嗎?”
希錦聽著,心微一動。
看來他知道自己見霍二郎的事了?
知道並不意外。
畢竟那麼多人呢,不過顯然,他也知道自己光明正大,沒什麼好避諱的,所以又在意,又不要說什麼吧。
希錦不說話,阿疇也不說,於是金辂車內便沉默下來。
阿疇低首和芒兒說話,父子兩個人倒是很要好的樣子。
希錦便覺,這個人分明是故意給自己下馬威,故意冷落自己。
那金辂車浩浩蕩蕩往前,終於進了汝城,希錦往外看著,疑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