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寧寧吃了口杏花糕,聽見不知是誰叫了聲:“可裴寂身上也有魔氣!我聽說龍血樹是在被他靠近時,才突然變得不對勁,會不會他就是導致異變的罪魁禍首,在暗中策劃了一切?”
果然會有人這樣說。
寧寧臉色沉了沉,朝聲音的源頭望去,用力把沒吃完的杏花糕砸在他後腦勺上。
立刻傳來哎喲一聲慘叫。
“小道友怎會生出此等想法。”何效臣苦笑道:“裴寂為救古木林海中被困的弟子們,不惜以命換命。要不是同門為他尋得銀絲仙葉,恐怕已命不久矣。”
那人不依不撓:“可他這不是活下來了嗎?魔族都是些什麼德性,大家並非不知道。如果裴寂早就預料到後續發展,因此特意布下這個局,讓自己變成人盡皆知的英雄——”
“又是讓龍血樹入魔,又是讓同門輕而易舉奪得聖階靈植,不會吧,不會真有人當這秘境是裴寂家開的吧?”
一道含了輕嗤的青年音毫不留情將他打斷,身著淡綠長袍的天羨子偷吃甜點忘擦嘴,半勾著的嘴角上還沾了點碎屑。
他用最隨意的造型,說著最陰陽怪氣的話,上翹的尾音像一條抓不住的尾巴,耀武揚威:“再說了,以他金丹期的修為控制萬年古樹?小道友既然這麼會做夢,幹脆回房去多做一點啰,還站在這兒做什麼。”
“你!”
在場的長老們個個仙風道骨,唯獨這人居然當著大家的面跟一個小輩嗆聲。偏偏這位小輩還被懟得無話可說,隻能漲紅了臉瞪著他。
“此次秘境中,不少小友都展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膽識與謀略。”
何效臣不動聲色地無視這番爭執,仍是溫文爾雅的模樣:“流明山白曄重創太玄鳥;御獸宗宋悠然尋得獅虎巨獸;至於傳說中的天心草與銀絲仙葉……這次則由玄虛劍派寧寧一並奪得,可喜可賀。”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寧寧的事兒,此話一出,驚嘆聲大起。
“不是吧!兩個聖階靈植,平常人想見一面都難,她直接全拿走了?”
“寧寧?我聽說制服龍血樹時她也有參與,短短兩天內折騰了這麼多事情,時間管理大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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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是最厲害的。你們知道霓光島和浩然門麼?兩大毒瘤全被她給耍了,在秘境裡窩裡鬥呢。”
寧寧聽得渾身不自在,低著頭一個勁吃東西,試圖用食物麻痺注意力,忽然又聽見一人道:“我聽說霓光島有不少人在找她,說是要取她——”
立馬有人接話:“狗命?”
寧寧被食物噎了一下。
“哪是啊!就是娶!霓光島那群媚修都不正常的,被耍了一通,居然就看對眼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寧寧:……
這更恐怖了好嗎!她才不要上什麼頭條新聞,說花季少女被莫名其妙榨成人幹啊!
她聽得心裡像坐過山車,扭頭才發現,天羨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還給了她一個“沒關系,師尊都懂”的眼神。
“沒事沒事,明日我們就能回玄虛了。”
他說著想到什麼,咧嘴笑了笑:“你大師姐從山下歷練回來了,正好回去後能敘敘舊。”
大師姐?
寧寧努力回憶了一下,露出有些復雜的神色。
天羨子門下共有五個親傳,其中大師姐姓鄭名薇綺,同樣是她今後要瘋狂得罪的受害者之一。
說起這位大師姐,實乃一位妙人。
玄虛劍派的弟子們在剛入門時都要上學堂,學習劍論和文化知識,防止未來的劍道大能們變成大字不識的文盲。然而鄭薇綺,就是素質教育裡最大的一條漏網之魚。
按照常理來說,上學堂學習文論普遍是在築基期,隻要通過考核,就能順順利利地畢業。
然而鄭薇綺從築基到金丹,從金丹到元嬰,三年又三年,媳婦都熬成婆了,隻有她每年的考核還在參加,卻沒一次及格過。
打個比方,就像一個人從十八歲開始高考,結果考到了八十歲,還是沒夠到本科線。真是男人聽了會沉默,女人聽了要掉眼淚,十三億中國人看後全哭了。
聽說大師姐尤其厭惡讀書寫字,曾有一份試卷廣為流傳:
被問及真霄劍尊的劍術屬於哪種流派,答曰“土豆派”。
在之後的補考中痛定思痛,改成了“偶像派”。
解釋何為“入定”,很老實地回答:和我上學堂發呆的時候差不多。
還有道很小兒科的算術題,說農民給財主打工時提了個要求,聲稱發工資第一天給一粒米,第二天兩粒,第三天四粒,往後每天翻一倍,試分析農民的用意。
她很認真地答:農民堅持了五天,吃了幾十粒米,最後直接餓死了。
這腦回路,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偏生她的劍術又極好,屬於玄虛劍派弟子內數一數二的水平。
在這樣的人面前不斷作死,寧寧隻希望不要被一劍打爆腦袋。
“話說回來,今天怎麼沒見到許曳?”
身旁的賀知洲左顧右盼,很是疑惑地撓了撓頭:“天羨師叔,為什麼萬劍宗的人,看我們的眼神都那麼奇怪啊?”
天羨子淡淡一笑。
天羨子答非所問:“我聽說,你在唱月峰裡纏住玄鳥為寧寧拖延時間,表現得很不錯啊。”
賀知洲得了表揚,努力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師叔謬贊,也就一般般。比起師叔還是差遠了。”
天羨子哈哈大笑:“不不不!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小天羨子,年輕人,對自己要有點自信。”
賀知洲那可憐孩子還以為這是句表揚,樂得合不攏嘴:“謝謝師叔,謝謝師叔。往後我要是出了名,道號就叫天羨寶寶。”
還天羨寶寶。
寧寧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最終還是上前一步,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不知道嗎?秘境裡實時監控,你幹的事情能在幾十個長老的圍觀下現場直播。”
賀知洲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師尊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在外雲遊,徒弟基本放養,自然不可能詳細講解秘境中的相關規則。
原、原來是有監控的哈。
此時天羨子嘴角的弧度如同滲了毒汁,可謂三分邪魅三分慍怒,21.5%的嘲弄和19%的呵呵,差點就說出那句霸總文裡的經典臺詞:小妖精,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他太慌張,完全沒意識到那串數字加在一起不是百分百。
白天秘境玩火,晚上師叔玩我。
賀知洲願把自己的笑稱作絕望中綻放的野菊花:“師叔,咱輕點打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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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的人普遍慕強,寧寧被何效臣一點名,上前挑戰的人跟沙丁魚罐頭似的。
至於霓光島的人更加恐怖,時不時就湊上來問她要不要雙修,還是成群結隊一起問的那種。
拜託,你們可是被耍了噯!這種情況下不應該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大卸八塊嗎?
真搞不懂你們媚修。
她不勝其煩,早早便找了個借口直接開溜。回到客房時,發現裴寂的屋子裡亮了燈。
應該是療傷完畢,把他送回來了。
這孩子慘得不行,除了在古木林海的那一劍,完全沒有男主角該有的運氣。這時候別處都熱熱鬧鬧,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呆在房間裡。
寧寧總覺得有些過於可憐,遲疑片刻後上前幾步,打算敲門進去看看。
然而指節還沒來得及落在門上,手腕就毫無徵兆地被人握住。與此同時耳邊響起少年人甜而不膩的低喃,帶著輕輕的淺笑:“我記得……你可不是住這間屋子。”
這道聲音幾乎是貼著耳朵響起,說話時的熱氣像軟綿綿的蒲公英,一股腦撲在耳膜上。
寧寧聽得腦袋轟地炸開,隻覺得有道電流從脊椎一直往上竄,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另一側避了避。
對方悠哉地松開她手腕,明晃晃的月光映出少年人緋紅的衣衫。
來自霓光島的容辭雙眼含笑,之前在山洞裡刻意偽裝的柔弱與膽怯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頗為張揚的侵略性。
他生得美,這會兒直勾勾地盯著寧寧看,令人想起灼熱的火焰。
這位是被她用反間計騙過的。
寧寧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後退一步:“真巧。你怎麼在這裡?”
“這可不是巧。”
容辭雙眼微眯,像隻等待獵物上鉤的狐狸,悠悠俯身與她對視:“我是來專程找你的。”
他頓了頓,笑著拖長了尾音:“不知姑娘還記不記得,上次我沒說完的話?關於雙……”
之前在宴席上第一次見面時,他沒能把這兩個字說完。
這回也不例外。
容辭的“雙”字剛從喉嚨裡出來,寧寧就聽見另一道猝不及防的聲響——
她身旁的房門被人兀地打開,屋內燈光一股腦傾瀉而下,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
裴寂一定是聽見了門外的談話聲。
他少見地穿了身白衣,面無血色的臉便顯得更加單薄蒼白。這衣物極薄,寧寧剛一回頭,就見到少年人蝴蝶形狀的鎖骨。
他手裡還拿了本書。
寧寧本以為是劍譜,仔細一看,才發現居然是菜譜,翻開的那一頁赫然寫著:“蘑菇的九十九種做法,夫君吃完都哭了。”
不會吧。
她之前隻是順口提過,讓裴寂回到玄虛派後給大家做吃的,結果他真的……大病未愈就買了本菜譜看?
裴寂眸色沉沉,眉宇間籠了層晦暗的陰翳,在見到容辭時挑眉冷笑,眼角眉梢盡是嘲弄的意味:“她想進誰的房門就進誰的房門,這一點,旁人總該是管不著的吧?”
容辭也是笑:“說不定不久之後,我就不是‘旁人’了呢?”
寧寧:危。
她已經能聞到空氣裡不太對勁的火藥味了。
身邊的兩人互相陰陽怪氣,寧寧聽得滿頭霧水,腦子裡的念頭來了又去,思緒萬千。
其一是,看來霓光島的那群抖M還沒那麼嚴於綠己,雙修也是要求身心唯一。
其二是,沒有經過國產倫理劇和祖安大地的洗禮,他們吵架的內容真的很小學雞。
尤其裴寂,一看就是平日裡君子動手不動口的類型,懟人時前言不搭後語的,頭發還炸了毛,撅起一縷小揪揪。
她聽得困了剛要插嘴,沒想到眼神一瞟,居然在不遠處見到另一道影子。
——雲端月站在院落門前,一動不動地呆呆望著他們這邊,冰肌玉骨月下流光,漂亮得有如月裡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