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卻是板著臉斥責我:
「還勸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要當女書生嗎?」
「我給你派的人你用都不用,當擺設?暗衛來稟報的時候,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訥訥低著頭:「我知道錯了。」
「低頭幹嗎?不服氣?」
「沒有。」
我喪氣地把頭抬起來。
裴珩掐了下我的臉頰,看著我怏怏的樣子,咳嗽了聲,語氣緩和: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注意就好。」
「秦王身份尷尬,又別有用心,我怕你被他騙。」
他除掉外衫,躺進被窩抱住我,指尖撓了下我的腰。
口鼻呼出的熱氣打在我的耳畔:
「剛剛說話也有點重,酥酥,別生我氣,我是太擔心你了。」
「你都不知道,聽到暗衛說你和秦王見了一炷香時間,我有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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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真心實意,我也知趣地笑笑,不再糾結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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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那麼多暗衛,小青身上有功夫,又在東宮,我不可能出事。
至於裴珩這麼生氣……應該是見我和別的男人說話,佔有欲發作而不滿。
他一向是個佔有欲很強的人。
曾經在山村,我不過和來幫忙的鄰居大哥說了兩句話,他就一臉不滿地警告我:
「姜酥酥,你要想跟我回京,就隻能一心一意對我好,不能把注意力分給別人。」
「我就分給別人怎麼樣?」
他神色認真:
「我不要水性楊花的女人,姜酥酥,你要是想跟我,就隻能喜歡我。」
「你要是敢騙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堂堂一個太子,身邊女人無數,偏偏搞得像個純情大男孩。
我腦袋放空地想著,看著眼前裴珩饜足的眉眼,突然問:
「殿下是丟下太子妃,自己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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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明顯沒把這件事放心上,「你不用管。」
「這樣也太不給太子妃面子了吧?」我訥訥道,「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他摟著我的腰,漫不經心地說,「她知道分寸。」
……
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聽到這句話的感覺,但肯定不是什麼被寵愛的高興。
隻是想,太子妃作為一個女子,丈夫為了小妾丟下自己,應該是會難過的吧。
「殿下這樣不對。」我很認真地告訴他,「明日還是去和太子妃道歉吧。」
「你管她幹什麼?」裴珩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她當初既然答應賜婚,便該想到會有今日。」
「她背後是戶部尚書府,想的是如何順我的意穩住地位,不會是什麼情情愛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睡吧,放心就是,她不敢為難你。」
我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又覺得我不該多管。
安靜地睡去了,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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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想錯了。
沒有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為了小妾下自己的面子,更何況是身份尊貴的太子妃。
我被罰跪在庭院裡,頂著烈日暴曬,就要暈過去,才看到裴珩匆匆跑過來。
他為了我和太子妃當眾吵了一架,在眾人面前斥責她「善妒」,狠狠下了她的面子。
那時,我已經被軟轎抬走了,所有的故事都來自小青轉述。
聽她帶著艷羨說:「殿下對側妃是真心的,連太子妃娘娘都不如。」
我怔了怔,奇怪的是,我竟連抹笑都扯不出來。
我接受過現代教育,看的是人人平等,男女獨立,如今卻在和別的女人,搶男人的真心。
饒是我勸自己無數遍,這裡是古代,也依舊覺得違和。
晚上裴珩過來,對我一臉歉意:「往後定不會了,你信我。」
我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微微錯開了眼睛:
「殿下。」
我輕聲說:「要不,您放我走吧。」
裴珩身上的氣場驟然冷凝,上位者的氣場壓下來,讓我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慢條斯理地飲著茶:「為什麼?」
「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再待下去您和太子妃也會有隔閡,我……」
「酥酥。」裴珩抬頭,盯著我的眼睛,「你知道東宮的女人想出去,有什麼法子嗎?」
我的手下意識抖了下。
「被板子抬著,從長林門橫著出去。」裴珩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半晌,摸了摸我的頭,「孤知道你的思維和常人不同,總想些奇奇怪怪的法子。」
「可是酥酥,你是孤的女人,從你答應進東宮那日起,你這輩子,就隻能待在這兒,哪裡都去不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稱「孤」。
他是真的生氣了。
我輕輕「嗯」了聲:
「殿下就當我糊塗了吧。」
「你最好是糊塗了。」他聲音依舊沉沉,「酥酥,不要動歪心思,東宮是我的地盤,你承受不起逃跑的後果。」
「你要是敢跑,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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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就無話可說了。
我本就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也不想改變現狀。
可我不惹別人,總有人不放過我。
當我被嬤嬤押著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頭頂是一臉嚴肅的皇後,太子妃……還有面露難色的裴珩。
旁邊是太子妃身邊的嬤嬤,在聲淚俱下地訴苦,說我買通宮女,給太子妃日常用具裡加了麝香,致使太子妃不孕,其心可誅。
一應帶上來的人證說得頭頭是道。
我什麼時候找她,什麼時候給藥,許了她什麼好處……我恍恍惚惚地聽著,也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這些事。
最後,皇後目光轉向我:「秦氏,你可認罪?」
「妾身沒有做過。」我仰著頭說,「也的確不知這位姑娘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可有自己清白的證據?」
我低著頭:「沒有。」
全場都有些寂靜,隻剩上面三個人清淺的呼吸聲。
裴珩替我開脫:「酥酥她素來良善,不會做這種事,母後您……」
「住嘴!」皇後動了怒,「不孕的是你的太子妃,事關國本,你還敢護著她試試?」
皇後凌厲的目光掃過來。
身後的小青突然躥出來:
「是奴婢心疼主子,想讓主子先誕下皇孫,是奴婢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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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兵荒馬亂後,小青被拉下去就地杖殺,我軟著身子被裴珩抱起來,跟他坐軟榻回了東宮。
我的腦袋一時都還是蒙的。
拽著裴珩的袖子,我輕聲呢喃:「小青她……」
「忘了她吧,酥酥。」裴珩心疼地摸摸我的頭,「太子妃被查出不孕,母後大怒,殃及了你。」
「她也知道你生性單純,定然無辜,隻是大庭廣眾之下,必然需要發落人頂罪。」
「小青是忠奴,我會賞賜她的家人,你莫要再想。」
「那太子妃不孕,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執拗地看著她,「不是我,又是誰?為什麼要誣陷給我……」
「我會查清楚的。」他摸著我手腕上被掰出來的血痕,心疼地吹了吹,輕聲說,「相信我,酥酥,我會還你一個清白。」
「裴珩。」
「嗯?」
我看著他的眼睛,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最後隻能低下頭,說:「沒什麼。」
其實,我想離開了。
說我懦夫也罷,說我矯情也好,我都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從小長在紅旗下,我學的是人文歷史,了解的是科學倫常,教科書沒有告訴我陰毒的詭計,我也學不會防範。Ⴘz
我和這座宮墻格格不入。
「我感覺我就像個廢物,在這裡,我做不到自保,還要連累無辜之人為我而死。」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懂謀略,不懂算計,別人挖好了坑在我面前都看不出來,還像個傻子一樣往裡跳……」
「裴珩,我求你了,你讓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他原本在溫柔地哄我。
聽到我要離開的話,臉上笑意一怔,隨即陰雲密布:
「我知道你害怕,酥酥。」
他說:「但離開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既入了這東宮,就生是我的人,就算死了,也得葬在東宮皇陵,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
他捏了捏我的臉:「今日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
「你莫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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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不能生育,東宮人心惶惶,太子在朝堂上也諸事不順。
我蜷縮在自己的宮殿裡,呆滯地看著窗外合歡花,大門都不敢出,生怕再著了別人的算計。
裴珩沉著臉進來,我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伸手抱住他,攬住他的肩膀。
他勉強扯出一抹笑:「你倒是過得清凈。」
我揉了揉眼睛:「殿下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搖搖頭:
「無事。」
他掐了掐我的臉頰:「酥酥,你放心,我一定會護好你。」
後來我才知道,太子妃的娘家聯合支持太子的朝臣給他施壓,逼他處死我,給太子妃出氣。
裴珩日日忙得焦頭爛額,可和朝臣離心,再加上裴旻緊追不舍,處境極其差勁。
這些都是皇後告訴我的。
她還給了我一杯毒酒:
「本宮不願太子日日糾結,索性就做了這個惡人。」
「秦氏,你無辜與否,都比不上太子大業。」
我看著端著毒酒,蓄勢待發的嬤嬤,輕聲說:「能讓我自己喝嗎?」
毒酒很輕,也沒什麼味道,隻有辛辣。
我想起了高考升學宴上,爸爸讓我嘗的白酒。
可惜在這異世,再也不會有人摸著我的頭,告訴我:「試一試,喝不下去以後就別逞強。」
死前的最後一秒,我想。
我可以見到我父母了。
18
我沒死。
醒來的第一眼,是太子妃。
她坐在軟榻上,低頭摸著懷裡的貍花貓。
她給了我很多銀票,和戶籍路引;
「東宮已經發喪,太子不知道你還活著。」
她說:「走吧,別再入這皇城。」
「您為什麼要救我?」
「我知道你無辜,天性也好,不該枉死。」她淡淡道,「我不想無辜之人喪命在這黨爭中。」
我抿了抿唇,認真地跪在地上,給她磕了三個頭:
「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19
我拿著錢,遠遠地離了京城遊山玩水。
那巍峨莊嚴的皇城,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靠近一步。
時光荏苒,輾轉三年,太子登基,秦王被貶潮州。
聽到這個消息,我站在潮州的土地上,思索要不要即刻啟程離開。
那場我什麼都不清楚就要了我命的黨爭,給我留下了深刻心理陰影,甚至是現在,想起那杯毒酒的味道,都隱隱覺得反胃。
我著實不想見到裴旻。
啟程離開潮州那日,我坐在馬車裡昏昏欲睡。
一旁是我在路邊撿的乞兒,換上身幹凈衣服,也是唇紅齒白少年郎。
我喚他長生。
路上,他好奇地打開車簾往外看,突然一聲驚呼:「好奢華的馬車。」
我睜開眼睛,剛好看見一閃而過的「秦王」字樣。
我平靜地垂著頭,沒有應話。
在潮州的邊界,我到底被人攔下了。
裴旻那熟悉的折扇橫在眼前,我掩下心底的厭惡,問他:「公子有什麼事嗎?」
他嘆了口氣:「嫂嫂,和我裝不認識,有意思嗎?」
「我既來攔你,就已經把你的行蹤查清了,你雖換了戶籍路引,可瞞不過我的暗衛。」
長生在一旁,怯弱地抓住我的衣擺。
裴旻一看就忍不住笑:
「皇兄在京城為嫂嫂痛不欲生,結果嫂嫂養了個小白臉遊山玩水,這要讓皇兄知道,怕不是得氣吐血?」
我回頭示意長生離開,轉身坐在凳子上,盡量心平氣和地和他談:
「你都被貶潮州了,秦王殿下,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就當沒見過我,不行嗎?」
「出賣我,或者拿我當把柄,對你有什麼好處?皇位已定,你還能造反不成?」
「造反倒是不必。」他微笑著說,「可是看皇兄如今一路太過坦蕩,著實有些不喜,總要給他找點麻煩。」
「哦,忘記告訴你了,嫂嫂,我身邊的暗衛,都是皇兄的人。」
「他們每日都會給京城寄信,算算時間,今日的信,也該進養居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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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直接一盞熱茶澆他臉上,咬牙切齒地罵:
「你是不是有病?」
他狼狽得擦掉茶水,臉上笑意不變:
「嫂嫂對我生氣也無用,如今這馬車周圍皆是暗衛,他們不聽我的,即使我讓嫂嫂走,他們也不會允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嫂嫂,你逃不掉的。」
他說得沒錯。
裴珩不知道我活著還好,一旦知道,以他的佔有欲,定然不會再讓我離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執意尋我,我又能跑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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