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長龍的影子,正隨著林浔的動作不斷變得更加清晰,由最初半透明的幽光逐漸加深,緩緩現出輪廓。
就在長劍與法符相撞的瞬間。
陸晚星屏住呼吸,聽見自己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
在密密麻麻、如天羅地網般散開的雷電之間,成形的巨龍咆哮著高高昂頭。
旋即劍光如雨,每道白芒皆凝成長劍模樣,以破風之勢,深深刺入電網之中!
锃——!
第一道劍光刺破天網,為昏黑大漠帶來灼目光亮。
锃锃——!
越來越多的白光穿過電流,長龍身形劇顫,發出一道刺耳尖嘯。
林浔咬牙,拼命忍下喉嚨裡狂湧的滾燙液體,黑眸中顯出前所未有的決意。
就是這一擊——!
四面八方盡是鋪天蓋地的羅網,被禁錮的長龍狂嘯陣陣,原本堅不可摧的電流如同陡然碎裂的鏡面,出現一道不斷蔓延的裂痕。
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倏然之間,巨龍揚起由劍光凝成的幽白長尾,向著電流所在之處,用力一掃——
“劉修遠的陣……”
賀知洲咧嘴咳出一口血,止不住語氣裡的笑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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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破如鏡碎,電光如四散的鏡片轟然裂開,劉修遠被劍氣震飛,從沙丘狼狽摔下。
林浔幾乎是玩命在拼,如今同樣受了重創,手裡的長劍無法承受如此強烈的靈力,頃刻粉碎。
“你怎麼樣!”
陸晚星心驚膽戰,也顧不上劉修遠隨時可能再度攻來,匆匆跑向林浔身邊,被少年的滿身鮮血嚇了一跳:“你你你別著急!我儲物袋裡裝了傷藥,我——”
她話沒說話,身體忽然僵住。
陸晚星自行修煉多年,能感受到自身後傳來的強烈殺氣。
她本欲轉身反擊,手臂卻突然多出一股陌生的力道。
原來是林浔擰眉將她拉到身後,接而上前一步,以殘存的靈氣擋下一道火攻。
“直到現在還要逞強?”
劉修遠不知何時從地上爬起來,滿面血汙,虛弱得連站立都不穩:“你體內也沒剩下多少力氣了吧?雖說咱們半斤八兩……可劍修沒了劍,還能有多少反抗之力?”
林浔沒說話,瞳孔中烏黑一片,看不出情緒。
他說得不錯,失去了佩劍的自己,絕不可能在劉修遠手裡撐過五個回合。
“龍宮血脈又如何!到頭來也不得像溫鶴眠那樣,變成被我隨意碾壓的廢物!”
男人越說越興奮:“溫鶴眠許多年沒用過劍,你那位師兄又在遠處動彈不得,我倒要看看,今日你還能怎——”
他的笑容,凝固在“怎”字還沒完全出口的時候。
喉嚨裡的聲線將出未出,被突然之間卡住的時候,變成了一道氣泡音。
就非常尷尬。
誰能告訴他。
為什麼那個看上去窮酸巴巴的女孩……會從儲物袋裡,拿出一把泛了白光的劍?
陸晚星睜圓了雙眼,握著手裡的長劍,有些懵懂地看他:“劍?你是說這個嗎?”
劉修遠:……
他覺得很詭異,很離譜。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
但見她儲物袋金光閃過,居然又掉出了一把劍。
然後長劍像停不下來的水流一樣哗啦啦啦落,掉出一座鼓鼓的小山堆,放眼望去,把把價值不凡、成色極佳。
劉修遠:……
草啊。
劉修遠被氣昏了頭,一時間惱羞成怒得忘記了自己的反派身份,以及現下劍拔弩張的局勢,顫抖著聲音開了口:“我需要一個解釋。”
“就是,那個,我不是為了找我哥,一直往大漠裡跑嗎?”
陸晚星撓撓頭:“大漠裡經常能見到遺落的法器啊,我就把它們全部收集起來,想著等找到哥哥離開平川鎮,再把這些遺物交還給各大仙門。”
所以她才沒有賣掉那把價值連城的劍,一直都過得緊巴巴。
劉修遠氣得眼眶通紅,表情管理徹底失控。
錢三癱在地上,聞言一個鯉魚打挺,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錢:“沒賣?全沒賣?那你經常和陌生人鬼鬼祟祟交易什麼?”
“不是經常有家屬來找尋遺物和屍骨嗎?”
陸晚星瞥他:“我若是找到了,就全部還給他們啰。”
“那那那,”有沙匪急了,“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們?”
“我這樣說,會有人相信麼?”
陸晚星朝他們揚了揚下巴,表情有些傲,也有些酷:“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就夠了,難道還需要千方百計討來你們的認同?”
在更小的時候,她嘗試過想要解釋。
但人們心中的成見難以變改,沒有人相信她的哥哥當真死在大漠,沒有人相信叛徒的家人心存善念,也沒有人相信,面對那樣多的珍貴遺物,會有誰不動心。
明明是他們心存成見,卻非要讓她承擔一切後果,每每想要陳述事實,都隻會得到無情嘲笑與諷刺。
到後來的時候,陸晚星已經不屑於解釋,有時候嬉皮笑臉地敷衍,要比煞費苦心地解釋輕松許多。
她知道自己記得爹爹與兄長說過的話,一輩子做個好人,這就足夠了。
“你幹嘛用這種表情看我?不要覺得我很可憐——鎮子裡那些人講話的時候,我都當作青蛙在呱呱呱不停叫。”
陸晚星不再去看林浔欲言又止的表情,雙手叉著腰,瞥了眼地上的一堆長劍,豪情萬丈:“來吧!要哪把,隨便挑!”
劉修遠:“呵呵。”
劉修遠:“大哥大姐,輕點,別打臉。”
劉修遠之前表現得威風凜凜,其實身上也沒了太多存貨。
身為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牆頭草,乖乖束手就擒,聲稱定會知無不言,將知道的消息全盤託出。
“啥?你們想知道那群魔修的計劃?我也不清楚啊!”
他疼得直打哆嗦,被沙匪兄弟們團團圍住,在肌肉的海洋裡瑟瑟發抖:“他們隻告訴我,在此將你們全部解決掉——哦哦哦!對了,我之前無意間聽到他們的談話,一直在說某個人的名字,叫什麼……‘佩吉’!”
裴寂。
林浔想不通:“既然他們的目標是裴師弟,為何會擄走小師姐?”
“……或許正因為要針對他,所以才特意帶走寧寧。”
溫鶴眠按了按眉心,指尖拂過,仍是未能消去眉宇間的愁色:“兩儀微塵陣由正派修士的靈力與血肉凝成,既然魔族有了動作,說明陣法已經出現紕漏。若想擴大這個紕漏,破壞大陣——”
他說著一頓,語氣微沉:“需要極其強烈的魔氣。”
“魔氣?”林浔皺眉,“魔域裡那麼多魔氣,難道還不夠嗎?”
“要想破陣,隻能從陣法之外。”
溫鶴眠搖頭:“如今魔族尚未掀起風浪,說明陣法雖然出了問題,但好在並不嚴重,得以脫出的魔修數量並不多——以他們的實力,恐怕難以破壞大陣。”
賀知洲驚訝得忘了疼:“難道他們盯上了裴寂?可他分明能好端端地抑制魔息,要論魔氣,應該也沒有魔域裡那些家伙強啊!”
“魔族很看重血統,血統越是尊貴,蘊含的魔氣便也越重。我們之所以感受不到裴寂的魔氣,全因他在極力克制,尚未入魔。”
溫鶴眠道:“當年戰況慘烈,各大魔君魔尊盡數覆滅,隻能將希望寄託於下一代子嗣。而絕大多數魔君……並沒有子嗣。”
也就是說,裴寂很可能是魔族突破陣法的唯一希望。
“誘他喪失理智,引他神識大亂,讓他入魔後,再使他萬箭穿心、筋脈盡斷,以此獻祭給大陣……說不定能衝破兩儀微塵。”
林浔一怔。
他心髒突突跳個不停,愣了好一會兒開口時,聲線前所未有地沙啞不堪:“所以他們抓走小師姐——”
溫鶴眠斂了神色:“為擾亂裴寂神識,他們恐怕是想當著他的面……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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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所言不假,當寧寧從紫薇境裡出來,果然置身於一條極長極暗的裂縫之中,仰頭向上看,能見到遙遠的崖頂。
想來她被藤妖拖入地下,因為一番掙扎被它甩開,恰巧就落進了紫薇境裡。
所以再出來時,便置身於紫薇境所在的這片幽深裂谷之中。
她對大漠裡的地形一無所知,好在未雨綢繆帶了地圖。這會兒借由劍光細細搜尋一番,很快就在圖上找到了裂谷的出口。
寧寧一邊看地圖,一邊忍不住想,這地方偏僻得不得了,紫薇境裡的劍靈能來到這兒,一定是受了極為猛烈、常人難以想象的衝擊。
至於她的主人,大概率已在多年前就過世了。
那把劍的本體會在哪兒呢?
當務之急是盡快與其他人匯合,來不及思考太多。
她確定方位後匆匆合上地圖,剛打算順著裂谷離開,卻在漫無止境的黑暗裡,聽見幾道腳步聲。
寧寧身形微滯。
裂谷並不寬,由於少有陽光落下,前後皆是漫長無邊的黑暗。
兩側沙石沉默著投下無比沉重的陰影,哪怕僅僅置身於此,都會感到難以忍受的窒息。
更何況那幾道腳步聲來得毫無預兆,輕飄飄踩在她耳膜上,如同悄然而至的鬼魅,叫人後背發涼。
未知的恐懼最為可怕。
寧寧握緊手中劍柄,做好了轉身拔劍的準備,然而在下一瞬間,卻不由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