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也不用應付,他老娘根本拿這個女兒沒有辦法,裝死裝活那麼多次,人不光一次沒去跪過她,連披麻戴孝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沈卓雖然完全不認同自己女兒這種瘋癲的做法,但心中不知為何莫名其妙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暢快。
沈卓索性深吸一口氣,不打算管自己老娘和自己女兒之間的那些事情,肅正起了臉色,對賀清心說:“明日隨我入宮面見陛下,切記收起你這副混不吝的姿態!”
“天子面前不可妄言,若你不想同十四皇子成婚,一定要聽我的,我一定設法讓陛下收回成命。”
賀清心聞言看著自己的渣爹,半天沒說話。原來這個老王八蛋也不是一點都不寵愛自己。
抗旨不尊可是大罪,若是太傅一定要反抗,他這一輩子在皇帝面前刷的好感度估計瞬間就會清零。
剩下基本上就是靠邊關那三個拼死拼活的哥哥,還有他在朝中多年的積累才能立足了。
賀清心伸手撓了撓頭說:“父親倒也不必如此,我嫁給十四皇子也挺好。”
“你在說什麼胡話?!那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沒有母族支撐,沒有母妃在宮中活動,又不受陛下的喜愛,日後必定過得窮困潦倒對吧?”
“娘都已經跟我說過了,”賀清心無所謂地聳肩,“我又不求什麼母儀天下,不求什麼一人之下。”
“嫁給十四皇子,我隻求個一生富貴這總不難吧?”
賀清心心想這肯定不難呀,那十四皇子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
那是一座隨時取用的金山,睡一覺能掉一堆珍珠呢,以後真的揭不開鍋了,睡兩次就能頂好久。
那不就是一隻下金蛋的母雞嗎?賀清心怎麼想怎麼都覺得自己賺了。
而沈卓更是久久無言,完全不理解女兒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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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心知道用自己的觀念說服不了他,索性就換了一種說法:“而且父親,你真的要為了女兒去犧牲掉你一輩子在陛下面前兢兢業業累積出來的功勳嗎?”
“古今中外,所有的君王最厭惡之事便是被人忤逆,父親即便是兩朝元老,即便是一家為國鞠躬盡瘁,可隻要惹了君王不喜,父親還想最後難道想落得個卸磨殺驢的下場?”
“父親不必為我去忤逆陛下,女兒做不成皇後,做不成太子妃根本沒什麼,我還挺喜歡十四皇子的。”
沈卓嘴唇直抖,呵斥她說:“你又懂什麼朝中局勢!陛下英明神武,如何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對我家心存芥蒂?”
“陛下再怎麼英明神武,首先他也是個人。”
賀清心說:“父親,祖母就連自己生下的親生兒子都會有偏有向,你又如何要求陛下沒有自己的喜好,心中隻有公道啊?”
“陛下是個人啊,是人就肯定會有自己的想法,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卻因為所謂的公道,所謂的英明神武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那讓他如此憋悶之人,最後會獲得什麼下場呢?”
“三位哥哥在邊關拼死拼活,父親一輩子在朝中戰戰兢兢,何必為我一人賭上一切。”
“父親隻要在祖母那裡護著我一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況且我本身也不喜歡什麼大皇子,根本也不想做什麼母儀天下的皇後,是父親一直想讓我那樣,而如今事已至此,父親何不成全我一回,成全了我的喜愛,看我自由自在幸福一生呢。”
沈卓認認真真看著自己的女兒,從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不吭不響的,竟有這麼許多的想法,竟將這朝堂局勢和君臣之間的關系都看得如此清楚……
最後沈卓也沒再說什麼,終是揮揮手讓賀清心回去了。
當夜沈卓跟自己的夫人在一起商量了一夜,也沒商量出什麼個結果,夫人一直在埋怨他無能……沈卓也是畢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確實無能。
他這個太傅看上去風風光光,位列三公一人之下,卻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何其可悲。
第二天賀清心就跟著他的太傅爹去面見皇帝,一大早上一起走的,天都沒亮呢,賀清心就被婢女們給弄起來,擦脂抹粉換新裝。
而且進入了皇宮之後,太傅去上朝了,賀清心就隻能被宮人們帶著去後院等著,等待皇帝宣見。
一早上都沒吃飯,賀清心一直等到快晌午了,皇帝終於下朝了,賀清心這才被召見,隨著宮人們引領,再一次進入了皇帝的御極宮。
進去之後賀清心恭恭敬敬地叩頭行禮,等到皇帝要她平身的時候,她才有按照記憶當中周全的禮儀,緩慢地起身等待。
而這個時候賀清心的餘光當中看到了熟悉的袍角,明顯是她的便宜爹也在大殿之中。
陛下在上方沉吟許久,一直盯著賀清心,這種套路賀清心很熟悉,這不就是先用威嚴碾壓,讓對方亂了陣腳,然後再開口嘛。
和刑訊的時候先把人晾著是一個道理。
賀清心才不上這種當,她得虧品種是個人,賀清心要是一匹馬,她都敢在這站著睡著了。
過了許久,皇帝才總算是擱下了筆,看向賀清心要她抬起頭來。
賀清心也沒客氣,直接抬起頭來直視皇帝,來嘛,不是搞心理戰術嗎,讓我用純真的眼睛看一看你到底要搞什麼計謀。
皇帝倒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和她計較,按照慣例,就算皇帝讓抬起頭,也不可直視天顏,但是這並沒有寫進禮儀之中,隻是一種約定俗成。
畢竟也沒有人會真的盯著皇帝看個沒完,但是賀清心會。
皇帝很少被人這麼盯著看,有一些不習慣。
微微皺了皺眉,他總不好讓人抬頭之後再低頭吧。
因此他看著賀清心,也不拐彎抹角,說:“可收到聖旨了?”
賀清心回答:“陛下,臣女已經收到了聖旨。”
“可有任何的異議?”皇帝的聲音微沉,很顯然想要壓迫一下賀清心。
他半個字也不提之前賀清心拜託他一定討回公道的事情,隻是用這種方式讓賀清心別無選擇。
這就是皇權,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或許粉身碎骨能討回一個公道,但以卵擊石的事情賀清心從來不幹。
她當日之所以跟皇帝推推拉拉說那麼多,就是想要拿皇帝扯個大旗,好在回家的時候沒人欺負她。
現在賀清心也可以用太傅府扯大旗,逼著皇帝對她做出讓步,哪怕玉石俱焚也未必不能治一治那大皇子的罪。
可以,但沒必要啊。
賀清心還想感謝一下大皇子,對方是真了解她的性.癖,大美人魚直接送到她床上,賀清心吃得十分開心。
於是賀清心短暫的沉默了片刻,整個大殿之中落針可聞。
倒不是賀清心想搞什麼事,賀清心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人,雖然奉行的標準是事情搞大不行就嘎。
但她很清楚,就算有一身銅皮鐵骨,在這封建禮教能壓死人的社會,她也不可能追求什麼公平公正公開。
所以該收還是要收的,既然要收,也不可能痛痛快快地就收了,總得讓人覺得她不情願有苦衷,才好談下一步怎麼獲取利益的事情。
賀清心長久的沉默,讓她身邊不遠處站著的沈卓都緊張得一直吞咽口水。
最後沈卓實在是看不下去,出聲呵斥道:“陛下問話,為何不答!”
賀清心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爹,把自己的眼中擠出了兩滴淚水,重新抬起頭的時候,淚水就那麼緩慢地爬過臉頰,對著皇帝緩緩跪下說:“臣女……沒有任何異議。”
皇帝不由得挑了挑眉,這倒是他沒有預想過的結果。
在那日發生事情之後,從面前這女子的所作所為看來,此女性情剛烈有勇有謀,甚至是膽大妄為,敢當殿無憑狀告皇子,顯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敷衍安撫之人。
所以這些天皇帝還真的派人去徹查了事情,私下裡不僅把自己的二兒子,連大兒子,包括皇後都好好申斥了一番。
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未來的儲君,無論做下怎樣的糊塗事,他這個做父親的總要設法將事情抹平。
而比較麻煩的是受害者是太傅之女,沈卓於大皇子有教授之恩,滿門忠烈,又是純臣絕不能輕易鎮壓。
因此這些天皇帝雖然身為皇帝,也是好一番焦頭爛額,左右衡量,今日已經做好了和太傅相互推拉的準備。
無論如何,他總要保住未來儲君在朝臣們當中的威儀,否則若他日將其立為太子,這必然會是一個隨時被人抓把柄的禍患。
而如今皇帝才開了一個口,正想從這剛烈之女的身上抓一個“抗旨不尊”錯處,好再和太傅拉扯。
卻未曾想這女子直接松了口。
好比一拳揮了個空,把皇帝接下來要發的火要說的話,一下子給打亂了。
因此大殿之中又是片刻寧靜,皇帝到底是皇帝,緊緊盯著賀清心片刻,又在她身上抓到了一個“錯處”。
而後說:“既然無有異議,又為何落淚?可是心中對朕的處置有所怨懟?”
皇帝的話音一落,撲通一聲,站在大殿之中的沈卓直接跪下。
“陛下息怒,小女絕非此意!”
天子面前儀態不整都是冒犯君王,更何況是當殿落淚?
皇上想找你的毛病,你長得難看都他媽該死。
不過皇帝不知道,他正踏入了賀清心的圈套。
賀清心聞言直接五體投地,給皇帝叩了一個頭說:“臣女心中並無怨懟,隻是害怕呀陛下……”
皇帝不動聲色,冷聲問道:“怕什麼?”
怕他以天子至尊強勢鎮壓太傅府。還是怕他不肯公正嚴明,處置了做下這等糊塗事的背後之人?
無論哪一種隻要賀清心說出來,今天這事兒都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