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說些什麼,類似於解釋,亦或前奏般的情話。
然而整句話在第一個字出口時,就宣告了終結。
少年把多餘的言語盡數咽回喉嚨,俯身,低頭。
寧寧的心懸上半空。
他們並非沒有過親吻的時候。
頭一回淺嘗輒止,隻輕輕伸了舌尖觸碰嘴唇,第二次正值裴寂入魔,所有舉動都源自本能、毫無章法,現在回憶起來,像是場遙遠的夢。
至於此時。
此時與之前的情況都不相同。
他們都清醒得不得了,窗戶大開,有冬風順著發絲經過臉頰,冰冰涼涼,刺激每一處昏昏欲睡的感官。
窗外慢悠悠下著雪,陽光則是暖融融的,連裴寂纖長的眼睫都被染了層淡光,太陽把他的輪廓勾勒得無比清晰,隻要寧寧一睜眼,就能看見少年人深邃的瞳仁。
裴寂的動作依舊生澀。
舌尖裹挾著淡淡奶香,如同林間的鹿舔舐溪水,在唇瓣相觸、略微張開的剎那襲上前來,落在她呆愣的唇邊。
“寧寧。”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帶了濃濃磁性地響起來,惹得她耳朵發麻:“張嘴。”
心口有什麼東西轟隆隆炸開。
寧寧的雙眼不知應該往哪兒看,大腦一片空白,乖乖按他的話把雙唇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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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道綿軟長驅直入,甜膩的花香與奶香四下蔓延,逐漸填滿口腔的每個角落。
他吻得毫無章法,近乎於小心翼翼的試探,舌尖碾轉,每次的觸碰都格外輕。
身側的玫瑰奶糕還在洶洶冒著熱氣。
白煙滾滾,悄無聲息彌漫在兩人之間,隔著一層迷蒙的霧,寧寧看見他近在咫尺的雙眸。
那雙眼睛裡的冷意與殺氣全然褪去,濃鬱情意如同暈開的墨汁,自他眼底不斷生長,蕩漾出撩人心弦的水色。
她還瞥見裴寂眼尾的紅。
對於這種事情,他從前一無所知,如今理應比她更加生澀懵懂。
寧寧被甜得發懵,稚拙地探出舌尖,給予回應。
他沒料到這個動作,與之相觸碰時,渾身的溫度兀地升高。
要是突然有誰推門進來……那就完蛋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被吻得沒了力氣,連主動停下都做不到。
綿熱的呼吸如絲線般緊密交纏。
裴寂力道逐漸加深,仿佛掌握到了規律,不甚熟練地拂掠與下壓,所過之處又甜又痒,盡是奶香。
有時她被那雙眸子看得害羞,匆匆移開視線,他的手便挑起寧寧下巴,讓她的整道視線被迫往上,對上他的目光。
太過分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那以後——
以後豈不是變本加厲。
這個吻來得毫無徵兆,結束得也猝不及防。
到後來寧寧腦袋暈暈乎乎,隻記得他移開了唇瓣,臉龐仍然停留在很近的地方,垂眸看著她,眼神認真又無辜。
明明不久之前還像狼一樣。
然後裴寂輕輕喘著氣,話語都變成低啞的氣音,像是有些緊張地問她:“這樣……可以嗎?”
寧寧試圖惡狠狠地瞪他。
技術一塌糊塗!差點把她親到缺氧!居然還強行抬她下巴,她害羞看看別的地方怎麼了嘛!
上述臺詞,她一句也沒說出來。
寧寧慫到不行,低頭摸摸鼻尖:“還,還成——我們繼續做飯吧。”
可惡,她好沒出息。
寧寧咬著牙想,權當保護裴寂小同學的自尊心,她大人有大量,不做計較。
總有一天,她會打敗裴寂,得到主動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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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的手藝好到超乎想象,半個時辰之後,琳琅滿目一桌大餐就盡數被盛上。
寧寧同他剛離開廚房,就見桌前的眾人團團圍坐,一邊嘰裡呱啦地滿嘴跑馬,一邊打量著桌上的某樣東西。
見到兩人身影,那道被圍住的黑影倏然一晃,自所有人識海中,響起一道嗚咽的中年男音。
“裴小寂!你終於出來了!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嗎嗚嗚嗚!這群人都在欺負我,我被摸來摸去,已經不清白了!”
承影拼命抖動身體:“他們還用神識逗我玩,一戳一戳,我髒了我髒了!”
裴寂應得無奈:“是你說,不願在廚房裡聞見油煙氣。”
他說著伸手將其拿起,陽光勾勒出它的模樣,赫然是把通體漆黑、尚未出鞘的長劍。
承影心裡苦巴巴。
當初天雷來臨,它本以為自己小命不保,大不了跟那什麼地獄道同歸於盡,不成想非但沒死掉,還被巨力推出裴寂識海,變回它原本的模樣。
不是想象中風流倜儻的風月俏公子,而是一把黑漆漆的劍。
託那道電光的福,它還想起了一點兒丟失的記憶,那應該是許多許多年前,它和曾經的主人一路打怪升級,拽得不行。
行吧,就算是劍,它也是把狂霸炫酷拽的劍,劍生值了。
——所以你們這幫臭小子臭丫頭,不要拿神識在它身上戳戳戳啊!就算是劍也會害羞的好不好!
承影化身委屈小媳婦樣,不停向裴寂訴苦。
戳得最兇的罪魁禍首鄭薇綺看著滿桌菜式,感動得神志不清,好似地裡黃的小白菜:“還記得曾經幾年,我們幾個窮到煮雪水的時候,往鍋裡加了幾個地瓜和野菜……”
孟訣噙了淺笑應和她:“我在山下特意買了雞鴨魚。”
“買是買來了。”
天羨子呵呵一笑:“結果誰都不會做飯,雞鴨魚的內髒全沒挖,那味道,簡直不敢相信。”
鄭薇綺義正辭嚴:“明明是師尊你直接把整隻雞丟進鍋裡,毛都沒拔!最後還逼迫我用萬劍訣刮魚鱗、拿愛劍串烤雞,劍氣和雞毛亂飛,差點把廚房炸了!”
林浔聽得瑟瑟發抖,不敢想象曾經的師門究竟是番怎樣的景象。
賀知洲迫不及待地搓手嘿嘿笑,盯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叫花雞:“好香好香!嘿嘿嘿,小雞是我們最好吃的朋友!”
這位師兄也不正常!
小白龍面帶驚恐,喝了口熱茶壓驚,唯恐哪天賀知洲拿了小刀靠近他,來一句“小龍是我們最好吃的師弟”。
太恐怖了!他覺得賀師兄做得出來!
“人間美味啊裴寂!”
天羨子吞下一口羊肉蘿卜湯,濃鬱肉香裡帶了點辣,把沉睡已久的味蕾轟地炸開:“這香氣,這味道,我乖徒的這雙手,就應該被好好珍藏起來!”
“的確不錯。”
孟訣仍是微笑,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最炸裂的臺詞:“師尊,不如將裴師弟囚禁起來,我們便一輩子不愁吃喝。”
說出了非常嚇人的話!
林浔拿著筷子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對了寧寧,我聽孟師兄說,你向他打聽過神識入體之事?”
鄭薇綺心滿意足咬了一大口叫花雞,被軟糯入味的絕妙口感取悅得勾了唇,待她將一塊雞肉吞入腹中,又忿忿道:“孟訣也真是,什麼東西都給你教……那種事兒千萬別隨便對人做,知道嗎?”
寧寧正在扒飯,聞言一愣,呆呆望著鄭師姐看。
“神識入體?就是將自己的神識探入他人的經脈和識海,從而提升修為、修復創口?”
賀知洲做出一副“哦哦哦我都懂”的模樣,哼哼笑了幾聲:“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神交’嗎?”
寧寧:……
寧寧一口飯噎在喉嚨裡,感覺有股熱氣從後背湧上來。
好在鄭薇綺迅速接話,瞥了他一眼:“什麼神不神的?不正經。”
心情大起大落好像在坐過山車,寧寧這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對啊!就是啊!那絕對隻是很正常的療傷手段,也隻有賀知洲會胡亂給它下定義。
她和裴寂到目前為止特別特別清白,嗯沒錯,就是這樣。
她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不成想在下一刻,就聽鄭薇綺正氣凜然地振聲道:“那分明就是雙修入門嘛!”
寧寧:……
寧寧大腦宕機,呆立當場。
雙——修——
雙修不都是,男男女女,不著寸縷,這樣那樣,不可描述嗎!這個詞還不如“神交”呢!
“這有什麼差別?”
賀知洲同她有來有回地搭腔:“反正都是一個意思——诶,寧寧,你沒把這招用在別人身上吧?”
寧寧大腦快要爆炸。
整具身體仿佛盛滿了沸騰的熱水,咕嚕嚕冒著小泡泡,她一時間慌亂不堪,隻想找個什麼東西把自己裹起來。
她用過嗎?她沒用過嗎?不對不對,這個稀奇古怪的法子,似乎是裴寂先行用在她身上的吧?
視線悄悄往身旁挪,無聲無息落在裴寂臉上。
他也在看她,微張了唇欲言又止,像是要解釋,卻又礙於其他人的存在無法開口。
哦,他的耳朵也紅得厲害,一直蔓延到白玉般的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