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嚴寒,宋鶯踩著厚重積雪往前,身後留下一串深深腳印。
前方雪地裡躺著一個少年,雙手攤開閉著眼,大雪覆蓋了他的身子,漂亮靈秀的眉眼被染成純淨的白,皮膚接近透明。
宋鶯看著他凍得發紫的唇,猶疑上前,喚了兩聲。
“你好,請問需要幫忙嗎?”
少年一動不動,長睫覆在臉上,猶如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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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兩人已經結婚,宋鶯問林宋羨,當初躺在雪地裡時在想什麼。
他在昏黃臺燈下翻著手裡的書,面容寧靜,聞言想了想,微偏頭。
“記不太清了。”
“好像…是想試一試那樣會不會死掉。”
#一個嘗試了幾百種方法求死最後沒能成功死掉的男主#
林宋羨離經叛道,行事不羈古怪,偏生少年張揚一身風姿無人能媲美。
身邊一眾狐朋狗友公子哥隻敢稱呼他名林羨,對那個宋字諱莫如深。
宋鶯轉學過來沒多久,大少爺摁著他們腦袋改了名字。
“從今以後,我叫宋羨。”——宋鶯的宋。
立意: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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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錦城,隆冬。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的白掩蓋萬物,地上積雪厚重,腳踩上去,留下一個極深的印子。
宋鶯手裡提著超市購物袋,在迎面吹來的一陣涼風中縮緊肩膀,往家裡走去。
宋之臨因為工作調動,一家人前幾天才從嘉南搬過來。
房子是學校分配的,許久未住人,什麼都需要重新再買,宋鶯這趟出來就是採購生活用品。
這是一個老小區,地處老城區,交通卻很便利,周邊配套設施完善,旁邊還有片供小孩玩耍的空地,滑滑梯上黃色油漆斑駁,帶著陳舊的年代感。
大雪封城,周遭空曠。
鞋底壓著厚雪,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宋鶯步伐沉穩,走得不緊不慢,白皙的側臉專注認真。
積雪反射的光明亮刺目,白茫茫一片,遙遙能看見小區大門,一個遠方的黑點。
宋鶯攏了攏脖子上針織圍巾,低頭朝手心哈了口氣,再不經意抬眼時,忽的怔在了那裡。
前方那片雪地上,不知何時躺著一個少年。他穿著單衣,雙手攤開閉著眼,大雪覆蓋了他的身子,漂亮靈秀的眉眼被染成純淨的顏色,皮膚白透得能隱約看見底下血管。
這一幕安靜而詭異,在這個冬日的傍晚不真切得像幻境。
宋鶯臉上閃過愕然,片刻,仿佛是出現幻覺般輕輕眨了眨眼睛。
外面溫度很低,寒風刺骨,凜冽的寒意直往身體裡鑽,讓人不禁瑟縮。
他就這樣靜靜躺在雪裡,安詳閉目,衣角被融化的雪水打湿貼在身上,似乎絲毫察覺不到痛苦。
宋鶯怔愣許久,看著他凍得發紫的唇,猶豫過後,還是握緊手裡袋子,試探走上前,在他旁邊輕喚了兩聲。
“你好,請問需要幫忙嗎?”
少年一動不動,長睫覆在臉上,猶如死了一般。
時間無聲停止,靜得沒有任何響動,偌大的天地好像隻剩他們二人。
宋鶯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許久無人回應,空氣仿佛越發冷了,宋鶯咬咬牙加大音量,乍然響起的話語打破此刻寂靜。
少年終於有了反應。
覆在眼睑上那排濃密的長睫顫了顫,緊接著睜開,倏忽亮起的漆黑眸裡卻藏滿不耐。
“別叫了。”不輕不重的語調,拖著長長的疲懶厭倦。
“沒見過人求死?”
宋鶯徹底愣住了。
他漂亮的眸子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又飛快閉上,恢復成先前的模樣,風雪依舊,少年身陷雪中,任由著大雪將他覆蓋掩埋。
眼前畫面充斥著古怪奇異的美感,一時令人受到衝擊,宋鶯站在那靜立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窸窸窣窣,耳邊響起細碎響動。
宋鶯從自己的購物袋裡拿出了一塊新的方巾輕輕展開鋪在他臉上,然後起身,走進小區。
雪地重新恢復寧靜,大概過了三分鍾,躺在那裡的少年一把抓下臉上蓋著的毛巾,氣惱擰眉,拍拍自己身上的雪站了起來。
林宋羨被攪和的興致全無。
出師不利,今日不宜求死。
他煩悶心想。
錦城最後一場大雪結束,迎來立春,沒兩天,就是開學。
錦江中學歷史悠久,師資雄厚,教學風格嚴謹,每年一本上線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宋鶯的轉學手續辦得很順利,她的成績單讓辦公室的幾位老師都和顏悅色,領了校服和書本,她和宋之臨往外走去。
大樓外是片小花壇,前往校門口的路上要經過一面公告牆,設立在上課必經的走道旁,上面張貼著成績單和優秀學生照片。
比起這個,更引人注目的是這整片牆壁都被刷成了天藍色,突兀又亮眼。海平面和天空交錯,白色的雲層中有一頭巨鯨穿梭而過,身體仿佛要躍出牆壁,耳邊似乎能聽到它的低吟。
宋鶯盯著這幅畫眼中不掩驚豔,身旁同時響起宋之臨贊嘆聲,“錦江的教學質量果然不錯,從學生的創造力就可見一斑。”
“你怎麼知道是學生畫的?”宋鶯問。
“一般學校不會專門請人來塗畫,而且這裡面...”他伸手觸碰了一下藍鯨的身體,才說:“藏著一股少年意氣。”
宋之臨在大學當教授,他教文,喜愛讀書,平時講話總帶著各種奇怪的道理,沒有緣由,卻又讓人莫名信服。
宋鶯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幅畫,透過這頭巨鯨,恍惚看到了一個站在上面迎風而立的少年。
她搖搖頭,甩去腦中紛亂畫面。
開學第一天,錦江慣例舉辦開學典禮,全校師生集合在操場,烏壓壓的一片。
所有學生都穿著整齊的藍白校服站在底下,聽著主席臺上校長發言。
宋鶯在高一三班,周圍都是陌生面孔,偶爾傳來小聲細碎的交談。
朝陽和煦明亮,落在身上帶著冬天的溫柔,讓人放松。
宋鶯走神之際,話筒裡的聲音已經換了個人,嚴厲之餘,又有種無可奈何的惱怒。
“前幾天,我們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某位同學,未經允許私自在學校公告牆上塗畫!”
“行為極其惡劣,給學校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
“——下面請高一三班的林宋羨上來做自我檢討!”
旁邊瞬間響起了嗡嗡議論,無一例外都在說著教導主任嘴裡的林宋羨,宋鶯茫然抬起頭,視線裡闖入一抹耀眼的紅色,像火,炙熱張揚。
宋鶯感覺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燙了一下。
站在臺上的男生穿著一件大紅色工裝夾克外套,肩骨挺拔,身高腿長,在滿片樸素的校服中格外醒目。
紅色襯得少年眉眼灼灼,迎面撲來大片豐沛鮮盈的陽光,他帶著滿身的驕傲不羈,耀眼刺目。
“我檢討,不應該看學校公告牆醜陋就在上面隨意創作,造成負面影響非我本意,但在這裡我要澄清一下,藝術沒有好壞之分...”
少年單手扶著話筒調整了一下角度,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抬眸的瞬間唇角無所謂地揚起,整個人就像是在發表一場屬於他的演講,而非在全體師生面前自我檢討。
“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曾說過:我們不能根據自己的意願來審視藝術,也不能用審美的框架來評說藝術,而是根據藝術自身的作用來發現她可塑性的特點。”
“所以在你們眼裡的負面影響,未必不是他人眼中的亮彩,我覺得我畫得很好,相信看過的大部分人也都是這麼覺得的,相反一味的墨守成規故步自封才是最大弊端,這一點學校需要好好改進...”
“滋啦——”
洋洋灑灑的講述戛然而止,被一道刺耳噪音打斷,緊接著,是教導主任的怒聲訓斥。
他終於忍無可忍。
“林宋羨,你給我滾下去!”
少年滿臉無辜,聳了下肩膀後雙手插進了外套口袋,正要漫不經心地走下臺,又聽到身後嚴厲呵斥。
“還有!馬上給我把你身上這件亂七八糟的衣服換下來,不穿校服像什麼話!”
豔陽熱烈,曬久了有種暈眩感。
宋鶯想,原來他叫做林宋羨。
比起那一天雪地裡蒼白悄無聲息的人,眼前的他,就像日光裡茁壯生機的植物,野蠻生長。
一面背陰,一面向陽。
開學典禮結束,各班依次回到教室。
三班的班主任是個面相和藹的中年男人,簡單的做過自我介紹,他把宋鶯安排在了角落一個座位,旁邊是空的,她把書包個人物品放下時,感受到了旁邊幾道明顯視線。
“你、自求多福。”她前座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縮著腦袋小聲地同她說。
宋鶯拿書的動作頓住,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飛快把頭扭了過去,像是生怕她找他說話。
林宋羨是在上到第三節 英語課時進來的,他遲到了,站在門口不緊不慢地打著報告,英語老師一副無奈表情,示意他趕緊回到座位上。
宋鶯怔怔注視著他的走近,直到林宋羨穿過重重座位走到她面前,才反應過來,身旁空了許久的桌子,原來是他的。
他們竟然是同桌。
一側傳來響動。
林宋羨拉開了椅子坐下,男生的衣服帶著陽光和洗衣液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種特殊氣味。
他換了校服,變得乖順幹淨許多,收斂了幾分張揚的氣質。
這堂課宋鶯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旁邊的人還記不得記得她,作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現在變成一個班裡的同學,裝作不認識似乎有點尷尬。
不過她很快就放下了這個念頭。
老師一走,就像是解開了緊箍咒,周圍頓時躁動,林宋羨的前桌方祁揚扭過頭,對他擠眉弄眼。
“羨哥,今天老劉給你安排了個新同桌,看到了嗎?”他笑得飽含深意,目光直直投向宋鶯,被人這樣毫不掩飾地盯著,她有點不自然,垂眸盯著手裡的筆。
感知卻變得敏銳。
身旁似乎投過來一道打量視線,沒兩秒,平平無奇的一聲,“哦。”
“.........”
宋鶯大概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做了。
整個上午兩人都沒有說話,明明隻間隔著短短距離,中間卻像是隔著一堵無形的牆,阻斷了任何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