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寧家的諸位家眷,也都整理行裝,準備過去戒臺寺,要在那戒臺寺誦讀佛經,還要做一個茶湯會,施舍緣頭。
如今鬧得這麼大陣仗,消息很快傳出去,汝城人自然都為寧家拍手叫好,隻說他們家出了貴人,倒是要行善事了,一時人人交口稱贊。
本地知府這兩天也派人過來了,竟是送了上等的香料來。
希錦看時,全都是名貴的,諸如沉香、檀香、乳香和龍腦等,這就極為難得了。
要知道在大昭,乳香如同那象牙,犀牛角和镔鐵一般,是並不能隨便售賣,若要得乳香,那都是得有些不同尋常的門路。
如今這官府給自己送這香,實屬難得了。
不過讓希錦沒想到的是,伴隨著這名香而來的,竟然還有五個精幹壯丁。
希錦驚訝:“這是?”
那知府大人陪笑著說:“欽差孫大人到底是不放心,派了這幾位護衛,說是要護大娘子和小殿下周全。”
哦……
不是有兩個了嗎?
這一段燕關和楚水一直都跟在她和芒兒附近,簡直仿佛多了兩道影子,她並不適應。
結果現在又來了五位?
不過希錦並沒多問,隻是淡淡點了點頭:“好,那就勞孫大人和王大人費心了。”
待到知府大人走了後,希錦先讓人安置了那五位護衛,之後便忙喚來了那燕關和楚水,和他們提起來:“如今孫大人也派了人來護著我們,兩位最近辛苦了,以後倒是不必亦步亦趨了。”
那燕關和楚水對視一眼,之後燕關面無表情地道:“回稟大娘子,我等奉聶大人之命,務必緊隨左右保護大娘子和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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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哦”了聲,沒說什麼,不過她又把同樣的話和那五位壯丁說了,他們也回了同樣言辭。
看來這是兩家人,還爭上了,誰也不敢罷休。
希錦再次想起阿疇臨走前的言語,以及他曾經的叮囑。
他倒是語重心長憂心忡忡的樣子呢。
她嘆息,這裡面可真是水深,也不是她能參透的,隻能隨他們跟著吧。
反正她操心太多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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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人熱火朝天地準備著這戒臺寺拜佛燒香,希錦也沒闲著,得了那珍稀香料後,便用那香藥做了各樣香丸,有丁沉丸,蘇和香丸,也有用於燻蒸的,護膚美顏的。
總之既得了這天大的際遇,先對得起自個兒吧,享受享受。
這時候寧家人也終於準備妥當了,於是家中男女全都裝扮一新,浩浩蕩蕩十幾輛牛車過去戒臺寺。
如今正是百花待放時節,最適合出遊,汝城郊外舟車道路,行人往來,可謂是絡繹不絕,寧家自汝城過去郊野戒臺寺,一路上鋪陳了席面,四處施舍香燭,布施齋錢米糧,
族長還命人取了那青黃豆幾十升來煮,煮了後在街市官道上請大家品用,一則救濟過往行路人,二則廣施善緣。
這種事,若是往年自然沒希錦的份,希錦能在裡面打打下手算是勉強沾一點善緣那都是受寵若驚了。
不過今年自然大不同,今年的舍豆緣是由芒兒來舍出第一份,之後該舍多少,舍幾日,以及在哪裡舍,族中長老都是要和希錦商量的,一切唯希錦馬首是瞻。
而汝城眾人都知道寧家身份不同以往,倒是有不少汝城人都來“沾喜氣”,寧家倒是好大的陣仗。
一路浩浩蕩蕩,風光無限,希錦看此景此景,心中念頭更為篤定。
她如今飽嘗這被人吹捧奉承的滋味,更覺榮華富貴迷人眼,她必須想辦法保下,萬萬不能出什麼差池。
晌午過後,女眷們抵達戒臺寺後,當地還有那些德高望重的員外,並附近州府的官員前來,或者湊興的,或者前來拜見的,也有請寧家人過去他們院子欣賞桃花或者其它美景的,當然更有送來如今市面上還未曾出現的新鮮瓜茄等物。
這些希錦自然一概不予理會。
自從她身份不同,倒是平添了許多紛擾,幸好有那燕關和楚水並孫大人派的精幹護衛,全都給她擋住。
抵達那戒臺寺後,拜佛燒香,又布施了匹帛和金銀錢,供奉了香燭花果,並齋僧禮懺三日,做大福田。
希錦諸人住在這戒臺寺,連著幾日,耳邊都是誦經念咒之聲,還有那香火氣息縈繞不絕。
因希錦存著念頭,這一日,便和那主持提起經書來,她雖不懂,但也仔細請教了幾個問題,倒是裝得佛門信徒的樣子。
到了後來,她便仿佛偶爾提起,說昨夜做了一個夢,很是困惑,想找那解夢的能人,那主持倒是沒想到,一時之間,竟也沒什麼能解夢的能人。
希錦聽此,笑道:“其實這夢本是虛無縹緲的,原做不得準,隻是既有夢,終究心存迷惘,所以想著找一位精通三墳五典諸子百家的博學之士,盼能高屋建瓴,布經施道,或許能指點迷津,讓妾身開悟一二,我素聞寶剎多得道高僧,這才問起來。”
那方丈聽聞,便提起,說是寺中有一位舉人,據說滿腹經綸,此時因為寧家寶眷前來,刻意回避到了偏院去,如今倒是可以請來,隻是不知道是否會唐突了。
希錦自然正中下懷,便假意問起來,那主持自然說出對方名諱,希錦這才道:“竟是故人!”
話題說到這裡,於是希錦順理成章,讓主持請來這位舉人故友,為她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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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主持安排得倒也妥當,這一日,寧府設齋供僧,戒臺寺點燭焚香,並做大福會,寧府女眷也都來堂前,供奉香燭花果,並聽經誦讀。
待讀經過後,便有寺中高僧將貴人請至山後聆經亭,此地開闊,一切都一目了然,這樣既體面,又不至於引人非議。
那聆經亭中擺了燻爐,裡面燃著一炷檀香,香氣縹緲中,那隨行丫鬟和護衛便在亭中以及亭下等候。
聆經亭中還有書案,擺了經卷,希錦手捧一卷經,坐在聆經亭中看過去,山光水色,,亭臺樓閣,自是秀美奇麗。
她正看著間,便聽到腳步聲,側首望,便見那男子一身寶藍曲領大袖夾袍,就這麼沿著亭旁小路過來。
赫然正是霍二郎。
霍二郎自始至終是低著頭的,即便是走到希錦面前,也不曾抬頭。
此時的希錦已經是皇太孫家的娘子了,而就在亭下,來自皇城的精幹護衛正目無斜視。
他知道自己稍有不慎,便可能引來大麻煩。
他走到在亭子外,並不敢往前了,在那香霧繚繞中,恭敬地道:“霍某見過大娘子。”
希錦看著站在低處的霍二郎,他依然如往常一般,長眉秀目,玉採華姿,是她曾經熟悉的模樣。
隻是如今,他垂著眼睫,姿態謹慎,看上去甚至有些誠惶誠恐,全然沒了往日顧盼飛揚的姿態。
因他這格外小心的模樣,希錦也便想起那一晚燈火之夜,他曾經在自己和阿疇面前高談闊論,提起皇太孫,也提起皇家。
他那麼說著,哪裡知道那身份金貴的皇太孫就在他面前呢!
霍二郎再是才高氣傲,他也不過是汝城一個舉人罷了,若是皇太孫追究起來他往日的言語,隻怕是滅門之禍。
希錦輕嘆了聲,道:“前幾日,聽聞二郎上燈節受了腿傷,如今可痊愈了。”
霍二郎:“勞大娘子惦記,如今已經好了,隻是不敢久行罷了。”
希錦頷首:“這也沒什麼,若要去燕京城,僱一輛牛車便是了。”
霍二郎:“是,正有此打算。”
希錦:“打算幾時啟程?”
霍二郎:“已經定下,二月十三啟程。”
希錦:“那也沒多少日子了。”
霍二郎依然低首:“是。”
希錦看他那恭謹的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習慣:“二郎何必如此拘謹?”
霍二郎:“大娘子身份今非昔比了,霍某想起往日,再想起那燈市的放肆言語,自知有罪。”
希錦略想了想,到底是道:“往日言談,不過是友朋闲談,當不得真,我覺得皇太孫殿下也不會追究什麼,二郎大可放心。”
然而,霍二郎聽此言卻是苦笑。
他抬起頭來,望向希錦:“大娘子竟如此篤定?”
希錦便想起阿疇。
曾經的阿疇她自然是能做主的,以後的阿疇,她還能做主嗎?
她有些茫然,不過到底是道:“我相信殿下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再說不知者不怪。”
霍二郎苦笑,道:“大娘子這麼說了,我就放心了。”
他當然明白阿疇對自己的敵意和提防,而今日今時,希錦又私下召見自己,若是讓那阿疇知道,還不知道怎麼氣惱。
不過他還是來了。
無他,就是想來。
若說他之前還存著什麼念頭,總覺得或許他和希錦的緣分未了,那現在是徹底沒了。
既然沒了,那就鐵骨錚錚光明正大。
如果有個人活該被氣死,那一定不是自己了。
希錦笑道:“二郎,想必那主持已經和你提過,我今天請你過來,是有一夢,不知吉兇,想要請教。”
霍二郎聽這話自然明白,夢未必是夢,但吉兇卻是希錦要辨的。
當下便道:“大娘子請講。”
希錦:“我如今得了這般奇遇,人人都羨慕我,我自己心裡也喜歡得緊。”
霍二郎微抿唇,垂著眼睛,恭敬地道:“是,此乃天大喜事,恭喜大娘子!”
希錦卻道:“但我心中終究不安,二郎也知道我的,我哪裡懂得那燕京城的事,如今遭逢這等大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更不知道我將來該怎麼往前走,恰好又做了那夢,所以今天把二郎請來,是想著二郎讀書多,好歹為我指點一番。”
霍二郎聽此話,抬起眼,緩慢地看過來。
他望著希錦:“其實霍某也有一個疑問,可否請教大娘子。”
希錦:“二郎請講。”
霍二郎:“大娘子不是有一錦書,或許有什麼解夢妙計?”
希錦聽聞,那雙眼頓時看向霍二郎。
霍二郎卻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若不是他如此肅清的模樣,她倒是以為他在打趣自己了。
一時不免疑惑,他是怎麼知道錦書的事的?
希錦裝傻:“二郎,你說什麼話呢,我怎麼聽不懂呢,既是二郎忙著,不便解夢,那也就罷了,請回吧。”
希錦這麼一說,那霍二郎忙道:“大娘子勿怪,請教二字,霍某當不起,大娘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言辭誠懇。
希錦見此,也就不和他來虛的,看那些侍衛並丫鬟都距離很遠,應是聽不到,這才嘆了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做夢,在那夢中,有一郎君,竟因為他家娘子無出,寫了休書,要把他家嬌滴滴的小娘子給休棄了,誰知道還未曾拿出那休書,就發現他家娘子懷上了。”
霍二郎聽懂了這個故事後,額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