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羨子頓了頓,聲線輕了一些:“從答應協助陳露白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經明白了最終的結局。你也不用太過傷心,那是他們無愧於心的抉擇,大仇得報,總歸沒留下遺憾;更何況因果相牽,六界輪回,總有再續前緣的時候。”
寧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悶聲開口:“當年請纓去往鵝城的弟子……如今也仍在玄虛麼?”
天羨子嘿嘿笑了一下。
“沒想到吧。”
他說:“當年識破迷局,協助陳露白完成渡魂陣法的——嘿,正是你大師兄孟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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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
小院幽靜,猝不及防響起一道宛如走火入魔的女聲,驚起一片鳥雀:“這道題是人能做出來的嗎?孟訣,你是不是專門找了難題來诓我?”
然後是輕柔和緩、帶了幾分無奈笑意的溫潤青年嗓音:“師妹,這是前年的考題。做題之前,你要先行揣摩出題長老的意圖。”
“他能有什麼意圖?他就是想讓我死!”
寧寧聞聲一愣,輕輕敲了敲房門。
鵝城關卡結束後,他們雖然收獲了不少寶貝,但由於當時體力實在不支,更沒有多餘心思瓜分寶物,便先行將全部戰利品寄存在大師姐的儲物袋中,約定今日再做討論。
聽房間裡的聲音……師姐似乎正在備考。
屋子裡的鄭薇綺早就被試題煩得頭昏眼花,如今聽聞敲門聲,心知是寧寧等人前來,整個人有如回光返照,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進來!”
寧寧推了門進去,身後跟著裴寂與賀知洲。
而在房內,除了鄭薇綺,還坐著一名身如玉樹的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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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大師兄孟訣。
孟訣天資聰穎,無論文試武鬥皆為首席,要是讓天羨子選出一個最省心的徒弟,十有八九是這一位——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孟訣之後,他再收的四個徒弟一個比一個古怪,本以為這孩子是師門輝煌的開始,沒料到卻是巔峰。
也許正應了那句話,遇見你,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在天羨子的所有弟子中,寧寧與這位大師兄接觸最少,畢竟他一天到晚不是練劍閉關就是下山降妖,連打卡刷臉的次數都寥寥無幾,更不用說深入了解一番。
孟訣生得清瘦挺拔,目若朗星,所謂“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莫過於此,加之薄唇邊時常噙了笑,便更是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如果忽略掉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黑心蓮,連殺人時都會面帶微笑的話。
寧寧很不合時宜地想,似乎在下一個劇情點裡,大師兄就會加入主角團。
而她兢兢業業的作死大計將更上一層樓,作得越狠,來日被孟訣報復得也就越慘。
好氣,這難道就是惡毒女配的宿命嗎?
賀知洲不見外,大大咧咧打了招呼:“鄭師姐,你還在準備學宮的文試啊?”
天羨子門下的二弟子早就名揚整個師門,拿通俗一點的話來講,別人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她比較出淤泥而不染,硬生生學成了《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擬》。
當年一起上學宮的同僚,如今都成她老師了。
就非常尷尬。
“今日大家都來了,我哪能悶聲念書?來來來,坐坐坐!你們很少見到孟訣吧?”
鄭薇綺好不容易見到救星,能暫時脫離大師兄那張不停叭叭叭的小嘴,開心得不得了:“來,跟大師兄聊聊天!”
孟訣面色不改,劍眉星目間皆是笑意,朝他們點點頭:“不久之後便是十方法會,不知諸位準備得如何?”
不愧是學神,一開口就是這件事兒。
十方法會,就是原著裡的下一個重要劇情點。
與之前的小重山秘境不同,法會雖然也匯聚了各大門派的精英弟子,但比起隻有金丹及以下參加、目的僅限於搜尋天靈地寶的小重山,要顯得正式許多,亦嚴峻不少。
屆時各大門派的精英弟子紛紛到場,經過層層選拔後,最終會在擂臺之上一決高下,屬於真真正正實打實的戰鬥,放水劃水都不行。
原身為了奪魁,往裴寂身上使了不少絆子,導致矛盾徹底激化。
寧寧心頭又是一梗。
鄭薇綺瞪他一眼:“你怎麼張口閉口都是這些事?”
末了又扭過頭來,咧嘴笑笑:“師弟師妹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院子,不如帶你們看看我的寶貝存貨!”
說是“存貨”,其實就是賣不出去的壓箱底物件。她說罷便離了木桌,閃身來到一個梨花木木箱前,輕車熟路地將其打開。
有陽光從窗外慢悠悠踱步而來,寧寧看見了箱子上隨光起舞的灰塵。
“賣不出去的東西,多是些衣物。”
鄭薇綺說著露出戚戚然的哀婉神色,掩唇長嘆道:“隻可惜無人情願將它們穿在身上,我哪怕想要看看這些孩子上身的模樣,也是種難以企及的奢望。”
那神態,那語氣,活像個嫁不出女兒的老母親。
賀知洲在這種事上最為熱心,義不容辭地上前一步:“別擔心,這不是有我們嗎!”
鄭薇綺垂下眼眸,袖子還是遮在嘴巴上:“當真?可它們不受喜歡,長得也不好看……”
“我絕對不嫌棄!”
鄭薇綺幽幽瞥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賀知洲總覺得心頭一寒,隱約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於是鄭薇綺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再回過頭來,手裡赫然拿著好幾件衣物,紅的粉的綠的花的,就是沒一件人能穿的。
而且,賀知洲好像發現。
這些全是天殺的女裝。
他總算明白,鄭薇綺當初在釣他上鉤時為什麼要用袖子捂住嘴了。
這個女人……她在狂笑啊!
偏偏那蛇蠍心腸的毒婦還笑得天真無害:“那就多謝諸位了。”
賀知洲:“呵呵。”
賀知洲:“我覺得——”
“同門之間,哪裡需要多言感謝。”
他話沒說完,就聽得一旁的孟訣開了口,那叫一個清風霽月,儒雅隨和:“這些衣物,便交由我們試穿吧。”
賀知洲:?
不是吧孟師兄,你讀書讀傻了?這是女裝啊!女裝!
他好想拒絕,卻又聽見孟訣的聲音:“正如方才賀師弟所言,我們絕不會嫌棄。”
算你狠。
賀知洲努力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的呢,哈哈。”
等他答應下來,在場幾人便不約而同望向裴寂。
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如同誤入狼窩的羊,哪怕冷著臉抱著劍,也逃不開待宰羔羊的身份。
鄭薇綺:“小師弟……”
裴寂看看她,又看一眼寧寧滿目期待的模樣。
抱劍的指節略微用力,垂眸應了聲“嗯”。
於是寧寧、裴寂、孟訣與賀知洲一人走進院落裡的一間小屋,鄭薇綺留在房間裡耐心等候。
賀知洲是第一個出來的。
他穿了條淺粉色廣袖月華裙,長裙褶皺眾多,隨著步伐輕移,宛如淡薄月色隨風晃動,端的是輕軟典雅,步步生姿。
鄭薇綺拼命忍住噗嗤笑出聲的衝動,為了不讓賀知洲發現自己上揚的嘴角,當場起身一個倒立。
當你嘴角忍不住要勾起來的時候,如果能倒立起來,這樣原本要往上彎的嘴唇,就會向下撇了。
有理有據,不服不行。
——個鬼啊!這種連掩耳盜鈴都算不上好嗎!是誰給你的勇氣,在倒立之後笑得那麼放肆啊!
賀知洲隻想給這毒婦一劍,忽然一道推門聲隨風拂過耳邊,讓他下意識轉過頭去。
寧寧與孟訣不知道在磨蹭些什麼,第二個出來的居然是裴寂。
他顯然不明白女子裝束的穿法,一襲湖藍色流仙裙被穿得歪歪扭扭。
不過這位皮相極佳,哪怕著了衣衫不整的女裝,竟然也能顯出幾分勾人的媚態,脖頸間瑩白一片,有如無暇美玉。
裴寂面無表情,穿女裝穿出了砍人的架勢。
等他倆出了房間,寧寧與孟訣竟然同時推開門。賀知洲本想看看那位驚才絕豔的孟師兄女裝模樣,沒想到滿心歡喜地一扭頭——
為什麼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根本沒換衣服啊!!!
賀知洲聽到了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
他神志恍惚,似乎問了一句:“孟師兄,你的衣服……”
萬萬沒想到,孟訣那廝面不改色地淡淡笑笑,用最漫不經心的話,說出最殺千刀的臺詞:“我不那般說,你們怎會答應?”
寧寧也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師兄師姐傳音告訴我了,隻要在房間裡慢慢等你們倆出來就好——你們好漂亮啊!”
賀知洲:?
賀知洲:???
你們所謂光風霽月、謙謙君子的大師兄,原來就是這種人嗎?啊?小家伙怎麼還有兩幅面孔呢?
再看裴寂。
他曾經多麼冷漠炫酷的一個小男孩,此時卻滿臉無措地抓著裙擺站在原地,耳根還有淺淺的紅。
活像個被騙了房子孩子和老婆,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可憐老實人。
太慘了,太慘了。——你們不是人啊!居然欺負老實人!忍心嗎!你們心裡欠他的用什麼還!!!
“你怎麼也換上了?”
寧寧離裴寂最近,像陣輕輕的風走到他身邊,雖然在努力憋笑,嘴角的弧度卻再明顯不過:“對不起啊,我還以為他們也傳音告訴你了,這次是來合伙整賀知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