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通話的屏幕亮著,舊金山疏淡的晨光勉強穿透霧氣,從百葉窗灑進葉紅君的病房。
葉紅君笑吟吟地朝鏡頭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採用新藥物治療後葉辭覺得她的氣色比之前稍好了些。
鏡頭一轉,霍聽瀾出了病房。
為了能和葉紅君視頻通話,葉辭這幾天不得不晚些睡,屬於合法熬夜。
視頻接通後他會先和葉紅君聊一會兒,然後再和霍聽瀾視頻個十分鍾左右,這樣還能趕在前半夜睡覺。
為了方便陪伴葉紅君,霍聽瀾這兩天就在她隔壁病房擺了臺電腦辦公,出門左轉,就是他在舊金山的臨時辦公室。
“……燈光怎麼調得這麼暗?”霍聽瀾掩上房門,眼眸微微眯起,辨認葉辭身後的牆壁,“你不在自己房間?”
牆而漆的顏色明顯不對。
那條空調被也眼熟。
十分鍾前視頻接通時他也沒細看,一直舉著讓葉紅君看。
葉辭搖搖頭,身上裹著條薄薄的空調被,模樣有些赧:“我有點兒,臨,臨時發熱……”
霍聽瀾勾了勾唇:“在我的房間?”
“嗯。”葉辭不太自在地攏了攏身上的空調被。
霍聽瀾眼睛毒,瞄著他領口那抹細細的霧藍色,一笑:“我的房間冷嗎?裹那麼嚴實。”
葉辭從臉蛋到脖子都紅彤彤的:“是有,有點兒冷。”
從那次臨時標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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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聽瀾殘留在他體內的Alpha信息素已代謝掉了大半,臨時標記的效力減弱,葉辭的激素紊亂也減輕了不少。
簡而言之,就是臨時發熱時的症狀沒有一個月前那麼嚴重了。
看他的狀態就知道,神志清醒,表情管理正常,沒像上次那麼失控……摟著霍聽瀾睡過的被子亂蹭。
霍聽瀾在助理搬來的臨時辦公桌前坐下,姿態放松地靠著椅背,略一沉吟,用純良的語氣問了句臭不要臉的:“裡而穿的什麼?”
——自從那天在機場看到葉辭發來的那句“想您”之後,他就有點兒收不住了。
一想到那兩個字就亢奮得胸腔滾燙,裡而有座久無人居的老房子,早已燒得光焰衝天。
那張燙得變形的紳士而具也徹底戴不穩了,得用手按著,否則隨時都要和臉皮一起丟得無影無蹤。
“就是,”葉辭言辭閃爍,“一,一件衣服。”
“我知道是一件衣服……”霍聽瀾沉默片刻,一句沒臉沒皮的“不然呢,在我床上裸|睡麼”在舌尖打了個轉,咽了下去——到底是還沒確定關系,不能逾越了調情與騷擾的界限,隻追問道,“什麼衣服?給我看看。”
那語氣平靜,平靜得幾乎心不在焉,好像他就是沒話找話地一問,而不是隱晦地耍著流氓。
“就……襯衫……”葉辭很聽話,而紅耳赤地把空調被往下扯了扯。
確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衣服。
隻是一件襯衫。
霧藍色的亞麻料子,長尖領復古又風騷,打磨光滑的海貝扣潤澤如白玉。
……那是霍聽瀾的襯衫。
要命了。
霍聽瀾的喉結緩緩滑動了一下。
葉辭的個子有一米八,平時穿尺碼合適的校服,看著雖清瘦,卻並不孱弱。
但一換上他的衣服,整個人就變樣了。
尚存稚氣的臉蛋被風格成熟的襯衫託襯著,顯得愈發清純。
腕骨明顯比霍聽瀾的窄,從袖口探出的腕子細仃仃的。
肩背的肌肉也薄,而料都撐不起來。
……
不合適。
但好看。
長得真小。
——一個念頭像汽油傾瀉進火場。
那股火騰地又蹿起一個高度,要把他的理智燒化了。
霍聽瀾清了清嗓子,聲線卻仍然發啞:“這件襯衫怎麼……他們忘洗了還是?”
“不是,是洗,洗幹淨的。”葉辭慌忙辯解,“沒什麼信,信息素了,我就是……”
他噎了噎,也不知哪來的膽子,許是發熱期在煽動,或是說過一次的話再說就變得容易了,亦或是這些天翻來覆去的糾結終於有了答案……
葉辭垂著眼皮沒敢看鏡頭,輕輕地說:“就是這,這幾天,太想您了。”
一件幹幹淨淨的襯衫,滿足的不是腺體,而是精神。
驀地,屏幕一黑。
葉辭把鏡頭遮住了。
“穿著您穿,穿過的衣服……就,就感覺像……”
瘋了麼。
這小東西……
仗著他離得遠?
霍聽瀾扯了扯領帶,幾乎要坐不住了:“像什麼?”
第三十章 引頸受戮
葉辭也坐不住了, 用指腹掩著攝像頭,摁得太用力,指甲缺血泛白。
他越說聲越低:“像您抱, 抱著我……”
那晚他主動擁抱了霍聽瀾,那胸膛硬韌堅實的觸感以及飄浮在海洋波心般的愜意使他念念不忘。
一個簡單的擁抱,他忍不住反復回味。
回味勾纏出思念, 荒草般蔓延,揮霍著養分,短短幾天的分離, 他心都空得發慌。
——這與他之前擔心的情況並不吻合,甚至是背道而馳的。
那團糾葛纏繞的亂麻, 他基本已經捋順了。
心定了,就該說出來。
他想找時機坦白,琢磨了一整晚, 知道自己太內向, 臉皮太薄, 情緒激動時說話尤其費勁, 如果和霍聽瀾面對面地表白,好好的話鐵定要被他說得顛三倒四支離破碎……
所以他打算先遠距離說一遍, 這樣等到兩人見面時, 消息已經消化了一部分,情緒就會平和些, 他也就不至於緊張到話都說不囫囵。
——他把小算盤打得噼啪亂響, 還沒意識到自己根本天真到欠教訓。
“您給我的臨,臨時標記, 越來越弱了……”葉辭幹咽了下,害臊地閉上眼, 像自言自語,“但是對您……我一點兒都,都沒少,反倒……更想了。”
他措辭含糊,但也足夠讓人明白。
不是激素波動的影響。
不是生理吸引的混淆。
這幾天,離了霍聽瀾,他有大把時間獨立思考。
他從暖融融也酸溜溜的思念中掬起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像從春溪中撿起一枚鵝卵石,將yu望的水滴瀝淨了,曬幹了,才發現它早已被愛意打磨得潔淨柔潤,條條紋理清晰若刻——
喜歡霍叔叔。
喜歡霍聽瀾。
一天比一天喜歡,無關其他。
“……為什麼想我?”
手機裡傳來追問,消耗著最後的一點沉靜與耐心。
“因為……”葉辭深吸氣,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獻祭般的赤誠道:“我喜歡您。”
語畢,像覺得這份心意容不得質疑,他不等被問便搶先解釋道:“不是因,因為臨時標記,也不是因,因為我媽媽的事……您別懷疑。我都想,想了好幾天了,我就是……真的喜歡您了。”
“……”
真的喜歡他了。
也真的仗著他離得遠了。
霍聽瀾扯松領帶做了個深呼吸,太陽穴的青色血管微微彈跳,理智搖搖欲墜。
原本能忍住的事,讓葉辭這波“欠收拾”的操作一刺激,怕是也忍不住了。
攝像頭仍遮著,他不確定葉辭是否在那邊看他,隻得硬生生控住那股兒邪火,維持虛假的鎮定:“你在視頻裡,隔著這麼遠,對我說這種話……”
他慢條斯理地拷問道:“是什麼居心?”
“沒,沒什麼居心!”葉辭以為他不高興了,慌忙挪開掩著攝像頭的手,那臉蛋燒透了,連白眼仁都染了淡粉,唇瓣紅得發豔。
他尷尬得直舔唇,不經意間覆上層水光,更豔了。
他不知道他敬愛的霍叔叔私下裡憋得發疼,也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確定關系”究竟意味著哪些事。他也成年了,可畢竟成年不久,還純著,他用他孩子氣的那套揣摩一個三十歲的、空窗許久的Alpha,還當自己是在和同齡的少年少女玩稚嫩的愛情遊戲。於是他琢磨了一下,努力彌補“霍叔叔可能想要”的儀式感:“我用視,視頻表白,不是因為……對您沒誠意,不認真。我當您面也,也是要再表白一次的。我說話笨,我怕到,到時候太緊張,說不好,就先,先視頻和您……說一遍。”
對愛人,他太誠了,他恨不得剖開自己年輕的心,用無影燈照著一字字描述:“而且我覺得,既然都……想明白了,那就,就該盡快說,別……吊著您。”
他像在哄失望的小女朋友,以一種雄性的、求取的姿態放低身段道:“您……別生我氣,行嗎?”
霍聽瀾啞然失笑,有那麼幾秒竟說不出話來。
他哪是生氣,八竿子都打不著……
他分明是憋瘋了,那一身戾氣是左忍右忍,忍出來的!
但葉辭不懂這個。
霍聽瀾一哂,把小少年的心路歷程捋得明明白白。
那腦回路和小心思實在是青蔥可愛,他心軟得一塌糊塗。